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文獻述評中涉及的相關理論簡述和適用性評價

從上述文獻述評中，我們發現研究金融產業集聚的理論是多種的，研究的視角也是多樣的。但是，為什么仍然對金融產業集聚規律性把握存在不足？一個重要原因是以往的研究對金融活動本身關注比較多，研究重點是金融和經濟發展的關系問題，研究者很少關注金融產業集聚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一直以來許多學者以為金融產業是金融服務活動中的中介組織，如果僅對金融中介組織形式進行研究，根本無法揭示出金融活動的內在規律性，不具有理論研究價值。因此，忽視了金融產業自身的研究，涉及的內容基本上都是一帶而過，并沒有做深入研究；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理論適用性選擇問題。理論在經濟演化面前具有工具性功能，只有找到了合適的理論，才能對歷史規律有準確的解讀，不是每個理論都可以任意解釋和預測經濟規律的。

因此，研究金融產業集聚首先面臨的問題就是理論選擇問題。在以往的文獻研究中，部分學者已經在金融產業集聚研究上做出了理論選擇，他們的選擇是否合適值得我們進一步商榷。下面就文獻綜述中涉及的理論進行簡要的評述，包括適用性評價。

一 產業經濟理論簡述和適用性評價

金融產業首先表現出來的是產業組織形式，因此，在開始的研究中，都習慣用產業經濟學理論來研究金融產業相關問題。

談到產業經濟學的起源，一般都會追溯到亞當·斯密的分工理論和競爭理論，分工是產業組織產生的最初雛形，而競爭為產業組織形式準備了市場基礎。

“自斯密以后，經濟學界有關產業組織問題的先驅性研究大多集中于競爭理論和所謂理想競爭狀態的確定方面。1879年，馬歇爾（Marshall,Alfred）夫婦合著的《產業經濟學》首次出版，其中第七章將產業組織正式定義為產業內部結構。因此，馬歇爾被許多人看作是產業組織學的創始人。其后，在初版于1890年的《經濟學原理》中，馬歇爾又以六章的篇幅討論了有關產業組織理論問題，其中有五章內容更是直接以‘產業組織’為題。馬歇爾在論及生產要素問題時，在薩伊（Say,Jaean B.）的生產三要素的基礎上，將組織列為一個獨立的生產要素。同時，在論及分工與機器、某地區特定產業的集中、大規模生產及企業的經營管理、企業形態等問題時，他還觸及了規模經濟性問題。”^[13]馬歇爾的產業組織理論為以后產業經濟學研究開辟了道路，他的關于“某地區特定產業的集中、大規模生產”等思想也給產業集聚理論提供了思路。

1959年，“貝恩（Bain,Joe S.）出版了第一部系統論述產業組織理論的教科書——《產業組織》，這標志著傳統產業組織理論體系的最終形成”。貝恩最大的貢獻在于，他在明確了產業組織理論一系列基本概念的基礎上，“完整地提出了構成傳統產業組織理論核心內容的結構（Structure）——行為（Conduct）——績效（Performance）分析范式，簡稱為SCP分析范式”。^[14]其中，市場結構主要是通過買賣雙方的集中度、產品差別化和進入條件等考察買賣雙方之間的基本市場關系，市場行為是通過價格和產量等要素考察買賣雙方的市場行為，市場績效主要是考察市場對資源的配置效率。貝恩等產業經濟學家認為，市場中買賣雙方的供求關系決定著市場結構，市場結構對企業市場行為有制約作用，在給定的市場結構里，企業行為是市場績效的決定因素。“產業組織理論就是通過對市場結構、市場行為、市場績效的分析說明產業內部資源配置的優化程度。”^[15]貝恩雖然提出了SCP分析范式，但是他并沒有對這個分析范式做出深入一般化的完整說明，特別是在對市場行為的決定因素及其對市場績效的影響以及結構——行為——績效分析范式中各環節的反饋效應方面沒有做出進一步闡述，致使在一些環節上含糊不清，存在許多疑問。1970年謝勒（Scherer,F.M.）發表了《產業市場結構和經濟績效》一文，系統完整地闡述了產業組織理論的結構——行為——績效分析范式，正統的產業組織理論得以正式形成。

