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完對聯，收拾好了之前的垃圾。

進屋，余素靠坐在沙發上，直挺挺的躺著，喘著氣，很累的樣子。

見兩姊妹進來，便說道：“你們拿糖吃呀，要不要喝茶，我給你們泡茶呀。”一邊說還一邊緩緩坐起來去拉茶幾下的抽屜。

“你不管我們，乖乖躺著。”王思行出聲阻止她。

轉身和王思予壓低點聲音討論道：“別是感冒了。”

“應該是的，才會說沒力氣。”王思予贊同道。

“也可能睡太久了，秦阿姨說她昨天睡了一天。”

“我下午去給她買點藥來。”

“你們吃不吃橘子，我給你們剝。”家婆又慢慢伸手要去抓桌上的橘子。

“家婆我們不吃。”尹子珮過去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沙發上繼續靠著，希望她能老實點。

卻又聞到那股味，只是淡了不少，尹子珮也稍微放心了些。

“那還有煙，你們抽不抽？”她還是繼續不安分。

記憶中的她總是這樣。自己嘴饞愛買零食放家里，也愛買很多給小輩們吃。

那年棒棒娃新出了一種牛肉粒，小小的方塊辣味牛肉上下各一片薄薄的鱈魚片，白色的薄片夾著紅棕色的牛肉粒，甜辣味伴著海鮮的鮮味。李子玥特別愛吃，她就買了好幾袋放家里。

幾個小輩一過來就從茶幾的抽屜里給他們各抓一大把，走的時候還要把衣服袋子也給他們塞得鼓鼓的。

那種塑料包裝的牛肉粒在跑回家路上摩擦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尹子珮總是興奮的跳著走，讓它們摩擦的聲音更響一點。

夏天冰柜里買各種冰淇淋，那幾年流行那個小布丁，不大的個頭，濃烈的奶香味。夏天一過來，家婆就給每人發一支，她自己還會一起吃。后來又流行吃綠舌頭，晶瑩的綠色，滑溜溜的雪糕，她又換成綠舌頭買給大家吃。

小輩過來就吃各種零食。尹楚天幾個人一過來她就燒水泡茶，還會拿一個圓柱形的小鐵桶，里面整整齊齊放著一支支香煙。每次都會把蓋子打開再遞給給尹楚天他們幾個，說：“來，抽支煙。”

再把水果剝好。

她總是這樣。

即使現在她已經不記得誰是誰了。

李子玥逗她：“家婆，我是誰呀?”

余素在仔仔細細把李子玥從頭到尾打量之后卻說：“太黑了，我看不清楚呀。”

李子玥笑著從包里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她：“來，給你的壓歲錢。”

她直接接過。

王思予和王思行也都各拿出來一個紅包遞給她。

“給你的，你不要給王老頭，自己拿著。”王思行笑著打趣她道，“明年等珮豬兒上班也給你放壓歲錢。”

“好！”她笑瞇瞇地回答，聲音也比剛剛有了些中氣，想來是開心的勁頭。

余素因為老年癡呆的原因，經常是吃完一頓還說自己沒吃飯，鬧騰自己餓。

以前身上有錢的時候就跑去買什么燒臘鴨子，五香兔腿，麻辣牛肉干，香酥花生，什么香就買什么。

想到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牙口倍兒好，還喜歡吃火鍋干鍋麻辣燙就莫名的可愛。

有一天去了河邊的燒臘鴨子鋪三次，每次一買就是半只鴨子。最后那些鴨子吃了三天也沒吃完王映川就給丟了，她還鬧騰了一上午說自己的鴨子不見了。

王映川就沒收了她身上絕大多數的錢，只留些零錢給她打麻將。

她拿著三個紅包，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映川，笑著遞給他：“王老頭，她們給我拿的紅包。”

像極了柜子里的老照片，王思行拍到尹子珮拿到紅包的樣子。那個時候尹子珮只有六歲，手上拿著一摞紅包笑得合不攏嘴，像個小財迷，眼里發光。

最后那摞紅包里一張人民幣尹子珮都沒看到，就被王思行收走了，美其名曰“我給你存起來。”那個時候的尹子珮還無條件的信任著王思行的“我給你存起來”之類的話。

王映川也打趣道：“誰給你的紅包你就拿著。”

