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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中央革命根據地財政體系演變新探

中央革命根據地的財政工作,是土地革命時期革命根據地經濟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本節從財政體系演變的角度,對中央蘇區財政條分縷析,以豐富學術界對這一問題的學術認知。

一 閩西蘇區財政的初期探索

中央蘇區財政體系包括中央預決算制度、稅收制度、會計制度、國庫和國家銀行制度、關稅制度以及審計制度等環節,其形成經歷了閩西蘇區的初期探索、中央財政體系的初建和中央財政體系逐步完善三個階段。

中央蘇區是由贛西南和閩西兩塊蘇區分別發展后聯合形成的。在尚未建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前,贛西南和閩西的地方蘇維埃政府在土地革命斗爭中逐漸意識到建立正規財政制度和完備財政體系的必要。特別是閩西蘇維埃政府較早做了建立財政制度的探索。

1930年3月閩西工農兵第一次代表大會通過的《財政問題決議案》,在財政建設方面做出了以下努力:首先確立了預決算和政府收支制度。決議案規定:“一切稅收以縣為單位,由縣政府統一征收,各區鄉政府機關經費概由縣政府發給;各縣政權機關經費應按照規定登記制定預算,由縣政府匯集提出縣代表大會通過;臨時費之支出每月份中鄉以二十元區以五十元為限,超出規定數額時須報告縣政府批準后始得開支;各級政府經費之支出每月應造定決算表交縣政府審核公辦”;其次,決議案規范財政收入來源為土地稅、商業稅和公產三種,制止以打土豪為唯一收入來源,進而可能波及富農和富裕中農的不良傾向。[43]土地稅(又稱田地稅)的征收在中央蘇區實際上從1929年4月的《興國土地法》中就有規定,只是條目較粗放。該法規定:“土地稅依照生產情形分為三種,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百分之五。以上三種方法以第一種為主體。”[44]1929年7月中共閩西“一大”決議案關于土地稅問題的規定較《興國土地法》詳細,在延續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五三個征收等級外,還規定了土地稅的分配比例:“鄉政府收六成,縣區政府各收二成。”[45]1929年11月閩西特委第一次擴大會議對土地稅作了更詳細的修訂,規定:“土地稅之征收以農民所得田地數目為標準:每人分田三擔以下者收半成,分五擔以下者收一成,分五擔以上者收一成半,以上三等都以雙季為標準,單季者折半折算;土地稅之分配鄉政府收五成,區縣兩級各得二成,閩西政府得一成。”[46]1930年4月,閩西蘇維埃政府進一步明確了各項稅收的稅率。田地稅的繳納以農民分得田地的收獲實谷面積為根據,稅率以分田多少為標準,分單季和雙季兩種征收時段。單季田三擔田以下抽取百分之五,三擔田以上百分之十,五擔田以上百分之十五;雙季田以旱收擔數為標準,較單季田上浮百分之五。田地稅的征收需要“以谷為標準,將所分得田面擔數照上述稅率扣成實谷,再扣干谷,按照市價扣價,收款不收谷,其谷價由征收人與區政府協同決定”。征收時間在收獲后一個月后,雙季田分兩季對半征收。另一項重要稅收是商業所得稅,以累進稅法征收,“依據商人所營業務于每年或每邦結算后賺得紅利數目”征收。稅率以二百元起征,二百元以下免稅,五百元以內百分之三,一千元以內百分之六,二千元以內百分之十二,三千元以內百分之二十,五千元以內百分之三十[47]

贛西南的土地分配工作較閩西滯后,直到毛澤東主持紅四軍和贛西南黨組織聯席會議即陂頭會議后才打開局面。以贛西南和閩西土地革命斗爭的經驗為基礎,陂頭會議通過的《二七土地法》對土地稅作了等差更加明確的規定。其中分田五擔以下即免稅,充分照顧廣大貧雇農的利益。以上從六擔起征百分之一,直到十二擔達到百分之八點五,之后每加一擔加征百分之一點五。稅款分配上仍是百分之五十歸鄉蘇維埃,縣區各百分之二十,另百分之十歸江西省蘇維埃。[48]

