劉妃長嘆一口氣，知道勸不住，翻身躺在床上，默默不語。姒宥從背后抱著她，又說了一堆好話，卻仍舊沒能撫平劉妃的心。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劉妃總覺得，姒宥沒有這么容易得手，韋司設也不會這么容易罷休，未來仿佛一座搖搖欲墜的橋，隨時都有可能崩塌。

夏季總讓人感覺比別的季節漫長得多，仿佛前一個夏天剛剛離去，下一個夏天轉眼又到了。

證圣二年的夏天格外炎熱，姚旦躲在千步閣里，奄奄一息，像一條干旱即將渴死的魚。偏偏月事來了，太醫千叮嚀萬囑咐姚旦不可多用冰塊，送到千步閣的冰塊減半，食物也不準冰鎮，只準用井水鎮著取點涼意。姚旦熱得撓心撓肺，也不出門玩樂了，只在殿中苦熬。

六月初，宮中的尚儀按照慣例跑來問姚旦生辰的安排。姚旦掐指一算，小永平郡王剛好滿周歲，宮里少不得要慶祝一番，又成功躲過一次。姚旦前腳剛讓尚儀回去，后腳又改了主意，讓人半路將尚儀追了回來，吩咐道：“我要去九成宮住一段時間，順便在那里辦個小宴，人不多，不要鋪張。你先去安排，我將宴請名單擬好再差人給你送去。”

九成宮乃是第一離宮，專門避暑所用。姚旦想著，左右無事，不如到那里躲上一陣也好。

姚旦嫌自己一個人去無聊，想帶上幾個人解悶，其實無非也就辯機、王嘯、裴稹、張九齡、謝仲舉他們幾個。姚旦特意命人去問王嘯的行程安排，王嘯順手就接了保護公主出行的任務。至于其他人，想來也沒什么大事，姚旦就替他們做主，把名字寫進宴請名單里去了。

尚儀不敢誤了太平公主的興，風風火火地將事情安排下去，隔天就將請帖遞到了各人府上。裴稹休沐在家，正為一些事情郁郁寡歡，接到姚旦的請帖，靈光一現，顧不上烈日炎炎，拍馬就往宮里趕。

姚旦正在百無聊賴地剝葡萄吃，見裴稹來了，開心地招呼他一起吃。

裴稹顧不上葡萄了，直接問：“殿下要去九成宮設宴？”

姚旦擺擺手：“沒這么夸張，就是去避暑，帶你們一起玩玩。”

“那我給殿下安排幾個節目？”

姚旦葡萄也不吃了，奇怪地問：“你怎么這么積極？最近不忙嗎？”

“忙！所以更要找點樂子。”裴稹不依不饒地問，“殿下答不答應？”

“有人自告奮勇要準備節目，我為什么不答應？”姚旦樂呵呵道，“不過有一條，如果節目不精彩，我要問你辦事不力之罪。”

裴稹松了口氣，拍著胸脯道：“沒問題，一定精彩。”

姚旦當下就給他寫了一份手諭，讓他自己去找尚儀安排。裴稹得了手諭，跟火燒屁股一般急匆匆地走了，葡萄一顆沒吃，話也沒和姚旦多說幾句。姚旦見他這幅十萬火急的模樣，十分懷疑他是憋得太久了，迫不及待地要玩一票大的。

雖然要去避暑，但小皇孫的周歲宴還是要參加。小孩子長得快，姚憲已經大變模樣，玉雪團子一般，小嘴靈光得不得了，見人就喊，哄得人人開心。姚曌也終于松口，當下宣口諭，恢復姒宥的親王爵位，仍舊封相王，連帶著巴陵的郡主爵位也一并恢復了。

姒宥歡喜不已，領著一家人向姚曌謝恩。姚旦卻發現劉妃不像姒宥那么歡喜，遠不如她當初出興化坊時那般激動，只是淡淡地笑著，仿佛波瀾不驚。姚旦一挑眉，覺得有什么東西隨著時間悄然發生了變化。

事不過三，反過來說，也就是事情一定會發生三次。姚旦覺得這個道理在自己身上特別應驗。比如去年，她連著三次在會昌寺遇見張九齡三人。比如現在，她又撞到了偷情的人。

這回不是別人，正是李女史和姚載德。姚旦席間偷溜出來閑逛消食，猛不丁一轉彎，就見到李女史與姚載德兩人抱在一起啃得難舍難分。姚旦一個激靈就閃了回去，裝作沒看見往反方向走，估計那兩人都沒發現她來過。

看來四哥還是不錯的，好歹知道呆在屋子里，還知道要關門關窗。姚旦一頭冷汗，慶幸沒有出現極度尷尬的場面。可這兩人是什么時候好上的？上次說起，李女史不還扭扭捏捏矜持著嗎？終于想通了？

上官昭容迎面走來，見到姚旦笑道：“看見李女史沒？圣人找她。”

姚旦一把拉住她，悄悄往自己來的方向指了指：“和姚載德在一起呢。”

上官昭容立刻明白過來，兩個人相視一笑，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姚旦將自己看見的一字不差地說給上官昭容聽，十分不解：“他們怎么也不找個好點的地方呢？”

上官昭容抿嘴笑道：“你不懂，一時情熱，什么也顧不得了。若這種時候還能面面俱到，絕對是別有用心。”

“真是好女怕纏郎，姚載德算是稱心如意了。”姚旦感嘆，“說不定他們倆還能成就一段姻緣。”

“不會有這段姻緣的。”上官昭容肯定地說。

“為什么？李女史只要和離，姚載德就能娶她。”

“先不說姚載德會不會娶李女史，李女史為什么要和離？”上官昭容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她幾個孩子都在司馬府，又是司馬府名正言順的大夫人，為什么要為了潁川郡王拋下這一切呢？為了給姚載德當填房，給別人當繼母？”

姚旦一想，好像很有道理。不和離，也不耽誤他們兩情相悅。

李女史沒耽擱太久，姚旦很快就看見她返回宴席，被姚曌叫了過去。姚載德隔了一會兒才進來，臉不紅氣不喘，自然地與同僚說話喝酒，看得姚旦直想為他鼓掌。

今日起，這宮闈秘事又多了一樁。姚旦悠悠地想著，目光不自覺轉到了姒宥那邊。姒宥言笑晏晏，又是與賓客喝酒，又是逗兒子說話，神采奕奕。再看韋司設，一臉不滿，尤其是姒宥與劉妃說話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將他剜出一塊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