金融產業在表面上也屬于一種產業組織形式，因此，在研究金融產業集聚過程中，人們會習慣運用產業組織理論作為理論基礎研究金融產業集聚。這就出現了研究金融產業集聚的學者最先用的、最常用的理論就是產業經濟學理論。但是，由于金融產業自身的特殊性，正統的產業經濟學理論是否適合用來研究金融產業集聚還是值得商榷的。在《產業組織》一書中，“貝恩明確指出產業組織學所研究的產業指的是生產具有高度替代性產品的企業群。同時，產業組織學的研究范圍不包括金融企業，也不涉及非金融企業作為生產要素市場上的買者的問題，其理由是‘金融企業有著許多非金融企業不同的特點和所需要研究的問題’。在貝恩之后，現代產業組織理論雖然發生了一系列重大的變化，但是在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圍上卻一直秉承了貝恩所開創的這一傳統”^[16]。從這段話里，我們可以看出，正統產業經濟學的研究對象“是生產具有高度替代性的產品的企業群”，這里所指的“企業群”是指能生產出產品的實體產業，其最大的特點是具有生產性、能生產出有形的產品來。在結構——行為——績效分析范式里，市場結構是分析的基礎，市場結構的劃分主要依靠產品差別化、產品的集中度等來劃分為完全競爭市場以及壟斷市場等，然后依據市場結構類型來進一步分析市場買者和賣者的行為，市場行為最后導致的市場績效如何。因此，在整個分析的邏輯結構里，劃分和界定市場結構是研究的起點。如果市場結構無法劃分和界定，下一步的研究就無法展開。市場結構是產業組織理論分析的基礎，在整個分析基礎里，企業群生產的產品是劃分市場結構的核心載體，所以，產業組織理論就把研究對象界定為“是生產具有高度替代性的產品的企業群”，即實體產業。而金融產業屬于虛擬經濟范疇，金融產業的產品也是虛擬的，很難通過金融產業的產品來劃分市場結構，也就是說“金融企業有著許多與非金融企業不同的特點和所需要研究的問題”，正統產業組織理論把金融產業排除在它的研究范圍之外也就不難理解了。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產業組織理論是不適合用來研究金融產業集聚問題的，產業組織理論能給研究者帶來啟發，但是完全依賴產業組織理論來研究金融產業集聚，是無法找到金融產業集聚的內在規律性的，得出的結論可能類似于實體產業集聚的，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結論。

二 空間經濟理論簡述和適用性評價

在近期的研究中，利用產業集聚理論研究金融產業集聚的文章比較多。目前大多數學者把產業集聚理論納入了空間經濟學范疇。空間經濟學是一個交叉學科，是產業經濟學、發展經濟學、經濟地理學、區域經濟學等多學科的融合，空間經濟學更像一個學科聯盟，其中區位理論是空間經濟學的基礎。“空間經濟學的研究范疇是經濟活動的空間分布和地理特征。一切經濟活動在什么地方進行和為什么在這些地方進行均受一定規律的支配，呈現出其特征。如果人們問：經濟活動最突出的地理特征是什么？克魯格曼會給出一個簡潔的回答：‘集中’。即生產在空間上的集中。一定數量的集中便形成集聚。集聚是現實經濟活動的重要特征，是空間經濟學的核心概念。”^[17]因此，產業集聚理論就成為空間經濟學研究的重要內容。第一個比較系統地研究產業集聚的是新古典經濟學家馬歇爾，他在《經濟學原理》一書中論述第四種生產要素組織時提到了產業集聚現象，并將集聚現象稱為“產業區”。馬歇爾對產業集聚觀念的界定是和生產企業聯系在一起的，他指出，對單個企業而言，“產業區”內的企業能夠利用地理上的接近性，通過向產業區內的企業學習使生產成本接近最低水平，從而使那些不能獲得內部規模經濟的單個企業通過外部學習獲得規模經濟，顯而易見，馬歇爾認為產業集聚是企業獲取外部規模經濟的手段。在馬歇爾之后的韋伯（Weber）1909年最早提出了集聚經濟概念，他在《工業區位論》一書中把區位因素分為兩類，即影響工業分布于各個區域的“區位因素”和把工業集中于某地的“集聚因素”，認為成本運費的節省是促使企業集聚的直接動因，并且指出只有當企業因為遷移的好處大于遷移所產生的運費而節約了成本時，集聚才能產生。