為保證商業稅收,閩西蘇維埃政府還頒布規范商業行為的商人條例管理商業活動,保護商人合法經營權利。條例承諾商人只要遵守蘇維埃政府法令并照章納稅,就可以得到政府保護。“商人自由貿易,政府不予限制其價格;商家來往賬目政府不予取消;各地船只貨物往來,如非違反蘇維埃禁例物品者,輸入與輸出政府一律予以保護。”為糾正土地革命早期對城市和商人的盲動政策,條例嚴令“所有武裝團體不得借口逮捕犯人騷擾商店;非經縣政府審判有罪之商人及閩西政府批準者不得沒收其商店”。但是蘇維埃政府對商人擾亂市場秩序的行為也決不姑息。條例正告商人:“工廠商店因虧本而倒閉者須經工會審查,其因自己恐慌而關閉者應限期開門營業,政府予以保護。如逾期不開者,政府將貨品盤與工人經營之”,同時嚴令商人不得操縱金融,不得販運制造假幣,不得在量器上作假剝削工農。[49]1930年9月召開的閩西第二次工農兵代表大會對財政與稅收問題做了輕微修正,主要在以下三處:鄉區臨時支出報批數額限制更嚴,鄉由二十元減至十元,區由五十元減為二十元;地方紅軍紅二十軍的經費統一由閩西政府財政部劃撥,“各縱隊每月預算表要在每月一日以前送交閩西政府常委會批準”;田地稅稅率起征數提高,由三擔上調為五擔;商業稅起征數由二百元下調為一百元。[50]以上起征數的變化體現出閩西蘇維埃政府照顧貧雇農利益的思路。但是田地稅的起征數后來又被福建省蘇維埃政府調整回三擔。閩西黨組織解釋這主要出于福建田少人多實情的考慮。[51]

但是閩西蘇區財政建設在取得一定成就的同時,由于經驗不足,也出現了一些偏差。如“土地稅的規定不是累進的稅則,沒有加重富農的負擔,富農中農貧農一樣繳納土地稅,富農稅收便宜,不獨減少了政府以斗爭經費,而且加重了貧農中農的負擔”。由于土地革命初期土地分配工作的偏差,許多富農隱瞞了肥田,使貧雇農分得壞田。但閩西土地稅征收恰恰不是以實際產量而是以田地面積征收,“結果分得壞田瘠田的貧農中農與分得好田肥田的富農一樣照面積繳納土地稅,貧農中農加重了負擔,富農得到了利益”。另外征收土地稅時“收銀而不收谷”,[52]也客觀上加劇了因工農業產品剪刀差而導致的農民現金緊張。

盡管有以上缺憾,閩西蘇維埃政府的財政努力仍然是十分難得的。因為雖然閩西蘇區是通過武裝暴動自發建立的,但是蘇區的最終形成和鞏固畢竟要得力于紅四軍入閩作戰帶來的革命形勢的促成。因此各級蘇維埃政府對紅軍產生依賴思想,自主管理社會和經濟的能力相應薄弱,因而容易產生靠專打土豪來籌款、收支隨意、財政不統一等財政意識薄弱的現象。因此閩西蘇維埃政府建立預決算制度,規范稅收行為,旨在消除財政依靠專打土豪的盲動傾向的努力,是蘇維埃運動走向政權建設良性軌道的基礎工程。因為只有建立常規化的財政制度,通過稅收調節社會經濟,通過預決算制度來規范政府支出,才能積極組織工農商業生產活動,豐裕政府收入,增強蘇區抵御國民黨當局經濟封鎖和內部敵人破壞的實力。閩西兩次工農兵代表大會對財政問題的解決,為中央蘇區財政體系的建立提供了寶貴經驗。閩西蘇區領導人之一鄧子恢后來擔任了臨時中央政府的財政部長。

