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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吾家有女初長成

  • 棠棣融融載其華
  • 控鶴監(jiān)公
  • 4192字
  • 2019-05-06 17:30:00

按照民間的風(fēng)俗,經(jīng)媒人說親之后、新人成親之前,會有一個相親的程序。所謂相親,也就是男女雙方約定見面,彼此打個照面,從而判定對方是否符合自己的擇偶要求。見面地點(diǎn)多是些雅靜的園圃,亦或是我此刻所在的湖舟畫舫。

畫舫停靠在落雁湖南岸,被舟子隨意系在渡邊的樁上,挨著一棵開滿紫紅花盞的泡桐。偶爾刮來一陣湖風(fēng),惹得的泡桐樹枝沙沙作響,有意無意的擊打著畫舫頂部。

早上云兒叨叨得我心煩,我特地提前半個時辰過來,挑了個靠窗的小桌坐下,懶洋洋的依靠著窗棱,心里暗自揣摩,自己要怎么應(yīng)付這場相親,拒絕人的話如何說得委婉又明確呢?

我腦補(bǔ)出種種可能,譬如,就拿我的繼承者身份擋箭,屆時就這么講:“平因哥哥你,確然是個好相貌、好品行的良人,正是輔佐國事的絕頂人才,但我家只招入贅女婿,且四年后必須回到固陵山,如此一來,勢必會對你的仕途造成影響,也浪費(fèi)了國家對你的栽培和提拔,我實(shí)在是于心不忍呀!”

他們讀書之人最是在乎自己的前程了,我以為這個理由必定能夠恐嚇住他,忍不住奸笑了起來。

“笑得這樣開心,可是有什么好事?”有熟悉的聲音自窗外傳來,我猛的轉(zhuǎn)頭看去。

一枝橫斜探出的泡桐花下,唐棣身著素色的交領(lǐng)襴衫,外頭套了件月白的氅衣,玉樹似的立在岸頭。面色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在相親路上偶遇故人,我很是驚訝,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唐棣滿臉嚴(yán)肅,道:“聽說你今天相親,所以我來湊個熱鬧。”

我沒想到他消息這么靈通,連著別人的兒女私情都不遺漏,以后倒是可以找他聊八卦。只是我作為被八卦的對象,一時有些羞怯,臉一直紅到耳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唐棣繼續(xù)說道:“聽說你倆早在七夕那天就見過面,想來是一見鐘情了?難怪笑得那么開心。”

我覺得他今天有點(diǎn)刻薄,而且斷章取義,委屈之余,我急忙解釋:“我跟那人不過一面之緣,連他長得美或丑、白或黑、高或矮、胖或瘦都不記得,哪來的一見鐘情呢?”

唐棣冷冷說道:“哦?你的意思是,如果他長得美、長得白、長得高、長得瘦,你就可能對他一見鐘情了?”

這人怎么故意曲解別人的話語呢?我不可置信道:“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好了,我不想跟你講話了。”

唐棣冷笑道:“你不愿意跟我講話,可是一心念著跟付平因講話?想來我說話惡毒,到底不如付平因說得好聽呵!”

我心底一涼,從未有人這樣刻意誤解我過,眼淚止不住的冒騰出來。

唐棣沉默半晌,聲音稍微柔和了些,試探道:“聽說這湖里的野魚味道不錯。”

我懶得理他,別過頭去生悶氣。

他又自顧自的說道:“等你事情忙完了,我請你吃烤魚可好?”

我覺得這人剛剛蓄意冤枉我,實(shí)在是太可惡了!仍是默不作聲,不愿理會他。唐棣似乎察覺到了我對他的怨氣,也不再有更多言語。

我跟唐棣正在僵持之時,遠(yuǎn)處傳來一聲呼叫:“楚禔妹妹!”楚禔妹妹!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稱呼,別扭,真別扭!

我一臉嫌惡的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個身形欣長的藍(lán)衣小哥,正笑盈滿面的跑了過來。他急急的跑到渡邊,又急急的登上畫舫,急急的朝向我走來,停在距我一桌遠(yuǎn)的地方,秀麗的臉龐有紅暈浮起,注視我的眼神炯炯發(fā)亮。小哥說道:“在下付平因,此前跟楚禔妹妹有過一面之緣……”

付平因后面又絮叨了些什么,我卻沒注意去聽,其實(shí)原打算見面就跟他說明自己的想法,畢竟書上都是這么寫的:長痛不如短痛。于情愛一事,拖得越久越麻煩。但我無意瞟到窗外時,正好見得唐棣眉頭緊鎖,看向我的神色頗有些憤恨。或是蓄意賭氣,我陡生出快些遠(yuǎn)離他的情緒,不想再看到他那張冰塊臉。于是催促船夫快些駛離渡口。

桌上放了盤薄皮松子,顆粒頗大且色澤亮麗,我心里郁悶不過,忍不住抓了把剝來吃,轉(zhuǎn)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或是我的怨念太強(qiáng),剛還絮絮叨叨的付平因此時卻是低埋著頭,看著地板一言不發(fā),良久,他一邊偷眼看我,一邊怯怯道:“楚禔妹妹的小腳生得可真妙呀!”

