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島”氣候與海派氣質:“孤島”時期藝術期刊研究:1937-1941
- 游溪
- 4710字
- 2019-09-21 04:07:17
序二
游溪博士畢業于上海大學,其導師為金丹元教授。在她的博士學位論文《“孤島”氣候與海派氣質——“孤島”時期藝術期刊研究(1937—1941)》即將出版之時,她希望我能替該書寫一篇序言,我慨然應允。我之所以同意替她的著作撰寫序言,其主要原因在于以下兩個方面:其一,我曾經評閱過她的博士學位論文,并擔任了其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對她的情況和論文的內容較為熟悉;其二,她從上海大學博士畢業后,即來到復旦大學中文博士后流動站隨我進行博士后研究工作,我是她的導師。因此,基于這兩方面的原因,為她的第一部專著寫序也是應該的。
眾所周知,在中國抗戰史和上海現代史上,上海“孤島”時期是一個特殊的歷史階段,它存在的時間是從1937年11月上海部分淪陷至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發后日本侵略軍進入上海英法等國控制的租界為止。由于該時期的上海法租界和蘇州河以南的半個上海公共租界是日軍勢力未能到達由英法等國控制的區域,而其四面則是被日軍侵占的淪陷區,故稱為“孤島”。
上海“孤島”時期歷時4年多,由于當時日本侵略者暫時無法占領整個上海,而公共租界當局又奉行所謂“政治中立”的政策,所以“孤島”的政治生態環境十分特殊復雜,正如有的學者所說:在這里,“一邊是革命者、愛國者前仆后繼、含辛茹苦、不屈不撓的搏斗;一邊是日偽勢力、租界當局、國民黨特工分子的迫害、告密、搗亂、綁架、暗殺、爆炸。光明和黑暗,在‘孤島’上一刻也不停地糾纏、搏斗”[1]。正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里,一批留守“孤島”的文化工作者繼續進行著各種文化活動和各類文藝創作,復雜的生態環境和多變的政治形勢使“孤島”的文化發展和文藝創作也呈現出駁雜多樣的色彩。
就上海“孤島”時期的藝術創作和藝術活動而言,以話劇和電影為主,輔之以戲曲、音樂、美術、曲藝、舞蹈等,其中又以話劇創作和話劇演出所取得的成就最為顯著。由于當時“孤島”各行各業都先后組織了業余劇社,由此形成了廣泛的群眾性話劇運動;而青鳥劇社、上海劇藝社、中法劇社、上海職業劇團等一些職業劇社也相繼成立,于是,業余演出的“小劇場”和職業演出的“大劇場”相互呼應、相輔相成,話劇創作和演出活動便蓬勃開展起來了。“由于抗戰爆發之初時局動蕩,直到1938年,隨著局勢的日趨穩定,戲劇演出才開始全面復蘇,因此,上海‘孤島’戲劇演出的連續時間只有三年而已,但在這三年間,共演出了超過600個劇目,演出場次超過4000場。最盛之時,‘孤島’每晚話劇演出達到了10場之多;而其中占絕大多數的,是現有的話劇史所未曾記載過的。”[2]正是由于“孤島”時期各種大小劇場的長期演出,使話劇在上海市民中有了廣泛的群眾基礎。同時,“加上1941年以后歐美影片被禁,而控制在敵偽手中的電影又不景氣,大量的電影觀眾轉向話劇,促使了上海話劇運動的繁榮”[3]。在該時期創作的眾多話劇劇目中,諸如《葛嫩娘》《女子公寓》《花濺淚》《夜上海》等劇目不僅受到當時廣大觀眾的喜愛和歡迎,而且在中國現代戲劇史上有其地位和價值。
與話劇創作和演出相比,該時期電影創作和電影產業發展的情況則很復雜。由于上海成為“孤島”后,電影界的進步力量大部分都撤離了上海,電影創作隊伍銳減;再加上戰火破壞和資金困難等多方面的原因,幾家主要電影公司的制片生產工作都陷入了停頓狀態。“明星公司由于戰火的破壞已無力復業;‘聯華’后身的‘華安’在靠發行影片維持了一個短時期后也于1938年6月宣告結束;藝華公司僅靠著發行戰前拍好的幾部影片支撐局面,也沒有進行制片活動;1938年上半年,只有‘新華’一家公司繼續拍片。留在上海的電影創作工作者,有的失業,有的參加話劇團體,一部分人則加入了新華公司。”[4]新華公司出于商業目的,在1938年拍攝生產了18部故事片,其中除了根據話劇《雷雨》《日出》改編的兩部影片外,其余均為各種類型的商業娛樂片。