二 中央蘇區財政體系的初步建立

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中央政府財政人民委員部立即著手建立中央財政制度。建立中央財政的形勢是十分迫切的。如中央蘇區的另一重要區域贛西南蘇區,財政問題始終十分嚴峻。1930年10月贛西南土地革命已經進行三年有余,但“赤色很久的地方財政發生困難,尤其贛西南的蘇維埃政府目前召集許多紅軍開辦各種軍事學校,每天需款千余元。現在各地累進稅又沒有征收,非拿下吉安贛州不能解決這一財政恐慌。但是下級蘇維埃政府尚沒有完全集中各科開支,普遍無預算,以致財政無一整個計劃”。[53]江西省蘇維埃也承認:“中央政府前各級蘇維埃無財政可言,亂收亂用,隨意浪費,更無預算決算和計劃可言;在財政的來源專靠打土豪,最后就靠打富農。可是浪費過度,土豪富農均已打盡,于是由富農打到中農,甚至有一時期連貧農只要有少數現金余存儲蓄的都打起來了;稅則從未確定,對于商業稅是一方面因為商業破壞無稅收,有的是亂收小販或挑擔的稅,實等于收苛捐雜稅;土地稅有的是完全不收,有的不分階級收的很重,甚至有的政府隨收隨用,從未繳呈上級政府;各級政府浪費情形實可驚人,一鄉數月可用至數百元,一區可用數千,一縣甚至用萬元以上,貪污腐化更是普遍。”[54]

因此,中央財政制度和財政體系的建設,首先從建立統一的預決算制度入手。根據中央人民委員會的訓令,中央蘇區的財政機關由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下設的職能部門財政人民委員部,垂直領導省縣區三級基層財政部。“各該級財政機關應由上而下地去指揮和監督各該下級機關的財政;各該下級財政機關一方面應經常地檢查自己所執行的工作程度如何,另一方面應由下而上地按月向上級作報告。”同時各級財政機關“同樣地要受各該政府之行政負責人員和軍事機關之軍事負責人員的命令和指揮;對于每月之預算和決算以及向各該上級機關領款或大宗款項付出時所屬各該財政機關均須經過各機關之負責人員之批準和署名蓋章方為有效”。[55]統一中央財政的關鍵是地方行政部門必須服從國家財政機關的權威,因此《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暫行財政條例》規定:“為實行財政統一一切國家稅收,擬由國家財政機關中央及各省縣區財政部及城市財政科,按照臨時中央政府所頒布的稅則征收,地方政府不得自行規定稅則或征收。”同時各級財政機關征收的稅款亦應按照財政統一于中央的原則上交到中央財政部。“各級財政機關在未得到上級財政機關的支付命令以前不得自行支配扣用或抵消,亦不得延期不繳。”各級行政機關和軍隊經費必須先造具預算“交他的上一級財政機關審查并報告中央財政部批準,統由中央財政部依據批準之預算付款”。預算獲得審核通過后,政府機關或紅軍部隊若需領款,“須與同級財政機關負責人在中央財政部發下的發款通知書上署名才能向上一級財政機關領款”[56]

中央財政的另一項重要舉措是建立完善正規的稅收制度,以增加政府收入,調節經濟建設。1931年8月16日,臨時中央政府財政部訓令各縣蘇維埃財政部,宣布統一稅收于臨時中央政府,“自8月份起凡土地稅商業稅日短以及店租房租礦產租金等各項租稅收入,各級財政部都應另立賬簿分別收入,按月解繳上級,匯送中央或中央所指令之用途”。[57]根據《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暫行稅則》,中央蘇區稅收分為商業稅、農業稅即土地稅和工業稅三種。由于中央蘇區工業生產相對落后,因此稅收收入以前兩種為重要。商業稅采累進稅制,以資本額100元起征,200元以內稅率6%,隨資本額增加遞增至3萬至5萬元之間的25%。征收方法“依據商店向政府財政機關所領取的營業證,按其資本多少來規定稅率”,每月征收一次,季節性生意按次征收。與閩西蘇區稅收相比,中央暫行稅則規定了幾種免稅情形,如消費合作社、百元以下的小販和小商人可免稅,商人因意外損失屬實者也可免稅。[58]為打破國民黨當局封鎖,活躍蘇區與白區間貿易,臨時中央政府對幾種商品和軍需品的貿易實行減稅。其中出口品為蘇區特產的谷、米、茶、木、煙、紙等,進口品為蘇區緊缺的鹽、洋油、藥品、鋼鐵等。[59]但商業稅征收中立刻出現向商人讓步的傾向,使商人有機可乘,通過分散資本或少報資本以逃稅,結果使1932年中央蘇區稅收大幅度減少。為此財政部要求各地方稅收機關嚴格登記資本,并查實商人經營生意數量。“檢查資本時主要以上年盤貨及來往薄為憑,老店資本月空及小資本無賬簿可憑者概以生意大小為估計資本標準。”生意數量要把“銀錢簿賣貨買貨簿互相對照”。[60]