波特在1990年從競爭優勢的角度來研究產業集聚的成因，認為產業的地理集中是競爭所致，集聚有利于提升產業競爭力和國家競爭力。波特提出了提升國家競爭力的四項環境因素,即生產要素、需求條件、相關支撐產業和廠商結構、戰略與競爭，這四個決定因素形成了一個鉆石模型。他還列舉了大量的例子來說明相互強化國家競爭力的產業都會出現集聚，其原因是一個國家的“鉆石體系”中，每個關鍵因素都具有地理集中的傾向：集聚提高了集群內企業的生產力；集聚推動了企業創新，為將來提高生產力而做準備；集聚會促使集群內部產生新的企業和新的服務，強化了集聚力量^[18]。

保羅·克魯格曼（Krugman,1995）以傳統的收益遞增理論為基礎，在壟斷競爭模型的基礎上，認為產業集聚是由企業的規模報酬遞增、運輸成本和生產要素轉移通過市場傳導的相互作用而產生，這樣的循環一旦發生，就能自我增強而持續下去。保羅·克魯格曼將最初的產業集聚歸于一種歷史偶然，初始優勢會因為“路徑依賴”而被放大，從而產生“鎖定效應”，集聚的產生和集聚的區位都具有“歷史的依賴性”。當然，產業集聚并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產生的，于是他將貿易理論和區位理論相結合，用“中心—外圍模型”來證明工業集聚到導致制造業中心區的形成。

除了以上主要代表人物和研究成果外，還有許多經濟學家對產業集聚進行了具體的經驗檢驗和現象研究，部分驗證了產業集聚理論的現實基礎。

總而言之，產業集聚理論研究主要集中在產業集聚的機理、技術創新、組織創新、集聚與經濟增長的關系，以及基于產業集聚的產業政策與實證研究等方面。

金融產業集聚首先表現出來的也是產業集聚現象，因此，研究金融產業集聚的學者目前用得最多的理論就是產業集聚理論。他們比照產業集聚理論來研究和探討金融產業集聚問題，學者們對金融產業集聚的內涵、生成動因、影響因素等方面做出了一些研究結論。在研究初期對理論淵源進行梳理的時候，他們一般把產業集聚理論做個最先梳理，然后在此基礎上進行金融產業集聚研究，可以說是把金融產業集聚研究嫁接在實體產業集聚研究上來，這樣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思路，得出的結論不可避免和實體產業集聚得出的結論相似度很高。盡管金融產業屬于虛擬經濟，一般產業屬于實體經濟學，兩個是截然不同的領域，但是，比照產業集聚而研究金融產業集聚得出的結論，表面上看不出來金融產業集聚和一般產業集聚有什么根本的區別。

三 金融地理學簡述和適用性評價

金融地理學開始于20世紀50年代，80年代逐漸興起，是介于地理學和經濟學之間的邊緣交叉學科。金融地理學把地理位置、距離與空間因素引入到對金融的研究中，同時考慮了由于不同的地理空間而產生的不同的社會人文環境因素的影響。從目前來看，金融地理學越來越關注個案金融主體的具體分析和地理學描述，幫助人們能夠更加清晰認識微觀金融主體的地理分布以及其流動演化過程，目的是想清晰地解釋金融中心的集聚過程。金融地理學把影響金融發展的因素總結為三個：一是不對稱信息，認為物理距離是金融交易的影響因素。物理距離近，則信息不對稱性所帶來的空間效應小，風險就小;而物理距離遠，就會帶來信息不對稱可能性大，則風險就越大。信息外部性以及不對稱信息不僅是塑造信息腹地和決定金融中心的重要因素，也是影響地區等級和全球層次的重要因素，并且在互聯網時代，地理因素顯得更加重要。二是非標準信息的影響。非標準信息是指在當地化的某些信息不能通過公共媒體傳播的信息，比如某個金融公司的合并、重組或者接管等小道消息，不能通過公共媒體平臺所能了解到的信息，就不被稱為非標準化信息。要想準確掌握這些信息是非常困難的，因此，會影響的金融發展。三是地域依賴因素。美國地理學家普瑞德（Pred，1984）指出人與地具有不可分性。一個地方的人的行動、思想、經驗及人們賦予該地的意義與價值，總是在不停地“變為”該地的一部分，他們的產生是地域的宏觀及微觀因素互動的結果，特別是地方情況對外界大環境反映的結果^[19]。

