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我醒了！可這新的一天，你是那般的黑！所說的黑，并不是暗藍色的夜，更不是深紫色的天！

沒有星光點綴，沒有陰云密布，在我眼皮底下……只有黑！烏鴉的黑，鍋底的黑，單純的黑！黑得那么徹底，黑得……那么皎潔干凈！

說的是看不見世間繁華，看不見庸庸碌碌，看不見形色嘴臉！

那是因為……我只是一個瞎子！

瞎的好，瞎的舒坦，那是如釋重負的感覺，漠然的放松！可這或許對我來說，也只不過是無可奈何的無情！

睜開雙眼，我是面朝天醒來的，眼前的是天花板，也是那無暇的白！因為家里的裝飾是普遍的現代風，沒有花里胡哨的點綴！

躺在床上很舒服，因為這張一米八乘兩米的海藍色大床，正是我自己選擇的！

很好看的，很舒適，有一種小清新的感覺！可是現在的我，卻感覺不到！甚至是說我當初選擇它的原因……也在漸漸模糊！

腦袋的疼痛讓我沒辦法再躺下去，掀開被子，坐在我左手邊的床沿！我知道，在我面前的，是一只乳白色的實木衣柜！

僅僅是踏腳可及的距離，我卻下意識的摸索。或許有著無奈，或許也只是苦笑，沒有辦法，因為我現在只是一個瞎子！

在昨晚入睡前，我將自己的衣物放在了最左邊的第二層隔斷。還是摸索，可下手卻是出奇的精準，其中仍是無奈，因為這已經是一種無奈的習慣！

對自己眼瞎的無奈，對自己往后生活的無奈！長久下來，那是對自己眼瞎的習慣，對自己往后生活的習慣！

摸索，再摸索，這是衣服，這是褲子，這是毛衣，這是外套，不說是習慣的原因，再怎么說這也是很好區分的。不過，穿的時候，還是會費一些時間！

剛剛套進毛衣，床頭的鬧鐘響了，本該是每天呼喚我起床的鬧鈴，對于現在的我來說，竟是那么的遲！

我喜歡睡懶覺，每天都是，可如今的我，總是難以睡眠！就是剛剛起床的我，也很難確定昨晚到現在，我是否有睡眠？

套上毛衣，隨聲抬手拍向床頭，仍是那般精準，聲音隨之消停！

其實我可以不用管它，可以等它自己止聲，其實我可以關掉定點報時，因為我已經不需要任何方式的起床提醒！

這刺耳的聲音讓我感到煩躁，讓我平靜中無端鬧心，但是我卻又不能舍棄它，我需要它的時間提醒，從而讓我知道現在已是早上七點！

坐在床頭，我要平復心情，都說眼不見心不煩，可我的耳朵有時卻是異常的敏銳，敏銳得讓我暗生厭惡！

我要心如止水，在我不需要吵鬧的時候，我要空靈的心境、安寂的環境。就如現在，坐在床頭，好似超然物外的仙人！

不為別的，只因我接下來還需要摸索，要保證不跌倒而又平常心態的摸索！

在衣柜的右手邊，那是臥室通往客廳的房門。我記得很清楚，昨晚我并沒有關上它，只需要摸索，它就在原地敞開大門的等著我！

扶著衣柜，小心翼翼的向右移動。雖然說是探步，但我仍要穩住腳跟！這并不是說倔強中的要強，而是一種行動證明，證明我仍是心有堅定！

在門口，依附著門框，我的面前則是客臥緊閉的房門！我沒有具體的測量過距離，但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腳步，僅是五步便抬手可及！

因為我是一個人居住，我的東西又不多，現在的客臥，根本沒有占用的必要。為此，我也沒有接近它的理由！

左手邊，那是兩扇拉門，隔絕著里面的衛生間。而我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到衛生間中的洗漱臺前報道！