財政部同時頒發《商業所得稅征收細則》規范商業稅收行為。細則首先確定資本,“凡該店股金積金未作存數的店房以及一年以上之長期存款都應算作資本”,以上年盤結簿為收稅憑據。其次,細則確定流動資本的征收標準,即本地老店依靠信用流動資本者“由征收者按照其生意大小周轉快慢斟酌估計”,外地商人“行寮”“以每次辦貨總值或每年辦貨總值,按其周轉快慢為標準決定其資本數額”。再次為防止商業假賬舞弊逃稅,細則改變閩西蘇區1930年商業稅稅則以紅利確定資本的標準,規定“營利是指商人交易所得之全部毛利,非指除開銷后之紅利”,因此營業數額的主要憑據是日清簿內的每日現市總數。最后細則以瑞金市各行業利潤率為標準作為各地征稅的參考依據。[61]商業稅細則的頒布體現了中央蘇區稅收科學與務實相結合的原則。

農業稅即土地稅的征收則有意識體現對廣大貧雇農和中農的政策傾斜。他們繳納土地稅“按照全家每年主要生產的收獲即全家人口平均規定分配出每人的收獲數與生活必需支出,根據此標準,再定出向每人開始征收的最低數額及累進稅”。而富農按照勞動力標準平均征收。為進一步貫徹階級原則,稅則對紅軍家屬、雇農一律免農業稅,對生活困難的貧農酌情減免,“對于過去富農的征稅要特別加重些”。另外,遇到水旱災害和白軍摧殘時可酌情減免稅收。為鼓勵生產,稅則還規定“因改良種子改良耕種所增加的農業收入免稅,開墾荒地所收獲之農產品免稅三年”。[62]

為穩定稅收來源,鼓勵國有經濟和合作社經濟之外的私人經濟的發展,臨時中央政府還制定了一系列獎勵工商業的法規以配合中央財政制度的建立。如《礦產開采權出租辦法》規定:“凡屬地下礦藏之礦產如金銀銅鐵錫煤鎢礦石灰等都準許私人承租開采;凡承租人必須向當地縣政府訂立租借合同,訂明承租年限應納租金等,但特種礦產如鎢砂礦金礦等則須省政府批準”。除了鼓勵私人投資開礦外,蘇維埃政府為鼓勵生產合作社,規定對其給予有限開采權和減少租金的優惠。[63]《工商業投資暫行條例》規定,只要遵守蘇維埃法令、勞動法和稅則的私人資本,可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境內自由投資經營工商業,“無論國家的企業礦山森林等和私人的產業都可投資經營或承租承辦,但須由雙方協商訂立租借合同,向當地蘇維埃政府登記”。在此條件下“私人投資所經營之工商業蘇維埃政府在法律上許可其營業自由”。[64]

臨時中央政府建立中央財政制度的努力,充分體現了中央蘇區領導層以經濟建設促進和支援軍事斗爭的決心和執政思路。預決算制度的初步確立有助于樹立臨時中央政府財政部在中央蘇區經濟建設中的權威地位,并有效督促各級行政和軍事機關端正對經濟建設重要意義的認識。稅收制度的規范化則表明臨時中央政府財政與經濟工作的科學態度。以上努力為中央蘇區財政體系的進一步完善奠定了基礎。