到1938年下半年,藝華公司恢復了拍片;原明星公司老板之一張石川利用設于租界的原明星公司的小攝影棚,辦起了大同攝影場,替其他小公司代拍影片;以經營金城大戲院起家的柳中浩、柳中亮兄弟成立了國華影片公司,開始創作拍攝影片;而擁有徐家匯原聯華影業公司攝影場的吳性栽等,在結束了華安影片公司后不久,則與他人合伙成立了華聯攝影場,專門經營攝影場出租的各項業務。此時,雖然日本侵略者也在積極進行收買上海影業的陰謀活動,但遭到了廣大進步文藝工作者的抵制和反對,使其陰謀一時無法得逞。該時期各電影公司創作拍攝的影片以歷史古裝片為主,雖然這些影片魚龍混雜、藝術質量參差不齊,但也有一批較嚴肅的作品。其中如《木蘭從軍》《武則天》《蘇武牧羊》《李香君》《梁紅玉》《西施》《孔夫子》等,都不同程度地表達了愛國主義的思想內涵,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反映社會現實的各類影片中,也出現了諸如《世界兒女》《亂世風光》以及根據同名話劇改編的《花濺淚》等一些較好的作品,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和歡迎。
至于“孤島”時期戲曲、音樂、美術、曲藝、舞蹈等方面的創作和演出情況,也各有特點,在此不逐一概述。
與“孤島”時期紛繁多樣的藝術創作和藝術實踐活動相適應和相呼應,該時期的藝術期刊也出現了較為繁榮發展的局面。據不完全統計,該時期的各類電影刊物(包括特刊)有70多種,戲劇刊物有30多種,美術刊物有4種,音樂刊物有14種,綜合性藝術刊物則有20多種。雖然這些刊物存在的時間各有長短,但它們以各種不同的內容和方式,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和側面反映了該時期藝術創作、藝術活動、藝術家生活、藝術理論批評和藝術產業發展等方面的情況,為紛繁復雜的“孤島”藝術發展留下了真實、具體而生動的文字與圖片資料。
雖然“孤島”文學和藝術的生存環境十分特殊而復雜,但“孤島”不孤,它和內地各個抗日根據地,以及重慶“大后方”,乃至香港和海外愛國華僑都保持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些地方的各類報紙雜志常有關于“孤島”文學和藝術發展情況的介紹與評述;而“孤島”的各種報紙雜志,也經常刊登來自上述各地的通訊報道和作家作品,這種聯系一直沒有中斷過。可以說,上海“孤島”文藝是中國抗戰文藝的重要組成部分。
今天,當我們要了解和研究“孤島”時期的藝術創作等方面的情況時,因當時許多話劇演出沒有留下演出實況資料,故只能通過刊物上發表的劇本、評論和劇照等資料來進行研究;而許多影片拷貝或已損壞,或已遺失,因而也只能通過刊物上發表的劇本、評論和劇照等資料來進行研究;其他藝術樣式的情況也大致如此。為此,“孤島”時期的各類藝術刊物就成為我們今天從事“孤島”藝術研究的重要對象和主要途徑,對此理應予以關注和重視。
近年來,關于“孤島”時期文藝創作和各類報刊的研究探討已逐步受到學術界的重視,并陸續出現了一些學術成果,其中已出版的著作有楊幼生和陳青生的《上海“孤島”文學》[5]、胡疊的《上海孤島話劇研究》[6]、王鵬飛的《“孤島”文學期刊研究》[7]等。此外,一些刊物也曾陸續刊載過若干篇相關的學術論文。但是,迄今為止,還沒有對于“孤島”時期藝術期刊進行較全面、系統研究的學術成果問世。因此,游溪確定的博士學位論文題目《“孤島”氣候與海派氣質——“孤島”時期藝術期刊研究(1937—1941)》,其選題和內容的創新性是顯而易見的。
那么,游溪為什么要以這一題目作為博士學位論文的選題呢?對此,她在論文里這樣說過:“之所以選擇‘孤島’時期的上海藝術期刊與海派文化作為研究選題,首先是出自個人對于‘孤島’時期的藝術活動乃至整個民國時期藝術發展史一直以來的關注和興趣。2012年3月藝術學博士招生考試的時候,藝術史與藝術批評研究這門業務考試中的最后一道論述題就是要我們寫出民國時期的藝術發展與前期藝術發展史的最大區別是什么,以及我們所理解的民國藝術史是什么樣的。對于這道問題的解答,也就成為本人從博士入學以來持續不斷的學術研究重點。而‘孤島’時期,只有短短的四年時間,但卻在整個民國時期的現代藝術發展史當中,占據著相當重要的地位;而與此不相稱的是,作為一段特殊的歷史時空,‘孤島’時期的藝術史和文化史研究,始終是一塊短板甚至空白。所以,對‘孤島’時期藝術史和文化史進行體認心查,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填補關于抗戰文藝及民國藝術史研究的一個空缺。”她從自己的研究興趣和學術積累出發,既避開一些熱門話題,也避免作重復研究,而是力求使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填補某些學術空白。顯然,在從事學術研究時,這樣的選擇和做法是應該肯定的。