右邊的拉門在前，所以我還需要摸索著向前走兩步！開門之后，我要注意腳下，因為衛生間的地面要高出外面二十厘米。

這是要注意的，也是我現在十分介懷的，最初的時候，我就在這里摔倒過二次！

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確實有幾分道理，

因為我感受的到，我抬腳用腳尖試探地面高度的時候，我的心跳在不自覺中加快，是緊張而帶來的加快，也是我無法控制的加快！

但是我沒有腿軟，這也是一種習慣！可以說是眼瞎之后，試著坦然面對自己處境的習慣！

要么就是像前兩次那樣，臉朝下的摔進衛生間；要么就是像第一次那樣，摔斷鼻梁；要么就是像第二次那樣，摔得頭破血流！

同時這兩次跌倒，也讓我明白了一點：疼痛威脅著內心，而驚恐的內心又進一步的阻礙著傷口的愈合！

現在的我不會因為疼痛而去惦記傷口，不會因為內心的擔憂而去揭開傷疤，以至于傷口能夠較好較快的愈合！

所以說，沒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是在原地躺上一會兒，等緩得差不多了，再去摸索急救箱！

因為沒有開燈，因為衛生間里沒有可以透光的窗戶，所以此刻應該會顯得昏暗！

可是無所謂的，因為我‘看’得很清楚！我知道，進去的右手邊，轉身，在我面前，在洗漱臺的后面，那是一塊兒占據半面墻的鏡子！

我來報道了，每天的進程，我來向鏡子里的自己報道了！

我在看，在仔細的看！或許長久下來，我的雙眼已經漸有塌陷；或許長久下來，我的臉上已經漸有滄桑！

可我在對著鏡子笑，我想要看見自己的笑！我看到了！那是一種僵硬死板的笑、哭一樣的笑，一種強顏歡笑的笑、無奈的笑！

今天的我，一如既往！最起碼，我笑得出來！

放水，摸索洗漱，我知道瓶瓶罐罐的位置，出手精準同時也要穩，因為它們很輕，承受不住顫抖的摸索！

低著身，就算沒有抬頭，我也能熟練的拿下掛在左手邊的毛巾，僅僅是半個月的時間，我便習慣了這些本該很平常的事！

摸牙膏，找刮胡刀，過程中沒有絲毫的停頓，或說沒有什么可以阻礙到我，沒有什么可以難倒我，可這每行每舉之間，仍有著一種言語不出的心酸！

那是習慣，那是因為習慣，因為我不得不接受的習慣，讓我憂慮而又倍感無奈的習慣！

現在的我，習慣于摸索，習慣于小心翼翼，習慣于對著鏡子發笑！

摸索中帶著熟練，小心翼翼中帶著堅定，那是我不服輸的表現，是我對生活的挑釁，可在我之前的笑容當中，又何嘗不是強做掙扎的垂死！

再次面向鏡子，也許此刻沾有一些水珠，可我看不見！因為我在笑，我再笑！在我的“眼睛”里，在我的腦海中，有的……僅是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出了衛生間，往前摸索，小心腳下，一點一點的往前探，右手邊，那是還算寬廣的客廳！

我要到沙發那邊，這段路途可說是危機四伏，我要小心躲藏在墻后的盆景，我要小心絆腳的垃圾桶，還有……還有那潛藏在附近，準備偷襲我膝蓋的茶幾！

本該取悅我的目光，本該服侍我的生活，本該為我端茶遞水！

可它們卻開始欺負我，戲弄我！可能是厭煩了我以往的嬌氣，可能是憎恨著我以往的踐踏！

可能，也可能……這是蓄謀已久的報復，這是眼瞎之后的奪主！

相比之下，毫無輕重的可能，而我卻在幻想，可笑的幻想，自欺欺人的幻想，幻想著這一切僅是即將到來的習慣給予我的磨礪！

習慣？無可奈何的習慣？我卻只能沉浸在黑暗當中，尋覓那不得不依靠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