三 中央蘇區財政體系的逐步完善

中央財政制度初步建立后,運轉情況大體良好。臨時中央政府適時加強財政體系配套制度的建設,深入財政工作。

臨時中央政府首先強化會計制度建設。1932年12月16日,財政部訓令要求建立會計制度,集中解決“收錢機關管錢機關用錢機關混在一起;收入與經費沒有分開;各項會計科目沒有一定名稱”的無序狀況,從而有效杜絕貪污舞弊和鋪張浪費現象。財政部要求各級財政、行政與軍事機關明確科學的會計制度,首先要明確收錢、管錢、領錢三個機關的各自職能分工:“收錢機關稅委和財政部只準收錢,收到了款分文解交管錢機關各級國庫;領錢機關即各級政府各部門各級司法教育機關須按月作預算,按照系統送交本部批準發給支票才得向國庫領款;國庫收到之款只準送到上級國庫或照上級支票付款。”其次,“要把各級收入及開支都分別劃分,各成系統”,以便于中央有計劃地管理各項財政項目;再次,“要規定預算規則;自中央至縣區鄉政府必須照規定時日嚴格執行,使會計按月結束”。財政部相應地出臺統一簿計單據,“確定記賬辦法,使各級采用新式簿記,使每條賬目都有憑證”。[65]財政部同時下發會計規則,確定“政府會計年度,以每年七月一日開始,至次年六月三十日終止”;明確財政部會計處為中央財政會計工作的職能部門,“根據國庫與國庫管理局及附屬機關各報告,每日并按月編制報告表呈部長審核”。[66]為有效糾正土地革命早期由軍隊負責籌款導致的蘇維埃政府缺乏正規財政觀念的狀況,財政部要求各級紅軍部隊和地方武裝尊重財政工作在革命戰爭中的地位,遵守會計規則,規定:“各機關各部隊一切開支一定要按照各個系統作預算,向自己上級報告,未取得財政人民委員部支票絕對不能向支庫支款或臨時扯借。”地方武裝經費力爭自給,但“如有些地方武裝因一時困難經費不能自給者,須做預算向軍區報告支取,無論如何不能自由向金庫支用”。[67]

會計制度是統一中央財政的核心環節。只有完善會計制度,中央財政部才能夠有效掌握下級財政的各項信息,有效規范各級行政、軍事和財政機關的經濟行為,鼓勵工農商業的發展。

與會計制度緊密結合的是國庫制度。1933年10月22日,臨時中央政府宣布建立國庫,規定:“國庫掌管國家所有現金項目之收入、保管及支出等項業務。”國庫工作由人民委員會總國庫管理局負責管理,金庫委托國家銀行代理管理,地方金庫設省、縣兩級,但不受省、縣財政部支配。為強調中央權威和財政統一原則,“紅軍當中不設金庫,而是由總政治部代理國庫進行已經決定了的籌款數額的現金征收工作”。作為會計制度的配套制度,國庫需要嚴格的預決算和開支收支制度加以維護:“各種經費的支出應當按照各機關所編成的預算先送交各級財政人民委員部會計檢查處,經其審查后再申請財政人民委員部批準,然后即可由國庫管理局開出支票;在各機關各部隊當尚未收到支票時一律不得向各金庫領取現金。”總金庫設在中央銀行,必須每天編制收支報表和庫存報表匯報中央財政部,分金庫的報表則為每三天上交上級金庫和財政部,支金庫則為每五天一報告。[68]為順利實現向國庫制度的平穩過渡,財政部要求在1933年1月1日前對舊賬整理完畢。命令要求“各級財政部應先將今后一月份至年底收支數目按月造收支對照表,將每月收入的支出總結起來,照原收付存的道理對照一樣;第二步,再將收入數目中分開稅款、租款、國有財產收入款,其余則歸入特別收入支出款內;支出數目中則須分行政費、司法費、教育費、軍事費、政治保衛費、黨費及繳交上級各項”。在報表完成后,另一項整頓工作便是清理各種借款,要求“過去私人向政府移借之款應馬上收回;軍隊移借之款須列單并收條報告中央由中央追回。不能立刻收回者須列單并借款收條報告中央”。最后所有現款“無論省縣區鄉須于十二月三十一日晚結束,一概移交國庫”。[69]