我心底猛地一驚,他這樣在意女子的腳足,可是云兒講過的“戀足癖”者?

云兒說過,城東有群“戀足癖”,這些人娶妻有一堆奇怪的要求。好比挑選牲口似的,外貌、體重、肉質(zhì)等各個方面都要考察一番。先看皮膚是否白嫩,再看五官是否端正,還要求聲音婉轉(zhuǎn)動聽,最重要的是,他們單只偏好三寸金蓮。要求女孩腳小且白,又不能妨礙走路,還得柔若無骨以便于他們撫摸。我初初聽聞這些怪癖者,還覺得無法想象,就好比那些喜歡吃蟲的怪口味,是我如論如何也想不通的。不料今日竟讓我有緣碰著一只野生戀足者,實(shí)在有趣,有趣!

此時船已行至湖泊中央,或是因著地勢平坦敞闊,沒什么樹木房屋擋風(fēng),外頭的湖風(fēng)明顯猛烈好些,吹得船只晃晃悠悠。窗外幾丈開外的地方,停著艘烏木小舟。小舟上筑有座鏤花亭子,四面的門窗緊緊閉著,看不清里頭的狀況。

待到我將預(yù)備好的那番推辭話語告與付平因,他竟出乎意料的平靜。付平因說:“無妨,入贅而已!只要能跟楚禔妹妹長相廝守,就是叫平因上刀山下火海,平因也在所不辭。”

我剝松子剝到一半,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驚得我一個哆嗦,手中的松子皮碎片嵌入右手指尖。我覺得這不過是個小傷,沒什么大礙,直接將指頭放在口中噙著,沾點(diǎn)口水止血。倒是付平因,像是見著大事故一樣,慌慌張張地摸出手帕,又捏住我的右手,在受傷流血的指頭上一圈一圈地包扎著。

“噗咚……”外頭響起落水聲,聲音甚是明晰。我轉(zhuǎn)頭看去,附近那只烏木小舟上,剛還緊閉的窗戶此時卻是完全敞開的,里頭不見人影,乃是空空一室。我站了起來,想在附近的水面上檢查一番。未等我直起身來,卻聽付平因驚聲呼道:“有人落水了!船家,有人落水了!”

果然,烏木小舟近側(cè),有人在湖中奮力撲騰著,水花四濺,是個落水的形容。奇怪的是,那船上明明有個撐船的舟子立在外頭,我們又呼叫得這么大聲,舟子卻像是沒聽到一樣,直接將船朝向遠(yuǎn)處劃去。可憐了落水之人!

幸而,我所在船上的船夫?qū)嵤菬嵝目炷c,及時跳下水去救人,這才保住了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被救之人渾身濕透,長發(fā)濕漉漉的貼在背上,衣袍下邊不住的滴水。那人背對著我,因此看不到他的五官長相,不過身姿很是挺拔,看著有些眼熟。怎么說呢!形容竟跟唐棣頗為相似,一般的身高,一般的胖瘦,一般的烏黑長發(fā),連著脊背的彎曲弧度也都極其相似。這人轉(zhuǎn)過身來,濡濕的發(fā)下,恰是我熟悉的那張臉,唐棣!

我保持著瞠目結(jié)舌的姿勢凝固在那里,落水之人,竟真是唐棣!

話沒過腦,我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為何在這里?”

唐棣面色煞白,仍是一副冷冰冰的嚴(yán)肅模樣,道:“因?yàn)槲衣渌恕!?

付平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唐棣,恍然大悟道:“這位兄臺竟跟楚禔妹妹熟識!可真是巧呀!”

唐棣冷冷道:“也不是很熟,很不是很巧。”

他的火藥味還是這么足,無緣無故的,真是莫名其妙!

我別過臉去,對付平因說道:“不用管他,他今天吃錯藥了。來,我們繼續(xù)我們的。”

付平因遲疑半天,終是跟唐棣道了聲“招待不周還請饒恕則個”,然后繼續(xù)同我搭話。

付平因說:“妹妹所說的難處,原來只是入贅罷!”

