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勇逢聽說趙驥來了,忙放下手中案牘迎出來,將趙驥請進了辦公室。
趙驥對孫勇逢作輯道:“那天要不是孫局長和衛隊長請秦柘秦大爺來給我治病,恐怕在下這條小命就送掉了,孫局長和衛隊長乃是我趙家的大恩人啊!”
孫勇逢忙還禮不迭,道:“趙二爺是我三弟王隆的大哥,三弟不在,我們當兄弟的代他做點應該的事,哪里敢當個謝字。”
請趙驥趕快安坐喝茶。
趙驥告訴孫勇逢,他已請秦柘到趙家醋坊做了二掌柜。
孫勇逢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道:“趙二爺,你這是與虎謀皮啊!”
說完又覺得不妥,便又改口道:“當然,秦柘到底是不是放火污水之人,我們警察局也沒有定論,想來趙二爺既然敢請他做二掌柜,那一定是啞巴吃湯圓,心頭有數哦。”
趙驥笑笑,又問衛明高在不在,孫勇逢說出去巡邏了,趙驥便起身告辭,說明晚在狀元樓擺一桌薄酒,專請孫勇逢和衛明高,請二人務必光臨。
孫勇逢推辭,趙驥再三邀請,便只得應允了。
辭別孫勇逢,趙驥又來到道臺衙門,拜見縣長彭玉石。
彭玉石聽說趙家醋坊已找到了水源,能夠開展正常生產,可以如期參加川省名特產品展覽會,不禁喜出望外,對趙驥好一番勸勉。
趙驥見彭玉石雙眼微紅,白發蒼然,神色也顯得有些疲憊,心中覺得不是個滋味,道:“彭縣長為了良州辛苦操勞,我等小民感佩不已,還請縣長大人多多保重貴體啊。”
彭玉石道:“啥子小民,如今是民國了,你我都是一樣的,都是平等之民。”
趙驥道:“我曾聽到傳聞,說袁大總統有稱帝之志,是不是又要變回前清了?”
彭玉石喟然嘆道:“國事重又紛亂如麻,真是讓人感慨莫名,恐懼莫名啊!趙二爺莫聽妖言,只管安心生產佳釀,活躍良州商業才是正途!”
見彭玉石神情語氣如此凝重,趙驥凜色道:“縣長放心,我只是個小東家,不懂國事,我會按縣長的教誨,做好我的小本買賣。”
彭玉石直點頭:“對頭對頭。”
從縣政府出來,走在街上,趙驥心頭無端有一種沉重不舒之感。
回到家已是掌燈時分,雖一天未吃東西,卻也不覺得饑餓,便蔫蔫地躺在床上。
魏氏見他有些喪魂落魄,怕他病又犯了,嚇得臉色泛青,又不敢問他,怯怯地上來給他脫鞋。
趙驥一把將她拉到床上,用身體壓住她。
魏氏一驚,道:“你啷個了,出去一趟就象魂走丟了一樣?”
趙驥笑道:“剛才是走丟了,可看到你又回來了。”
說著要親她的臉。
魏氏有些氣惱,掙扎著不從:“你莫老嚇我行不行,我看你倒莫事,我被嚇出病來了。”
趙驥用手撓她的胳肢窩,癢得魏氏格格笑起來,又不敢高聲,極力忍著,倒讓趙驥忍俊不住,在床上滾來滾去的笑。
魏氏氣道:“你還敢笑我。”
翻身騎到他身上,也用手胳肢他。
二人打打鬧鬧,笑著一團。
忽然外面有人敲窗,一個聲音道:“哥,我可以進來嗎?”
趙驥道:“是趙亮啊,進來吧。”
魏氏趕緊起身,理衣整鬢。
趙亮推門進來,問道:“你們在笑啥子?”
魏氏道:“沒得啥子,你哥身上有虱子,我替他捉。”
趙驥哈哈一笑,問趙亮有什么事。
趙亮道:“哥,我聽老漢說醋坊又可以開工了,是不是還是要到成都去參加展覽會?”