臨時中央政府在完善國庫制度的同時,也相應建立中央銀行制度,規范金融信貸行為。為完善金融與信貸制度,國家銀行作為中央財政的金融保障制度相應于1932年5月成立。《國家銀行暫行章程》規定國家銀行隸屬于財政部,在瑞金設立總行,各地設立分行,啟動資金國幣一百萬元由國庫預算撥付,須增加資本時可呈請財政部核準由國庫撥付。國家銀行的業務以“幫助發展生產,對于國有工商業或合作社事業得為有抵押和無抵押之放款”為優先,同時亦有商業票據貼現、代管貴重物品以及收受各種存款等一般銀行業務。國家銀行受臨時中央政府委托辦理國庫和公債業務,因而擁有發行鈔票的特權。國家銀行的管理由財政部任命的管理委員會負責。每年12月是國家銀行的總決算期。[70]

為維護國家金融秩序的穩定和國家銀行的信用,臨時中央政府宣布“取消和廢止一切高利貸形式的借貸,過去高利貸的契約完全宣布無效并焚毀之”。因此“凡國家銀行、信用合作社和私人信貸之非高利貸性質的周轉和為幫助某種生產事業而舉行的各種借貸蘇維埃政府不加以干涉”。[71]為維護國家貨幣的信用,臨時中央政府一方面采取嚴厲措施強制蘇區社會尊重國家貨幣的權威,另一方面嚴格現金出口制度遏止金融制度初定時可能的資本外流。臨時中央政府規定“對持票要求兌換者須盡量兌付現洋,不得拒絕。同時要向持票人宣傳以提高他們對國家銀行鈔票之認識和信仰;一切稅收要完全繳納國家銀行鈔票及蘇維埃二角銀幣”,[72]同時申明蘇維埃國幣“凡蘇區境內均一律十足通用,無論何人不得阻礙通行或抑低價格以破壞國家信用”。[73]1933年4月28日,財政部訓令要求建立現金出口登記制度,防止“豪紳地主資本家想假冒辦貨名義偷運大洋出外”,以“保存蘇區現洋,維持市場交易”。登記制度規定:“凡攜帶大洋或毫子往白區辦貨二十元以上者須向市區政府登記,一千元以上者須向縣政府登記取得現金出口證才準出口,無出口證及非為辦貨用的一律不準出口。向銀行或兌換所兌換大洋的也要有現金出口證為憑。”[74]為發揮群眾監督作用,《現金出口登記條例》規定:“凡商人或合作社運現洋出口向政府登記,須由該店員支部或當地店員工會介紹證明,鄉村無店員工會者由鄉政府給證明書。”現金出口管理并非限制貿易往來,因此對商人攜帶現金到白區的動機,審查格外嚴格,以保護合法商人的利益:“商人運輸現金往白區辦貨,須限期如數辦貨回來,并于貨物回來后開具清單向原登記政府報銷案。如到期無貨回來或所辦貨價比運出現金較少者即嚴厲處分該商人。”[75]中央蘇區對現金出口的管制是其金融信貸工作的關鍵環節,是打破國民黨當局經濟封鎖和發展蘇區經濟的重要舉措。

