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如期而至。

這個在尹子珮有記憶的時候就開始深深烙印在她腦子里的節日。

她換好衣服，化好妝。把草莓從盒子里一顆一顆地撿出來，又把之前在網上買回來的起泡酒拿出來。這是她和楊子玖之前就商量好的，以前總是喝米酒或者啤酒，這次特意買了味道更容易被接受的起泡酒。

“還自己買酒呢？”尹楚天看著女兒拿出來的酒瓶。

“只準你們喝白酒，不準我們喝點？”這種滿是節日氣息的日子總讓人心情愉悅。

“就是，今天和子珮他們幾個喝點。”王思行穿好帶跟的靴子。

三人一起出了門，今天又是一個極好的天氣。

王家四姊妹，從十年前開始一直是輪流著過年的，今年在老三王思安家，明年就輪到老四王思行家。十多二十年前是不流行在外面餐館吃飯的，大年三十也沒幾家餐館還會開門，大家都忙著過年。家里便是在王老爺子家一起吃團年飯，來來回回二十幾號人，好不熱鬧。

現如今大家還是一直保持著這個傳統，在年味越來越淡的現在，只有這樣才能讓尹子珮覺得真正過了一個新年，她可能是一個極具儀式感的人吧。

“尹子珮你又不穿襪子！”王思行挽著尹楚天的手走在略后面，看到女兒露出來的腳踝。

“我穿了的，船襪。”尹子珮笑嘻嘻地回到。

“又不是沒給你買長襪子，大冬天的。”

“哎呀，媽，我不冷。”

“你老了就知道了，這樣老了要得老寒腿……”在王思行的絮絮叨叨中，三人走在街上，不少店鋪已經關門了，街上多是這種一家三口的形式，大家都是趕去過年的。

尹子珮突然想到蘭澤。回家之前尹子珮被帶去見蘭澤的表哥表弟，據說和他關系極親。那天大家一起在酒吧喝酒，三兄弟喝了不少，尹子珮卻被蘭澤護著，喝了一晚上旺仔牛奶。

尹子珮覺得在那些紅紅綠綠的聚光燈下自己拿著一罐旺仔牛奶和他們干杯的樣子特別傻，但當兩個大男生鬧著要尹子珮喝酒，蘭澤卻把她攔在懷里拒絕時，又讓她心里暖暖的。

喝完酒已經凌晨兩點，他們一起在門口打車，尹子珮打車遠些，多了一公里多，等兩兄弟走了，兩人站在街邊說話。

尹子珮只有一米六的個子，要站在馬路邊的護欄上墊高20公分才能和蘭澤平視。

她雙手搭在蘭澤的肩膀上，認真問蘭澤：“要回S市過年嗎？”

蘭澤喝得多，眼神有些迷亂，但卻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回。”

“那要回我家過年嗎？”蘭澤朝她靠過來，帶著他的氣息夾著著酒氣，在寒冷的冬日撲面而來，溫暖的氣息。

蘭澤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緩著酒勁問道：“回你家干嘛？”。

尹子珮抱住他，支持著他，也支持著自己不從護欄上掉下去。

“我不想你一個人過年啊，蘭澤。”

當然這最后還是徒勞，蘭澤毅然決然留在C市自己過年。

到了王思安家，大門開著。楊子玖和楊爺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三姑爹楊槐和楊奶奶在廚房忙碌，王思安正在擺著碗筷和一碟一碟臘味拼盤。

楊爺爺從沙發上站起來笑呵呵地招呼著：“快進來快進來，你們今天第一個到的。”

楊爺爺年過七旬卻精神抖擻，也是挺直的脊梁骨卻帶著文人的傲骨，戴一副金絲邊眼睛和一頂寬檐帽，雙目有神，頭發沒像王映川那般花白，看上去年輕不少。

一邊又拿去茶葉桶忙著泡茶：“小尹我給你泡杯茶。”

尹楚天連忙自己接過茶杯：“楊叔叔別忙活，我自己來就好。”

王思行去幫忙王思安擺盤，尹子珮和楊子玖坐在一起打游戲。

“子珮桌上有零食，自己挑著吃。”

“好的，楊爺爺。”尹子珮順手抓了一個好時巧克力塞到嘴里，感覺年三十就是給自己一個肆無忌憚的理由可以胡吃海喝。

“子珮，去把草莓洗了。”王思行在飯桌邊招呼到。

尹子珮提著熟料袋，輕車熟路的在廚房柜子里拿出一個盆開始洗草莓。看著一旁的楊奶奶正指揮著楊曉下油下菜的模樣，恍恍惚惚的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雖然過年時挨家挨戶輪流著來，但是幾個經典的菜式都得余素和王映川提前好幾天做準備的，那個年代的人的手藝真是實打實的。

像是板栗燒五花肉，得提前買好生板栗全部煮熟再剝殼去皮；白果燉雞，白果也得提前剝殼去皮。這樣簡單的工作，幾個子女也都各自承包了。

王家掌勺的向來是男子，尹楚天和張軻都是做飯專業戶，楊槐家因為楊奶奶還精力旺盛。就只剩二姑爹李曉峰從未下過廚。

直到那年第一次在二嬢王思予家團年，二姑爹李曉峰便由余素一手指導著，連倒油倒多少，撒鹽撒幾勺都是余素手把手教出來的。余素也是這樣背著手守在爐子邊，好幾次都是一幅想把李曉峰趕到一邊自己上的模樣。

