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折翼如同一道赤色閃電消失于夜色中,天落盤膝端坐,閉眼凝神,靈識隨著靈狐與折翼一同飛行,滿天星光之下,大地山川顯得異常靜謐,如同殘影一般從眼前掠過。千里之距,不過數(shù)息時間,天落便借著靈狐的雙眼再次見到夜色下平靜的懸鏡湖。
折翼在湖面之上盤旋一圈,飛入懸鏡閣中輕輕落下,閣內(nèi)松油燈璀璨,只見嵐先生身著一襲靛藍錦衫斜依書案之前,正手執(zhí)書卷閉眼沉思之中。
靈狐自折翼之背徑直躍上書案,面對嵐先生昂首端坐。嵐先生睜開深邃的雙眼,端詳著眼前的銀影,欣慰地點頭說道:“天落,真不錯。”
靈狐映照著折翼的火羽之光,模樣竟有幾分神似多年之前的紅狐,雙眼熠熠生輝,如同億萬星辰閃耀,嵐先生不由暗嘆:年輕真好......
靈狐伏身將口中的天石吐于書案之上,搖了搖狐尾,認真地看著嵐先生的雙眼。
嵐先生看著這雙湛藍清澈的眼眸,不由想起十多年前,為找尋失落的天石,到訪懸鏡崖的沐君塵,擁有著神似一般的雙眸,卻不像此時這般孤傲。
嵐先生忽而想起一事,對折翼說道:“你且先在懸鏡閣內(nèi)休息,務(wù)必待至午后方能出去?!闭垡磔p鳴一聲,躍至?xí)概缘木奘献灶欁缘匦№チ恕?
嵐先生將天石執(zhí)于近前,細看左右,對無聲凝視自己的靈狐說道:“天落,此天石正是百年前,天君沐元楚由妖王寒夜君手中得到的其中一枚,十多年前被寒暮瀾盜走,后來遺失于世。天石上的符紋,乃是妖族古文字的起源。”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書冊置于靈狐面前。
天落將靈識落于書卷,正是往日棄而擱置的《流冥志》。天落將書中內(nèi)容略過一遍,把文字記入靈識之中,心中卻是不解:“先生如何事先就已得知我欲讀此書?”
嵐先生微微笑道:“天石乃是我讓你去取,怎會不知?許多年前,機緣巧合,我曾見過天石,研究過那些符紋?!?
天落猜測問道:“聽先生之意,難道白色的天石不只這一枚?”
嵐先生點點頭:“你的猜測沒錯,如若推測無錯,白石應(yīng)有九枚。或者說,九枚碎片相合方為白石。”
天落心中一驚:“這么說來,石壁所繪的八幅風(fēng)景應(yīng)與天石相關(guān)?”
嵐先生在靈狐的雙眸之中看到那八幅繪畫依次閃現(xiàn)而過,說道:“確實如此??峙履愕男谐踢€要繼續(xù)了?!彼麑⑹种械奶焓旁跁钢?,拾起面前的青玉茶壺,將青玉茶盞斟滿,淺啜一口,繼續(xù)說道:“白石乃是流光容器,色澤似玉,所載之譜被傳說為‘玉音’,與黑石同墜于暮宗山,概因墜落之勢流光交錯,碎成九枚,因而稱為‘玉音九玄’。此枚為首,稱為‘始音’,妖族先祖最早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在找尋其他八枚碎片的過程中,卻屢屢引起天下血戰(zhàn)?!?
天落不解:“為何世間從未聽說過九枚天石碎片的傳聞?”
嵐先生笑著說道:“妖王豈會將如此秘密之事告之天下?此秘僅為歷代妖王口述相傳。據(jù)我所知,進入此石之內(nèi)能夠活著出來的,自寒夜君之后,應(yīng)當(dāng)僅有你與齊予安二人。”
天落又問:“即是如此,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嵐先生隨意說道:“想必,你已經(jīng)見過公子悅了吧?大約兩百前,御心族的族長公子悟偶遇寒夜君,無意間窺探知之。我推測,那時御心族與天君決裂大概也是因為此事。公子悟攜全族隱世,再不過問天下之事。歷代天君卻借著各種名義參與天下紛爭。多年前,因感微末之恩,公子悟與我成為了莫逆之交,故而得知天石之秘。公子悅乃其幼子,年方十八,此番應(yīng)是其父所托,專程送譜予你?!?
靈狐目光倏然閃動,似是質(zhì)問。
嵐先生不由笑顏一展,說道:“是的,公子悅曾經(jīng)多次欲拜師門,均被我拒絕。因此不難設(shè)想,初次見面便會為難于你。昔日,我贈《凈蝕》予御心族,曾解救了數(shù)眾族人,如今轉(zhuǎn)贈你手,想必公子悟?qū)δ阋差H有期許?!?
