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紙情書

開學已經一個月了，李明夢漸漸開始學著適應一個人的生活。他在教室里開始聽課，在寢室里開始和各種同學打交道，有了同行的劉開棋和巫昌鑫，他也不是那么害怕去食堂吃飯了。

惟一沒變的還是和異性說話這件事，他在班里，在晚自習里，只要有女生的地方，他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不是很自在。

不過這仍然不能影響青春期到來時懵懂的小鹿，李明夢最近開始關注著自己的小組長。

小組長叫做賀奇瑞，是個白白凈凈的女孩子，扎著馬尾，笑起來會露出又白又整齊的牙齒，第一眼看上去你會覺得這個女孩子真干凈。

李明夢是怎么樣開始關注她的呢？是輪到他們組做衛生的那次，賀奇瑞先是把大家聚集在一起，然后給每個組員分配了工作，大家便各自忙碌起來。

李明夢不是很會做衛生，說實在的，以前他除了負責學習基本上不用做其他事（雖說學習也并不是拔尖），掃地拖地這樣的事，他基本上沒做過。

他拿著掃把拙劣地掃了起來，從第一組的開端到結尾，他掃了好幾分鐘都能把所有的垃圾掃到一堆，反而他拿著掃把玩了起來。

“誒，你在做什么啊”賀奇瑞負責的是另外兩組，她的動作干凈利落，很快便做完了自己分內的事，這時卻發現李明夢還在拿著掃把學著孫悟空似的試圖將它轉起來。

“啊...”李明夢不得不又賣力地掃起來。

賀奇瑞這時拿著撮箕過來，實在看不下去他笨拙的樣子，于是把他的掃把從他手上接過，細心地掃了起來。

就是從手上接過的這一刻，短暫的觸摸讓李明夢的心撲通撲通起來，他看著組長“賢惠”的樣子，怦然心動。

于是乎他日思夜想的東西變成了賀奇瑞，他幻想著自己和賀奇瑞在一起的樣子。

“誒，老婆，你辛苦拉~”賀奇瑞在家里掃地，李明夢這時剛好從外面上班回來。

“沒事呀，你在外面這么辛苦，我在家里又沒事干，當然要掃地呀~”賀奇瑞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她露出笑容，整個人干凈又純潔。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李明夢想想都覺得幸福，于是他開始準備自己的情書。

李明夢把自己寫日記的本子用來寫情書啦~他從中精挑細選了一張，這一張紙是由兩頁組成的，正好一頁用來當做封面，另一頁可以寫內容。在封面，李明夢的童心大起，于是他畫了很多人的不同表情的頭像。內容如下：

正文 2011.12.6

賀how are you？我覺得我喜歡上你了！

你愿意和我交往么？如果愿意，那當然好，如果不愿意，我就爭取能夠做得更好一點。但是實在是沒法了，那希望還能做普通朋友！

我第一次寫這種紙條，我可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來寫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愿意試一下下的話。加我QQ，我跟你說，或者電話:

QQ:*********

電話：***********

我長得可能是這么不帥，但我相信我品格很好，我不會發脾氣（除非實在是太欺凌我了）我不言善語，但我會改的。慢慢地話多起來。

你看這封信時，不，這張紙時肯定心里很亂......。

如果你決定好了，發短信給我，和我聊QQ。

或者找個機會拿紙條給我！

喜歡你的，

李明夢

而當李明夢寫完這些后，為了說明他的真心實意，他還在結尾處寫了這么一段：

花了一個晚自習和一節美術課外加半小時休息時間寫成的，這是吾自出生以來寫的第一次

第一個第一封！

滿意滿意，十分滿意。李明夢看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封情書，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那時賀奇瑞的同桌是石家奇，李明夢在課間偷偷把石家奇叫出教室，到了教學樓后面通往廁所的過道上，他笑嘻嘻地從兜里掏出了情書。