作者的研究宗旨是力圖通過考察“孤島”時期在上海地區出版發行的所有藝術類專業期刊(包含電影、戲劇、音樂、美術和綜合類藝術期刊,以及部分報紙的副刊),來描繪出戰時海派藝術的獨特面貌,揭示其特有的文化內涵;注重通過“孤島”藝術期刊這個歷史文化載體,考察當時各類藝術期刊在復雜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環境里,呈現出什么樣的特征和風貌,在戰時上海和內地產生了什么樣的影響,并進一步探討這些藝術期刊蘊含著什么樣的歷史鏡像和人文意義。同時,也注重探討了“孤島”藝術期刊與海派文化之間的關系,著力發掘當時以藝術期刊為主要表現形態之一的海派文化是如何以個人情懷來書寫集體記憶的,海派文化的發展又呈現出什么樣的形態和風格。
為此,作者花費了很多時間在上海圖書館等處查閱了大量該時期的藝術期刊,在積累了豐富資料的基礎上,通過潛心研究和深入探討,形成了一些自己的觀點和看法。作者在著作中既概述了“孤島”藝術期刊的生發環境、發展狀態和演變歷程,又注重對“孤島”藝術期刊的類型特征、海派文化與“孤島”藝術期刊之間的關系、“孤島”藝術期刊的現代性審美特征及其對于都市的現代性文化建構、“孤島”藝術期刊的商業訴求、“孤島”藝術期刊的價值取向與海派文化的曲折發展等進行了較深入、細致的論析;同時,還闡述了“孤島”藝術期刊的價值與地位,及其對中國藝術史的構建等。從總體上看,該著作資料翔實、結構清楚、論證較充分,較好地表達了作者的見解與評價。可以說,該著作的出版彌補了國內外學術界對于上海“孤島”時期藝術刊物、藝術史和海派文化等研究的不足。在該著作正式出版之前,作者又根據博士學位論文答辯時各位專家學者提出的意見和建議進行了一些修改和補充,使之更趨于完善。
游溪在復旦大學中文博士后流動站所從事的科研項目,仍是中國當代期刊史研究。由于有了“孤島”時期藝術期刊研究的經驗,并掌握了期刊史研究的基本方法,故而她所從事的新科研項目的研究工作應該更加順利。因此,在祝賀她的博士學位論文正式出版的同時,也預祝她的博士后研究報告能有較高的質量,并能獲得各位專家學者的好評。
作為一名有志于長期從事學術研究的青年學者,游溪雖然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但是,其未來的學術道路還很長,在學術研究領域還有許多難關需要攻克,所以仍需繼續努力。傅雷先生曾說:“唯有藝術和學問從來不辜負人:花多少勞力,用多少苦功,拿出多少忠誠和熱情,就得到多少收獲與進步。”[8]此言甚是。我相信游溪一定能再接再厲,以堅忍不拔的刻苦努力,在學術研究等方面取得更大的成績。
是為序。
周斌
2017年4月26日于蘭花教師公寓
[1] 袁鷹:《長夜行人:于伶傳》,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172頁。
[2] 胡疊:《上海孤島時期通俗話劇的演出》,載湯逸佩、王伯男主編《文化抗戰——民族危亡中的中國戲劇人》,文匯出版社2016年版。
[3] 陳白塵、董健主編:《中國現代戲劇史稿》,中國戲劇出版社1989年版,第451頁。
[4] 程季華主編:《中國電影發展史》(2),中國電影出版社1981年版,第96頁。
[5] 楊幼生、陳青生:《上海“孤島”文學》,上海書店1994年版。
[6] 胡疊:《上海孤島話劇研究》,文化藝術出版社2009年版。
[7] 王鵬飛:《“孤島”文學期刊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
[8] 《傅雷家書》(增補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0年版,第33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