趙驥道:“那是肯定的。我已去縣政府給彭縣長報告了這事,他一聽也很高興哩。”
趙亮歡叫道:“那太好了,哥,快點開工哈,我的心早就飛到成都去了。”
趙驥笑道:“你想去成都是假,恐怕想去看彭姐姐才是真吧。”
趙亮臉一下子紅了,提高聲音道:“哥,你啷個亂說哦。”
見他急了,魏氏笑道:“看來趙亮長大了,懂得想女娃兒了。”
趙驥也笑道:“等去了成都回來,我就給老漢兒說,給趙亮說門親事。”
趙亮氣惱地道:“我不跟你們說了。”
轉身跑了出去。
趙驥和魏氏哈哈大笑。
趙驥下床關了門,又來抱住魏氏,魏氏用胳膊頂著他,說昨晚才了了心愿,今晚要好生休息。
趙驥又胳肢她,魏氏只得收回胳膊,剛一收回,就被趙驥將手伸進了衣服。
魏氏無法,只得復張雙臂來圈趙驥的臂膀,試圖抱住他,卻哪里抱得住,便雙腿交迭,死命不開。
一座山峰橫亙在面前,趙驥猴急不得,只得耐下心來,從山腳攀起。
他撓了撓,魏氏癢得咯咯笑,將腳晃了開去,稍傾卻又迭了攏來。
山腰植被茂密,是大山最柔軟最敏感,也是最富魅力的地方,趙驥在這里能感受到大山的悸動。
他似乎看見整座山峰搖晃起來,山谷中升起飄蕩的霧嵐,挺拔的巨木高樹也枝葉摩挲,發出了呢喃之語。
堅固的大山已經對他敞開了懷抱,趙驥進入山谷,與大山融為一體。
谷中水流淙淙,百花盛開,讓人精神振奮。
趙驥在山谷之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快樂。
他不滿足于此,換身轉到了山峰下面,從下往上仰望山峰的墨樹白巖。
唯見錯然有致,枝搖樹動,不覺玩心大起,拼命拱動山峰,仿佛要搖散它的峰頂。
魏氏只覺得天地間沒有了一絲縫隙,全部被填得滿滿的。
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來,趙驥昨夜在此折戟,今晚可不想再次沉沙,便抖擻了精神,凝聚了意志,既冒險飛渡懸崖絕壁,體會無與倫比的心跳感覺,又堅定攀附長藤高樹,追求堅不可摧的踏實感受。
幾番顛撲,趙驥終于躍上了峰頂,飽覽壯麗紅日,一雪前恥。
即伏在趙驥懷里,酣然睡去。
第二天,趙驥來到醋坊,醋坊已開了工,秦柘正指揮著伙計上料、注水、點火、發酵。
各道工序有序展開,忙而不亂。
趙驥心中的石頭終于徹底落了地,仿佛看見黑亮如金的香醋,被源源不斷地裝進甕簍之中,擺滿了院子。
從那天起,醋坊日夜開工,緊趕慢趕,終于在良縣參展特產啟程去成都的當天,出了醋。
醋一裝甕,趙驥和陳翊升便趕緊帶人挑著四甕香醋,趕往西門碼頭。
日已過午,商會會長黃宣沛在碼頭上正急得直跳腳,見趙驥趕來,忙迎住道:“哎呀,我的趙二爺,你要再不來,我都要跳良水了。”
趙驥又打拱又作輯,連賠不是。
黃宣沛笑道:“好了好了,你們趙家到底度過了難關!這是民國以來我們良縣第一次組織特產到省城參展,彭縣長看得比命都金貴,參展特產也都是縣長大人反復篩選,親自指定,又責成我們商會全力承辦。你們要是這次趕不上,掰了腳,讓良州特產參展品種不齊,我就是跳了良水,也對不住彭縣長的信任啊!”
趙驥也笑道:“彭縣長對良州商業可謂是躹躬盡萃了,真要是對不住他,不用您老人家跳良水,我各人先跳了!”
黃宣沛又與陳翊升打了招呼,道:“都說趙二爺是至誠君子,的確是名不虛傳。既然陳掌柜也來了,那你這是東家掌柜齊上陣了?”
趙驥道:“陳掌柜先帶著醋跟您上成都參展,我啰嗦事多,要明天才能出發,還要順道到南部、順慶去一趟,不能與商會同行了。等我到了成都,再向您老人家賠罪!”
陳翊升帶著兩名伙計,已上船放好醋甕,此時上來與趙驥作別。
黃宣沛說這樣也好,便別過趙驥,上了商會包下的專船,起錨揚帆,順流而下。
目送著船消失在良水轉彎處,趙驥才離開碼頭回到武廟街。
剛一進院,就從二門里沖出一個孩子,身上的小衫撕了一個大大的口子,臉上也不知是從哪兒去蹭的黑灰,花著一張小臉,額頭上汗晶晶的。
趙驥仔細一看,不禁大喜,喊道:“小文兒,過來!”
那孩子正是趙驥的外甥蔣小文。
聞言奔了過來,叫了一聲二舅,就要跑開去,被趙驥一把拉住,掏出手絹擦干凈了他的小臉,問道:“恁個瘋跑啥子,你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