未等我回答,唐棣突然插話道:“你若是想娶她,可不僅僅只是入贅這么一個要求。”

我轉(zhuǎn)頭瞪著唐棣,表示自己對于他這種擾人私事的行為很是憤怒。

唐棣卻像沒看到似的,神色自如,輕飄飄地說道:“除了入贅的要求,楚家還強(qiáng)迫男人在家相妻教子、操持家務(wù),并遵循三從四德的準(zhǔn)則。因?yàn)檫@樣,她舅父和表哥才被嚇得了逃出來,不敢再回固陵。”

我暗想,這人怎能瞎說呢?

雖在女人主外的情況下,我家會讓男人主內(nèi),但也是相對主內(nèi)的呀!男人還是以輔助外事為主,順帶著管管娃、管管家事。唐棣他今天不太對勁,不僅惡意曲解他人言語,還不知羞恥的忽悠起人來了。

唐棣繼續(xù)忽悠道:“不止這樣,楚家作為傳統(tǒng)的母系氏族,為傳宗接代一事,常常效仿男子納娶多位男妾,輪番侍寢。不過,依唐某看來,付公子這般溫存性格,定然能夠包容多夫一妻的婚姻生活,想是不在話下了。”

付平因滿臉驚恐,自言自語似的結(jié)巴道:“輪番侍寢?多夫一妻?”

我心中暗自咒罵,都說讀書人不隨意妄語,唐棣這番妄語可不要太妄了!真是好不要臉的一人。

見我滿臉鄙夷,唐棣一字一頓道:“是這樣嗎?楚、褆、妹、妹。”

他這聲“妹妹”激起我一個冷顫,瞬間手臂上起了好些雞皮疙瘩。付平因惶然看著我,期待我的答案。我暗想,付平因這是被嚇著了的形容?若是順勢接話下去,定然能夠打發(fā)掉他吧!只是舅父那邊不好交差……不管了!我昧著良心默默無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付平因僵在那里一言不發(fā),過了許久,顫聲說道:“你們慢聊。”說完便走到船艙外頭,此時船夫正將畫舫停靠在湖心亭一側(cè)。付平因借機(jī)跨到亭中,通過湖心渡橋朝著岸邊走去,衣袂飄飄,背影很是寂寥。

我目送付平因離去,真心覺得這人其實(shí)還是很不錯的,除去碰瓷和足癖的污點(diǎn),實(shí)在是個難能可貴的知書達(dá)理、溫文儒雅、善解人意的好小伙兒,該是多少妙齡少女的夢中情人呀!一時竟有些惋惜。

唐棣慢悠悠地踱步過來,嘆息似的說道:“不覺得自己做了件麻煩事么?明明可以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奈何你心腸太軟,不忍一刀切斷別人的念想,非要逼我出手相助。”

我不悅地懟道:“誰要你助了!”

唐棣敲了一下我的額頭,輕聲笑道:“這種個性你最好改一改,否則,人際交往之中會吃大苦頭的。要成為一個會說‘不’的人,懂了么?”

我堅決道:“不。”

唐棣皺了皺眉頭:“我不是叫你現(xiàn)在說。”

一陣湖風(fēng)拂面而過,我的耳發(fā)被吹得胡亂貼在額頭上,又被唐棣捋順擺正,他又居高臨下地訓(xùn)道:“言歸正傳,我要說的是,不要過于顧忌他人的想法,而壓抑自己真實(shí)的情緒不敢表露出來,處處照顧他人的感受不是你的義務(wù)。懂了么?”

我斬釘截鐵道:“不!”

唐棣撫上額角,半晌,深深地嘆了口氣:“楚禔妹妹好任性!”

我對他怒目而視:“你再叫聲‘楚禔妹妹’試試!”

他不以為然:“就許付平因叫,卻不讓我叫了?”

未等我回答,他又戲謔道:“或者說,你不讓我如此叫你,其實(shí)是想讓我喚你‘淼兒’?”

我高聲怒道:“不!”

他仍笑道:“再或者,你既有小名‘淼’,那就叫‘三水’好了。”

我氣得頭頂冒煙:“唐棣是種花對吧?按照你的邏輯,不如換成‘小花’?”

這人臉皮很厚很厚,面不改色道:“我不介意呀!‘小花’這名兒挺好的,又簡單又童趣。”他故意拖長音調(diào):“對吧?三水妹妹……”

我:“……”

湖中亭里傳來笛聲,悠遠(yuǎn)深長,隨風(fēng)飄向遠(yuǎn)方。水波盈盈,畫舫一只,舟子獨(dú)在船尾,我跟唐棣對坐船艙。

我相親不中的消息,貌似沒在家中激起多大的浪花,全家上上下下居然一致的表示理解。表哥那貨甚至玩笑道:“吾家有女初長成,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只道露水芙蓉貌,卻不知……”

云兒問:“不知什么?”

表哥笑道:“卻不知山搖地動駭夫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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