“這是？”石家奇不解。

“拜托你，幫我把這個給賀奇瑞”李明夢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笑容。

“哈哈，交給我了明夢兄”石家奇十分配合的拍了拍胸脯，并說他先走，李明夢殿后。

于是賀奇瑞收到了李明夢的第一封情書。

她正準備和自己的好朋友羅琪馨一起去上廁所，石家奇便塞了那么一張好看的紙給她。她一臉懵地收下，和羅琪馨便往廁所走邊打開看著。

“情書？！”羅琪馨瞟了一眼內容便驚嘆道。

于是兩個女孩頗有好奇心地一同看著這封情書，她們邊看邊往廁所走，于是碰到了李明夢。

羅琪馨看見李明夢，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李明夢看見賀奇瑞，突然慌得不行，他同樣露出不露牙齒的微笑，然后快速繞過了。他根本不敢看賀奇瑞的表情。

晚上，李明夢收到了賀奇瑞的短信。

“我是賀奇瑞”

“嗯...好！你看見我給你寫的情書了吧？！”

“看見了，你在做什么呢”

“我在和你聊天呀”

“其實我覺得我們做朋友更合適”

“可是，我很喜歡你啊...”

他們倆便圍繞這個話題聊了起來，李明夢拼命說他喜歡她，而她用盡了口水說咱倆不合適。

這是現在我找她問那時的聊天記錄：

—— 2019-2-4 ——

失格

那啥

就是我把情書給你以后

你是啥反應吖

然后是不是當天晚上我們就發短信啦

好像有一百多條呢我記得

還是說啥時候發的

你不是直接拒絕我的好像

先和我聊了一會兒

然后說

做朋友比較合適

我就說

我要喜歡你一輩子

哈哈哈哈

你回憶一下下

要將就 09:27:25

是我同桌把情書給我的我還不相信當時

他是看完了之后再給我的

我當時覺得有點肉麻/撇嘴

你就是說要一直喜歡我之類的話

果然男人說的話都不能信

大豬蹄子

哈哈哈哈哈

失格 10:22:35

是不是有種我意淫很厲害的感覺/笑哭

很肉麻的意思

要將就 10:37:16

是的

/白眼

失格 10:45:54

哈哈哈哈

我想知道的是

最真實的想法~

說我猥瑣丑也沒事兒的

要將就 10:48:24

悶騷

有一點猥瑣

失格 10:51:01

哈哈哈哈

還有呢~

只有一點嗎/笑哭

誒我記得

就是我走路脖子會一伸一縮地

要將就 11:00:13

不是啊你走路脖子跟身子都不會動的

失格 11:04:32

啥

啥意思

我記得有一次

就是我脖子會像鴕鳥一樣

那時冉子靖還看見了的

要將就 11:07:47

哈哈哈哈

你原來走路像僵尸一樣

是這樣嗎？我記不太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我用諾基亞手機和她發了一百多條短信，最后入睡時的念頭是：

“不就是一輩子嗎？我喜歡你一輩子就不信追不到你”

放在現在來想，自己的確是大豬蹄子，不僅只喜歡了她不長的時間，這之后貫穿著整個初中的，我還喜歡了無數女生。

至于聊天中提到的走路像鴕鳥一事，我是深刻地記著的，而冉子靖這個人會在之后提到。

我記得那時我剛上完廁所，然后從走廊上走過，迎面而來的便是賀奇瑞和羅琪馨，她們似乎在很努力地憋笑，我不解，卻想象不到為何而笑。也記不清是誰跟我說：你知道為什么她們笑嗎？因為你走路脖子一伸一縮的像鴕鳥一樣

大概就是冉子靖八，她應該說完還學了起來，的確憨態可掬，而我卻惶恐起來，原來自己走路是這樣的。

我還記得，她給我說：“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人為什么要不開心呢？”

這話并無道理，我反問道，為什么要開心呢？

因為世界很美好？因為我們有家人有朋友的陪伴？

我不知道。

回到正題，在和賀奇瑞發完短信之后，自己的大問題才浮現出來，一個荒唐可笑卻又真實存在了整整四年多的現象。那便是：

“只要是與我親近的或是我心儀的女生，我便不能在現實生活中與她們說上一句話”