其次,臨時中央政府建立關稅制度,促進對外貿易,調節經濟活動,增加國庫收入,使之成為財政體系的重要環節。

發展對外貿易是打破國民黨當局經濟封鎖的重要手段。正如一位中央蘇區經濟工作負責人所分析的,“因為現在白區的工農群眾甚至商人是迫切地需要和我們進行商品交換”,[76]因此對外貿易工作能夠為中央蘇區帶來豐厚的關稅收入。1933年3月17日,臨時中央政府財政部訓令要求建立關稅制度。訓令首先高度肯定關稅工作的重要意義:“關稅是調節進出口貨物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武器,又是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之一。當此敵人大舉進攻蘇區經濟封鎖特別嚴重的時候,建立關稅制度以調劑蘇區生產品與消費品之需求與供給,增加政府財政上的收入,是爭取戰爭全部勝利的重要條件。”中央蘇區被國民黨當局四面圍困,因此財政部要求邊區各縣根據版圖變化情況把稅關“設在邊區水陸交通要沖,便于征收水陸路關稅”。中央蘇區為宣傳關稅的意義,駁斥國民黨當局的誣蔑,將之與國民黨政府苛捐雜稅的代表稅種厘金作對比:“厘金是抽內地稅,節節置卡,層層抽剝;關稅是征收赤白區流通之稅,只收一次,不收二次。”[77]中央蘇區的關稅制度是戰爭狀態下促進貿易交流,繁榮蘇區經濟的有力武器。為此財政部和各級政府做了大量宣傳工作。首先,中央蘇區宣傳蘇區關稅并非如國民黨當局的厘金那樣見貨即抽厘,而是以是否能促進蘇區經濟繁榮改善蘇區人民生活為標準,“是看蘇區群眾需要與不需要,來分別進口的東西。我們不要的抽重些,要緊的抽輕些,一定要的就免稅。譬如鹽洋油洋火棉布米谷石灰鐵等等都是蘇區目前極要緊的,所以進口稅都免抽。其他洋布襪等則不是十分緊要的,所以抽些稅”。同時蘇區關稅還有調節商品流通的作用,“出口的東西我們有多的抽輕些,不夠的抽重些,必要的禁止出口”。這等于是一種經濟杠桿,“凡是蘇區群眾需要的東西,外邊的仍然可以進來,自己有的不能進去,需要品自然充足起來,價格自然便宜下來”。此外,蘇區關稅還是對蘇區與白區相比具有比較優勢的農產品和手工業產品的有效貿易保護武器。因此對于蘇區盛產的紙煙香菇等進口稅便很重,而出口稅則很輕。如紙的進口稅抽到百分之百,出口稅則只有百分之三。對外貿易交流頻繁,蘇區經濟的優勢產業振興,則關稅收入必然豐盈,“可以增加政府財政上的大收入,使得戰費更加充足”。[78]關稅制度因而成為中央蘇區財政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

最后,臨時中央政府建立審計制度,不僅進一步完善財政體系,而且使之成為財政工作的有力監督保障。

《中央政府審計條例》明確審計工作的意義,在于“為著保障蘇維埃財政政策的充分執行,裁判檢舉對貪污浪費的行為,使財政收支適合于目前革命戰爭的需要”。審計工作由中央政府下設的中央審計委員會負責,審計范圍是中央財政的歲入歲出預決算、全國行政經費預決算、軍事預決算、經濟建設收支預決算以及中央政府補助群眾團體經費預決算。可見,審計工作是對整個財政工作的全面監督和審查,從而不僅是財政工作的制度保障環節,而且具有獨立的監察權威,是中央財政體系的免疫系統。除中央審計委員會外,省縣兩級還設有分會,負責審查地方財政工作。[79]

以上會計制度、國庫及國家銀行制度、關稅制度和審計制度的先后建立,標志著中央蘇區財政體系構建工作的基本完成。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在全國蘇維埃第二次代表大會上高度肯定了中央蘇區財政工作的偉大成就。他指出中央蘇區財政成功的根本原因,在于“蘇維埃的財政政策建筑于階級的與革命的原則之上”。與國民黨當局相比,“蘇維埃把主要財政負擔放在剝削者身上,國民黨則把主要財政負擔放在工農勞苦群眾的身上”。階級性的不同使中央蘇區的稅收采取對廣大工農群眾有利的累進稅制。營業稅除累進稅制外,還實行對群眾合作社及農民小額貿易的免稅優惠。農業稅“依靠于農民的革命熱忱,使之自愿地納稅,同樣是累進原則的征收法,家中人口少分田少的稅輕,家中人口多分田多的稅重,貧農中農稅輕,富農稅重,雇農及紅軍家屬免稅”。關稅“實行了完全自主的關稅制,不受任何外國政府的干涉,一切貨物在邊境稅關納稅之后通行全蘇區,無第二次之征稅”。[80]