伴隨著經濟全球化和金融全球化的進程，信息交流的速度和范圍削弱了空間作用，有人認為“地理已死”。盡管如此，金融地理學的思想和理念為我們考察金融問題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野和方法論，從這一點來說金融地理學的研究成果還是值得肯定的。但是，金融地理學研究金融集聚有機械化的嫌疑，他們認為金融集聚只是地理運動的結果，忽視了一些重要因素。完全依靠金融地理學理念來研究金融產業集聚明顯是不夠的。

四 金融資源論簡述和適用性評價

中國經濟學家白欽先等提出了“金融資源論”，將金融視為一種核心性、戰略性的資源，明確闡明“金融內在于經濟”這一基本功能定位，構建了以金融資源說為基礎的金融可持續發展理論框架，并將金融資源劃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基礎性核心金融資源，包括貨幣資本和資金；第二層次是實體中間性資源，包括金融組織體系和金融工具體系；第三個層次是整體功能性高層次金融資源，主要是指貨幣資本的借貸、運動以及金融組織體系、金融工具體系與現實經濟發展的相互影響產生的金融制度、金融法規、金融信息等。

基于金融資源說，張鳳超（2003）提出金融地域運動的概念，他認為由于金融資源在空間地域的分布表現出非均質或不連續的特點，正是由于這種初始的地域差異性，引發了金融地理運動。中心城市是金融地理運動的結點，金融資源在中心城市集聚形成金融產業，而金融產業成長水平的差異導致各中心城市金融職能的分工，中心城市逐漸遞進為金融支點，成為金融中心。

黃解宇、楊再斌（2006）也在金融資源說的基礎上提出，金融集聚的過程既是貨幣資金、金融工具、金融市場、整體功能性金融資源時空動態運動以及有機結合的過程。一定的地域空間在吸納、動員、引導、傳輸、配置、開發金融資源上具有不同的能力和初始條件。在適宜的地域或空間內，金融資源通過與地域情況相結合參與地域運動凝結成金融產業，進而形成金融集聚。而由于條件、要素的地域差異，必然產生金融資源的地域流動，并向區位與其他條件優越的地區集中并聚合，從而形成不同層次的金融集聚。

金融資源說將金融資源分為三個層次，試圖從金融資源的流動性來說明金融活動的復雜性和動態性，金融資源運動形成了同職能等級的城市和金融中心，即表現出不同層次的金融集聚。金融資源說豐富了區域金融研究的內容，在一定程度上研究了金融集聚的動態形式，對研究金融產業集聚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從上述理論淵源以及理論分析中，可以看出來，上述理論的疊加并不能真正揭示出金融產業集聚的基本進程和內在規律，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上述理論產生的背景都是在經濟學處在靜態發展過程中，他們只重視結果描述和靜態描述，忽視歷史進程探尋，帶來的結果是利用這些理論研究金融產業集聚，看到的都是靜態描述，缺乏對過程的描述，得出的結論缺乏現實基礎，成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了，主要的理論就缺乏現實的指導意義，就成為為了研究而研究了。

怎么才能把握金融產業集聚研究的理論適用性問題呢？首先得從金融產業和金融產業集聚本身的特點說起。金融產業集聚首先是個過程，是慢慢地積累起來的，不是一蹴而就集聚起來固化為金融中心。從世界金融中心發展過程來看，金融中心的位置是不斷發生轉移的，金融中心的地位也是不斷發生變化的。如果用靜態的理論去研究一直處在變化中的事物，得出的結論可想而知了。

所以，研究金融產業集聚要用歷史和邏輯的方法去研究，演化經濟學正是提供了這個方法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