我之前還不明白是為什么，之前顧不上想這些。大致是高三左右想通的，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狀態，大致是因為小學時躲阿麗躲出來的。

因為小學時躲阿麗躲了一年多，所以造成了一個習慣、養成了一個反射弧，那便是看見自己喜歡的女生，便會面紅耳赤地躲開。

首先便從賀奇瑞身上表現出來了，自從我給她表白之后，我便開始處處躲著她。遇見了就十分羞澀（實際上看起來應該是猥瑣）地笑笑，然后快速躲開。

也許是我在班里大肆宣揚了，不，我在男生堆里大肆宣揚，亦或是別的女生讓大家都知道了。于是在某個下午放學的時候，好幾個男生推著我去賀奇瑞那邊，我感覺十分不好意思，于是使勁掙扎，他們便將我整個人都控制住了。

我被大家框在那兒，感覺自己的樣子十分狼狽，我努力掙扎，感覺自己十分不自在?？伤麄內匀灰稽c都沒發現，只是笑著要將我推向賀奇瑞，這于我，是莫大的折磨。

（六）新同桌

這是我找王鋆問對我初中時印象的對話。

“我們是什么時候做同桌的哦？”

“初一的時候”

“哈哈我也知道但是具體我記不清了你也記不清了對吧哈哈。

誒，我是不是很少說話啊。

我記得都是用傳紙條的~”

“對呀，你不喜歡開口說話，我每天坐你旁邊你都要給我寫紙條，還給我抄作業，給我買茉莉花茶（一個憨笑的表情）”

在這段對話之前，我全然不記得抄作業以及買水這件事，而是她有時會找我借錢但是沒有還這件事?；貞浿兴墙o我說了很多道理陪我探討了許多無聊的話題的，這算是一種陪伴，也因如此，我為自己的想法道歉。

新同桌叫做王鋆，是個比較男性化的女生，她剛進校的時候留著妹妹頭，卻一點都不配她的性格，后來沒多久她剪了一個斜劉海，看起來就酷一些了。她的臉有些嬰兒肥，眼睛大，卻不是一直都有神。氣質很符合很火的F(x)組合里的Amber。

八班座位的規矩是：按成績排。第一次月考后黃老師便讓同學們重新分配座位，李明夢陰差陽錯地便和王鋆坐到了一起。

在此之前，李明夢還未接觸過男性化的女生，他剛和王鋆坐到一起的時候，錯愕了一下。因為她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好相處。在人與人未開始交流之前但是即將要交流時所流露出來的眼神中，往往能看見其真實想法。李明夢的眼神幾乎一直是那種狀況外的眼神，而他從她眼神里看見的，是和尹耀興有些相似的眼神。

還好，這大概只是李明夢的錯覺。

王鋆很好相處，她有著所謂的“有錢人家的孩子生而俱來的自信”的同時她也懂得很多事理。

李明夢說不出話來，他就傳紙條，說出來可能有些好笑，不過這確確實實是真的，李明夢和王鋆做同桌，幾乎沒開口說過話，而是不停地傳著紙條，一開始是撕一張作業本紙寫，后來直接有了一個交流的本子。（在這個本子上，一定有很多令人忍俊不禁的話題，可惜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七）璧山的親戚們

李明夢每個周五回到鄉下，放下書包以及裝衣服的手提包，整個人就癱倒在沙發上。不一會兒外婆喊吃飯，他就和外公外婆坐在火爐子旁吃飯，這時花花在爐子旁守著，李明夢總是會夾起他幾乎不吃的肉，隨便嚼兩口然后吐在地上，花花便吃了。

他不禁想到，花花不會嫌棄他的口水嗎？

周六他寫著無比認真的周記，這周記是他宣泄情緒的一大方式。直到后來周記被別人看見，他覺得自己的隱私被侵犯，便寫得不那么認真了。

寫完周記，李明夢就和花花玩，外公外婆總是有事兒做的，李明夢也不會多和他們說些什么，他便在這漫天遍野的綠色里游蕩。李明夢帶著花花，在少有人出沒的田野里山坡間游蕩。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是憑著心情在走。