但是由于中央蘇區財政體系從建立到初步完善短短不過三年時間,而且是在殘酷戰爭環境下艱難嘗試和艱辛鋪展而成的,因此難免存在缺陷與不足。首先,各級財政機關和行政機關對中央財政的認識仍然嚴重不足,甚至并未從根本上扭轉輕視財政的游擊習氣。1933年3月召開的江西省蘇維埃擴大第二次全體執委會仍在呼吁“統一財政是財政工作第一個重要任務”,要求各地“各費分開,按照各個系統向上級支錢”,甚至仍在強調“實行預決算制度,四五六月做一次”,責令“公債土地稅山林稅限三月十五日以前收清”。[81]中央審計委員會對1934年3月中央政府預算的審計,發現“各部首長對于預算決算制度還未有提到與整個蘇維埃政策的重要性來注視這一工作,有的沒有配合實際工作的需要來負責檢討經費問題。一般地說,預算決算行政首長是很少過問的,最多是過一過目而已”[82]。其次,財政工作中的貪污浪費現象十分嚴重。中央審計委員會對幾家國家企業的審計情況不十分理想。如月營業收入達七千元以上的中央印刷廠“還說不上有生產計劃和完善的管理”。審計委員會發現該廠成本和利潤之間差異巨大,但“負責人不知道哪點是浪費哪些是多余”。中央審計委員會在綜合幾家國家企業的審計情況后認為:“一般的缺點是不明了本身在蘇維埃經濟上的性質和作用,不知道也不考察產品的成本,不知計算盈虧,有錢就用,沒有錢向國家主管機關要”。[83]另外,軍事機關隨意派款的舊習也不可能輕易改變。如1933年6月中央政府就批評了江西獨立師獨立團等地方武裝隨意在地方提款的破壞財政統一的行為。[84]可見,良好的財政觀念的養成和行政管理作風不是單純靠頒布幾個法令和建立幾個機構就可以養成。思維方式的轉變更需要良好的社會環境和充足時間的滋養。

遺憾的是,中央蘇區在1934年10月失守。于是中央蘇區財政工作的寶貴經驗作為珍貴的歷史遺產留給后世豐富的想象空間。但是對任何歷史經驗的總結都不應該離開歷史發生場域的社會土壤。中央蘇區財政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里便基本完成了體系的構建,這至少證明中國共產黨人有能力建設一個他們理想中的社會。但是如有論者所謂“中國共產黨依據中國國情制訂的現代化道路是別具一格的。中國共產黨把現代化與農民利益相結合,把中國社會最基本的力量轉化為現代化的主力軍”[85]這樣把中央蘇區的經濟建設與現代化生硬捏合起來的論斷,卻是有違基本歷史事實的空論,不值一辯。在被四周白色政權重重圍攻下的中央蘇區,恐怕生存才是唯一理性的考慮。再說,若論及現代化,至少要以工業化作為基本定位標準。這在中央蘇區基本難以涉及。單以財政工作而言,中央蘇區不過簡單勾勒出一個正規的財政體系,對專打土豪辦財政的觀念初步做了糾正,卻還遠未達到正常和良性運轉的程度。中央蘇區財政能做到規范預決算和稅則已屬不易,各項稅收工作能夠步入正軌已殊為難得。在沒有基本銀行制度保障的前提下,政府管理經濟的行為方式就必然相應缺乏宏觀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能力,如此有何現代化可言。因此中央蘇區財政與經濟工作的得失只能交由中央蘇區歷史實踐本身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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