但是余素自創的三鮮湯，卻要提前幾天醒好干魷魚，湯里還要有炸好的肉圓子，酥肉，是一道麻煩至極的菜式。

S市是內陸城市，以前交通不夠便利，家里的三鮮湯的魷魚都是干魷魚醒發好的，即使現在新鮮魷魚就是一個快遞的事大家早已習慣了干魷魚的味道。醒發魷魚要注意小蘇打和水的配比，多一點少一點都會影響魷魚的口感，醒發好的魷魚上還會有一層薄膜要挨著挨著撕下來，這也是個技術活。

再有炸春卷這一道菜，臘肉加上新鮮肉和韭黃的餡料，外層裹上手工攤制的餅皮，再下油鍋炸好切塊撒上花椒粉，是幾個孩子最愛的菜式。但這皮是真的講究，雞蛋和面粉的比例全是余素一手調配的，面糊下鍋攤開，攤厚了炸不透，攤薄了餡兒會漏，還要考驗包的手法。

王映川老爺子再年輕個十來歲還會給孫子孫女們發面整包子，也是自己掌握比例。那個年代沒有現在便利的工具，現成的配方，全靠多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和一雙巧手。就是尹楚天自己也說在二老身上討教到了不少做菜的技巧。

兩個老人年歲已高，兒女們也不忍心再看他們這么辛苦，這幾年也都到廚房跟著學習技術。醒魷魚，炸圓子，炸酥肉到學得個七七八八，但這春卷真沒一個人學到手了。

以前問余素這春卷皮的配方還能說出幾個雞蛋加幾兩面粉，卻無一人成功。能在鍋上攤開一張皮已是不易，下鍋一炸準得破皮。大家每年都吃，卻無比懷念曾經那道菜。

尹子珮洗著草莓，懷念著曾經那道炸春卷的味道，熱乎乎的肉餡，外層酥脆，里層松軟的餅皮，再配上有些麻麻的花椒面。

尹子珮端著一盤鮮紅欲滴的草莓到客廳的時候，李子玥已經拉著自己的老公田子敬坐在沙發上了。王思予則站在茶幾前，翻著桌上各式各樣的零食。李曉峰和尹楚天兩人各端一個茶杯在陽臺上抽煙。

“姐姐，哥哥，買的草莓。”尹子珮在堆滿是零食果盤的茶幾上尋找空處，李子玥已經順手抓了一個，塞進嘴里。

“這草莓不錯呀，哪買的？”李子玥又拿了一個塞進田子敬的嘴里。

低頭打游戲的楊子玖也伸了一只手出來拿。

“前兩天網上買的。”

“我也買了車厘子，等會洗吧。”李子玥把零食滕在一起，挪出一個空檔可以放下這盤草莓。

“車厘子我拿去洗。”王思安則左手拿了一個小盤，右手拿了一個盆走過來。

“這是你要的糯米糍。”把左手的小盤塞到尹子珮手里，又指了指桌上一個紅色的塑料盤，“玥兒這是你要吃的餅干。”

“三嬢你手上拿的什么？”尹子珮好奇的問道。

“你爸上次不是說這個糯米蛋好吃，我又做了點。”盆里是一個個完整的雞蛋，最上端包了一層錫紙。

“我要吃。”尹子珮，李子玥，楊子玖三人坐在沙發上齊刷刷地抬頭。

一旁的田子敬無奈地嘆了一口：“你們現在這么吃等會怎么吃得下飯喲。”

“你不懂。”李子玥接過一個蛋，扒開錫紙上有一個洞，沿著洞把蛋殼撥開，里面是蒸開的糯米和著各色蔬菜粒還有臘肉和香腸，一口下去香氣四溢。在一口下去則能吃到被糯米深深埋住的咸蛋黃，正冒著油氣。

“三嬢辛辛苦苦做的，我們當然都要吃了。”

王思安自從內退在家，閑著無聊便開始自己研究烘焙。把各種花式工具，大到烤箱，廚師機，餅鐺鍋，小到裱花嘴，分蛋器，朝家里搬。還好她家夠大，有個閑置的儲物間，現在里面已經擺滿了她的各種工具。

從最開始烤制戚風蛋糕，到后來做各色蛋糕，網紅甜品給幾個孩子吃，不時還會熬些檸檬膏，做糯米蛋之類的受到尹楚天這類中年人的一致好評，甚至還有人慕名夠愛。

而王家這一大大小小一家人都愛吃這些小零食，被大家夸獎以后王思安更是激情滿滿，做得品種越來越多，也越做越好。

大家也越吃越多，當然也就越長越胖了。

李子玥把還剩一半的糯米蛋塞到田子敬嘴里，笑瞇瞇地說：“你也吃點。”

這估計就是李子玥身材好的原因，從小就是這樣。吃甜燒白只里面吃喜沙餡兒，外層裹得肉皮都丟給張子珉吃，現在幫她解決剩菜的人成功由張子珉換成了田子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