天落有些驚訝地問道:“兩百年前?公子悟有多大年齡了?”
嵐先生說道:“年齡?流光,通常被世人看做是最終的武器,你在天石內(nèi)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就會明白,我們平常所說的紀(jì)年,只是某種方式的認定罷了?!?
天落卻想:“流光為何會視作武器?”
“天落,十余天前,你尚且毫無修為。此刻,靈識可越千里與我交談,多少修行之人做夢都難為之,卻只因你在天石內(nèi)待過十八刻光陰。旁人怎能不將流光看作武器?”
天落想了想,再問:“先前,先生從未提及天石有九枚碎片,是因擔(dān)心天落難勝重任將其找齊嗎?”
嵐先生搖頭說道:“在你出世之前,你祖父與父親先后找過我,懇求將你交付于我。你在竹院生活,我看了你時逾八年。來我懸鏡崖,我又看了你六年。我素知,你僅需要一個理由推你一程。此次,我便是將你推到天石之前罷了。”
天落接著問道:“若是得齊天石卻誤入邪途,如寒夜君一般,豈非天下再遭涂炭?”
嵐先生看著靈狐的雙眸,反回道:“你怎知天下混戰(zhàn)一定是寒夜君一人之力?”
天落有點好奇:“寒夜君曾經(jīng)得到過幾枚天石碎片?是否還有旁人得到了其它碎片?”
嵐先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天下眾人所知的白石圣物,僅此一枚。其它數(shù)眾,并未聽聞,然而......”嵐先生看著靈狐的雙眼,猶豫片刻卻不再繼續(xù)說下去。
靈狐的眼神中漸現(xiàn)嚴(yán)峻之態(tài),竟有一股冷冽的氣勢,仿佛責(zé)問。
嵐先生從未在天落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眼神,顯得饒有興致,不禁笑言:“天落,有些答案你不妨自己去尋找?!毖粤T,卻自顧自地飲起茶來。
天落只好問道:“為何我一定要去尋找其它的天石碎片呢?我盡可以放任不理。”
“因為宿命。你已經(jīng)被推上了這條行程之上,天石與其被其他人得到,不如由你所有。”
天落再問:“為何是我?”
“因為你從未妄圖得之,而天君又已經(jīng)將天下之責(zé)交付予你?!?
提到天君,天落想起另一個疑問:“我體內(nèi)的圣光是如何得之?”
“關(guān)于圣光,乃是神域天族之物。我認為應(yīng)由天君,也就是你的父親沐君塵親自向你解釋。”
天落沉默了片刻,仍是心有不甘地說道:“如果我就此放手呢?反正這枚始音石已在先生的手中,已然沒有危險了。”
嵐先生不由再次笑言:“自離開懸鏡崖,你可知世間有多少只眼睛看到你了?你真的忘記自己是誰了嗎?”他收起笑容,看著靈狐的雙眼認真地說道:“無論你改成什么名字,你總當(dāng)是姓沐。此世間,也僅有此一個沐。”
天落不由深深地嘆息,放棄這個話題,接著問道:“為何我的靈體是如此虛幻之物?”
嵐先生卻不以為然,“關(guān)于靈體的形態(tài),嚴(yán)格來說,靈體固化是一種選擇,虛化也是一種選擇,僅在乎修行者的一念之間。靈族自誕生以來,選擇了固化靈體,靈體消亡則本體也會亡去,因而修行皆交由靈體承當(dāng),一直如此。似乎從未有人嘗試做另一種選擇,也或許曾經(jīng)有過卻失敗了吧。虛化靈體,需要本體更為強壯,能夠隨時保護消散的靈體。你因天石圣物的機緣,本體與靈體同時修行,本體有圣光相護,靈體存積星輝,實屬罕見?!?
天落問道:“為何齊予安和折翼都無法探知到我體內(nèi)的氣息呢?
嵐先生掃了一眼靈狐全身,說道:“這個問題不妨留給你自己去尋找答案?!毖粤T,便不再言語。
沉默片刻之后,天落又問道:“寒夜君的修為,究竟高至何等境界。若是連他都未能將天石碎片尋齊,先生為何相信我能辦到?”
嵐先生見天落在心中如此思想,不由再次展顏而笑,說道:“眾人視修為之高低,以各種境界論之,殊不知反而受其所限。我從未與你論及修為境界,正是不想你受限于此。境界高低僅在于心境也?!?
天落不由自言:“我卻從未設(shè)想過能達到何種地步。”
嵐先生卻點點頭:“這,正是我看重之處。天地星海任爾馳騁豈不更妙。天落,無論你是否承認,我認為天石交予你的手中最為合適?!?
天落仍是無奈地嘆息:“為何一定是我?”
與此同時,靈狐卻毫無猶疑地將書案上的天石銜于口中,面對嵐先生伏身“嗷嗚”一聲之后,隱去身影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