到了周日，李明夢會有些難過，因為下午就要回學校了，他的自卑越來越嚴重，所以每次都把頭盔戴得無比嚴實，到了學校他也會立馬下車，然后提著包快速地走回宿舍，這途中他一直低著頭，他實在是沒有和人對視的能力。

一開始李明夢還能在周末里找到自己的棲息所，后來到了快過年的時候，母親這邊的親戚們便總會來鄉下聚會或者是上墳。這下就連鄉下也不安全了，李明夢怕人，怕生。

那些親戚，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對于他來說他們就是陌生人。而親戚總愛打趣小孩對小孩們問東問西的，李明夢答不出來，與他們交流實在是他的一大痛苦。他總是一言不發地躲在后面，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會說話的。

這時親戚們便看見一個少年總是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偶爾與他們對視的時候，眼神里透出毫無感情的樣子。

“誒，李明夢是不是不喜歡我們??？”一個親戚說道。

于是另一個親戚去找李明夢說話，并成功講了個笑話將李明夢逗笑了。

“笑了笑了，他沒有不喜歡我們的”那親戚又說道。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所表現出來的樣子是恨人的。

而有一戶親戚，我敢保證，他們是真的不喜歡我的。

過年的時候，楔明隆來了。

他在霧城市區里讀書，家長將他托付給了他的大姨媽一家。

他的大姨媽臉寬體胖，與功夫里的包租婆有些相似；而大姨爹則是個光頭的漢子，愛開板著臉的玩笑。他們還有一個女兒，叫薇薇姐，薇薇姐比我和楔明隆都大幾歲，但沒我哥哥大。

獅子鎮里住著楔明隆的外婆以及他媽的姊妹，大姨媽一家便在這一家做客。

我聽說他來了，十分欣喜，于是隨著外婆便到了獅子鎮。

楔明隆看見我，也露出了笑容，我和他分享著一些學校里的事，但對悲傷的事兒我只字未提。

而他在學校的處境怎樣呢？我倒是在電話里聽母親說過，說是他將泡面丟到了某同學的身上。

我問他這件事，他說他正在吃泡面，那人便來逗著他，他便順勢一個泡面桶丟過去了。

想來他在學校也是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只是我們的性格不同，以至于他會立馬反抗，而我只會在深夜里捂著被子哭，并越來越懦弱。

我與他開開心心地出去吃了燒烤，到了晚上與他回到那兒吃完飯，在飯桌上便遇見他大姨媽一家了。

他們一家看見我的言行舉止，露出了些許難以描述的眼神，緊接著他家大姨爹就開始問我一些問題。

他的嗓門大，說話就像與人吵架一樣。我的聲音小，說話如蚊子嗡嗡作響。

他問一句，我要答上很多遍他才能聽清，而每一遍回答之前，他都會皺著眉頭說：“什么？”

這咄咄逼人的氣勢讓我立馬感到了不安全，我的聲音愈來愈小了。甚至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然后是大姨媽，她問我一個問題，然后拿楔明隆或者薇薇姐出來做比較，似乎很多親戚都愛拿別人家孩子與自己家做比較。

也許怪我太敏感了，他們那家人說話都這么咄咄逼人，以至于我感覺他們不喜歡我，但我不能確定。

于是我告訴自己，他們只是聲音大而已。并不是針對我。

而讓我確定他們不喜歡我的原因是第二天我與楔明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問他他們那家是不是不喜歡我？

他說：“我大姨媽大姨爹說你是個娘炮，讓我別跟你玩，薇薇姐說你長得好丑，還是你哥長得帥?！?

我的自尊心便受到了傷害。

我怕楔明隆真的不跟我玩了，便問他：“那你……覺得我娘嗎？”

“你不娘，你只是比較溫柔而已”

這是我的朋友楔明隆對我說的話，我百分之百相信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