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宗山,瑞龍石橋。
山洞內,齊予安側臥于貂毛斗篷之上,正在熟睡。天落微閉雙眼盤膝端坐,靈識卻在千里之外的懸鏡閣內。書案上,靈狐口銜天石消失,天落無奈之下只好在心里對嵐先生施禮告辭。
正欲離去,卻聽到嵐先生饒有興致地說道:“你與靈體,當真有趣。”天落一怔,看向嵐先生,卻見他擺擺手,笑道:“去吧,在暮宗山務必要諸事小心。”
天落收回靈識,緩緩睜開雙眼,靈狐恰好躍入山洞內,將天石吐于他的左掌之中,躍上肩頭,輕輕“嗷嗚”一聲。他側過頭好奇地凝視著靈狐的雙眸,四目相對無言。
齊予安聽見動靜醒來坐起身,在一旁見此情景,不由奚落言道:“又來,你們這樣相對凝視,不就是看自己嗎?有必要如此深情嗎?”
“嗷嗚!”天落尚未反應,靈狐已是閃電一般沖到齊予安面前,一個轉身用長尾狠狠掃過他的面頰。雖是虛影,其氣勢倒是將齊予安驚得倒在地上。靈狐踏上齊予安的胸口,居高臨下地睨視似是示威。齊予安翻身站起,一人一狐就此假意廝打起來。
天落并未理會他們的胡鬧,將天石輕握掌中,目光落在天石上,心中反復思索著方才嵐先生所言。
見天落呆坐無言,齊予安停下嬉鬧,笑而問道:“你在呆想什么?”
天落轉頭看著齊予安,心念一動,反問道:“予安,你乃是圣都郡王世子,為何獨自一人去到偏遠的青風鎮(zhèn)?”
齊予安聽言一愣,皺眉說道:“此刻你怎么會突然提及此事?”
天落緩緩言道:“青風鎮(zhèn)并非齊王轄地,乃屬晏海郡,并且位處偏遠,只因臨近懸鏡崖,才集聚了諸多人氣。此番去到青風鎮(zhèn),你應該不是想上懸鏡崖。”
齊予安沒好氣地說道:“誰人不想登上懸鏡崖?”
天落依然靜靜地看著齊予安,問道:“那么,你為何離開圣都?”
齊予安輕嘆一聲,說道:“圣都,如同一個安樂的牢籠,讓人煩悶厭倦。我向父親借口去往青巒峰御風堂,求教于掌門明風斬先生,半路擺脫隨從之人,從而逃出圣都。路途之上,偶見霜斷因緝捕令四處行事,只因好奇跟隨而至青風鎮(zhèn)罷了。”
天落又問道:“那時,你為何出手救我?你怎么就如此相信我不是那盜賊呢?”
齊予安一邊笑著坐于天落身旁,一邊言道:“那時,我可沒有考慮那么多,只是一心想著行俠仗義,快意江湖。救下你之后,再細看于你,怎么都不像是行惡之人。”
天落將目光轉回自己的左手,沉吟不語。
齊予安想起靈狐與折翼的懸鏡崖之行,好奇地問道:“靈狐去到懸鏡崖了嗎?”
天落點點頭,齊予安驚奇而言:“靈體可與你相距如此之遠?!那么它見到嵐先生了嗎?”
天落再次點頭,說道:“先生好似正在等我。”
“我們能拿到天石,他對你是否極為滿意?”
天落猶豫再三,展開左掌,將天石遞至齊予安面前,說道:“此枚天石,不過是碎片其一,并非完整的天石。”
齊予安吃驚地大聲言道:“啊?碎片?什么意思?”
天落便將關于天石乃流光容器以及九枚碎片之事全數(shù)說來,齊予安將天石取過,細細看之,片刻之后,抬頭對天落說道:“不管有多少枚,我同你一道去尋,你我既能拿到此枚,另外的也不在話下。”
天落看著齊予安認真言道:“你可知其間兇險?你本可在圣都世襲郡王之位,安享平安富貴。再者,齊王能放任你在世間流浪么?”
齊予安似上無所謂地說道:“父親又不只有我一個子嗣,我雖然名為世子,卻從來都沒有心思去做那個枯燥無聊的郡王。大不了,將世子之位交給弟弟罷了。”
天落不由笑了笑,輕聲自問:“世間之事當真如此簡單嗎?”