“王老二和王老四呀，她們給我的。”余素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

看來她還是記得王思予和王思行。

尹子珮和楊子玖兩人都還在外地讀大學，尹子珮在隔壁C市，開車就兩個小時，偶爾會回來。楊子玖則在南方的H市，只有寒暑假回來。

上個暑假回來，尹子珮和王思行也來看家婆和外公。

來的時候是傍晚，兩老口坐在樓下乘涼。家婆坐在一把藤椅上，那是把破藤椅，顏色以敗去，座椅已經凹下去了，曾經扎好的竹片也一根根掙脫束縛七拱八翹的，她手里拿著一把紙扇，一晃一晃。

尹子珮過去叫她：“家婆。”

“你回來啦。”余素半瞇著眼應道。

“怎么在外面，等會蚊子咬你。”

“那把扇子給你，可以把蚊子扇走。”她一邊說一邊把紙扇遞給尹子珮，“你怎么長胖了。”

尹子珮當時就蒙了。早上起來，體重秤上的自己明明是瘦了兩斤，難道是今天穿的這個衣服很顯胖嗎？回去就把它捐個山區貧困小朋友。

余素又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怎么個兒還縮個兒了，要多吃點飯呀。”

王思行女士在一旁直接笑出了聲。

尹子珮疑惑地低頭看了看腳上那雙平底人字拖。

“玥兒，要多鍛煉嘛，沒事去走走路”才知道她把尹子珮錯認成了李子玥。

尹子珮也只能無奈地笑：“家婆，我是子珮。”

“子珮？”她喃喃地念著這個的名字開始深思。

“珮豬兒，珮豬兒。”王思行在一旁幫腔道。

她終于恍然大悟：“珮豬兒呀，長高了呀。”

尹子珮那個時候就意識到她已經不太記得清自己來。雖然尹子珮和李子玥是長得很像，特別下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少人都會問她們是不是親姊妹。但因為李子玥個頭更高，也要瘦些。尹子珮是白到發光的那種，也沒人會認錯的。

尹子珮只能自我安慰，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經常見她吧。夕陽垂暮，晚風習習，她幫尹子珮搖著扇子道：“別有蚊子咬你。”

“家婆，等我掙了錢我也給你發紅包。”尹子珮摸著她干枯的手，皺巴巴的皮膚。

“好呀。”

王思予則笑著打趣她：“她是誰嗎？你就好。”

“反正是家里的人嘛。”

她有點撒嬌又有點倔強的語調逗笑了每一個人，這可能就是那句話說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吧。

秦阿姨在里間廚房喚道開飯了。

家婆又拉著我說：“你們在這吃飯嗎？我去給你們買鴨子回來啃。”

“我們都要回去吃，家里做了菜。”

“你快去吃，不是說餓了。”王思予順手扶起外公，“李玥兒把家婆扶進去。”

“唉。”尹子珮和李子玥一人扶著她一只胳膊，把她從沙發上架起來。

余素個子瘦小，又常年駝背，頭剛到尹子珮的肩膀，花白的頭發亂糟糟的散著。走兩步路都顯得吃力，微微有些喘氣。

秦阿姨給她盛了一碗飯，她吃了兩口，便把筷子一丟，“我不餓，我不吃。”

“必須吃，你等會又要說餓了。”王思予聲音變得嚴厲。

“菜都沒，不吃。”直接發脾氣把筷子摔在桌上。

“這不是你愛吃的回鍋肉。”外公一邊說一邊夾起盤里一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她乖乖拿起筷子放嘴里咀嚼了幾下，又“呸呸呸”給吐出來。

嚼爛的五花肉混著米飯，被她吐得到處都是。

“叫你不要亂吐，你怎么就是不聽。”王思予一邊訓著她，一邊拿紙巾把她吐過的地方挨著挨著擦干凈。

“王老二你管她的，等會吃完再打掃就行了。”王思行拉住王思予的胳膊。

“她到處吐。”王思予起描的精致眉看了家婆一眼。

“哎呀，你說了她也不聽。”王思行盡力當著和事佬，“余嬢你吃那個燉蘿卜，燉得軟，嚼得動。”

“好啦，我們也回去吃飯了。”李子玥在一旁開腔道。

“二嬢走了走了。”兩姊妹一唱一和，各自架著各自的媽準備穿過廚房。

“外公，家婆我們走啦。”

“爸，余嬢我們走了。”

尹子珮轉頭打招呼，外公正朝我們揮揮手，家婆在認真夾起一塊白蘿卜。

大門卻被人敲響，尹子珮走在前面，把門打開。

看著站在門外的人，悶悶的叫了一聲：“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