齊予安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說道:“世間之事,本來就簡單,何必弄復雜了?你若是去尋天石,我與你一道前去便是。且瀟灑走一著罷。嘿嘿......”
天落心有感嘆,不由說道:“予安,你可知,我其實是......”
話未言畢,忽聽遠處隱約一聲笛鳴,天落與齊予安相視而噤聲。靈狐悄然潛出洞外,卻見一只血燕自天際俯沖而過,盤旋數(shù)周急速離去。
天落召回靈狐,對齊予安低聲言道:“靈狐感知到距此石橋不遠處,似有數(shù)十人,不知何人,作何打算。而且看這光景,此刻你我將至祥龍石橋了。”
齊予安突然起了興致,說道:“你我悄悄回到祥龍石橋,待那里的我們落下石橋后,再突然出現(xiàn),將妖人制服,如何?”
齊予安言罷,靈狐便躍至其肩頭,一幅躍躍欲試之態(tài)。
天落忽而想起嵐先生之言,心想這靈狐當真是“有趣”,只好無奈地點頭說道:“且小心行跡吧。”
二人正欲走出山洞,天落又拉住齊予安,慎重言道:“關于天石,還須請你保密。”
齊予安不以為意,言道:“放心好啦,我也不想成天被人追殺,甚至多數(shù)還都不是人。走吧!”
二人走出山洞,探知四周無人,便斂氣噤聲,回到祥龍石橋,找到一處隱蔽之所,剛剛伏低身軀,便見到陌青嘯由冷杉林方向走來,經(jīng)過祥龍石橋后,面對來路站立,靜靜等待。
不過一刻鐘時間,另外一個天落與齊予安自官道行至石橋前,與陌青嘯對峙不敵,雙雙墜下天澗。
天落與齊予安二人親眼見到自己墜落天澗的場景,恍如隔世重生一般。天落更是想到嵐先生所言,提及的流光乃是最終武器之論。
齊予安正欲躍出隱匿之地,一個熟悉的氣息驟然而至,只見陌青嘯身中凝魂箭無法動彈,緊接下來,當黑衣女子奔至石橋悲痛欲淚時,齊予安差點叫出聲來:“怎么是她?!”
天落見此女子悲痛模樣,側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齊予安。齊予安正欲起身,天落急忙拉住,卻發(fā)現(xiàn)風尋飄然而至。眼見此人,齊予安更為忿然。
直至明風斬及云風破來到此地,正欲擒住陌青嘯,卻被白衣人忽然而至,如同幻影一般將其救走。
天落與齊予安皆是一驚,靈狐卻似閃電一般尋著那白衣人的身影追隨而去。
尾隨至潛龍峪北面的山壁石洞之外,靈狐隱匿于藤蔓之間,將師徒二人的對話悉數(shù)聽去,正欲轉身離開,卻見公平先生躍出石洞,與之四目相對,公平先生于心底暗呼一聲:“沐君塵?!”
靈狐頗有興致地盯著公平先生,數(shù)息后,躍至南面山壁官道之上,回頭再看一眼,卻見公平先生也同樣躍至官道,與靈狐不過數(shù)丈之距。靈狐沿官道慢踱,忽而發(fā)現(xiàn)數(shù)百丈之外有一處林間平地,便閃電般地飛奔而去。及至林間站定,公平先生也一同到來,相距數(shù)丈面對靈狐而立。
公平先生看著靈狐的雙眸,小心地問道:“你是沐君塵?”
靈狐斜睨公平先生,慢慢地搖了一下頭。
公平先生再次細看靈狐,眼神與記憶中的沐君塵似有偏差。于是問道:“你是誰?”
靈狐冷冷地看著公平先生的血色玉石假面,反問道:“你又是誰?”
公平先生輕笑言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似乎已經(jīng)趟入這道渾水之中。”
靈狐傲慢地再次搖頭。
公平先生有些慍怒,目光微閃,數(shù)道凌厲的飛刃直指靈狐的雙眸。
靈狐分毫未動,雙眸內星輝乍現(xiàn),瞬間便將飛刃吞噬,似乎還伴隨著一聲嘲笑。
公平先生頗為意外,于是緊緊地盯著這一雙湛藍孤傲的眼眸,似將一座千仞高山向著靈狐傾軋過去。
靈狐依舊巋然而立,周身漸見億萬星辰閃亮,湛藍眼眸如同汪洋驟起巨浪,公平先生只覺得腦海之中轟然一聲炸響,眼前的靈狐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