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飛翔的紙人
- 匣子里的十二張臉水罔篇
- 過冷卻水滴
- 3908字
- 2019-03-23 08:25:19
船上,古古填飽了肚子,想起一件事來。“我叫古古,你叫什么名字?”他問少女。
“我,你可以叫我花上舞!”
“花上舞?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我一直在花上跳舞,所以凡知道我的人都叫我花上舞!”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我,記不起來了!”少女的神情有些哀傷。
古古還想問什么,卻被一支槍頂住了。
“死小子,別亂動啊!”很熟悉的聲音。
古古沒聽他的,回過頭去瞧,發現用槍頂住自己腦袋的是李少爺:“唉,你怎么會來這兒?你也變成水罔了?”
“花上舞!給你兩個選擇:一,看看我是和什么樣的鬼怪在一起;二,我一槍嘣了這小子?”李少爺惡狠狠地。
“啊,我聽出來了!你,你是掉進我那兒的那個人!”花上舞很驚恐,雖然她依舊閉著眼睛。
“對啦!是我!我現在正拿槍頂著這小子的頭呢!你快點作選擇吧,給你三秒鐘?”
“可是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看你呢?”
“我要知道我的身體里有什么樣的鬼怪?”
“我知道你身體里有那種長著長長的獠牙,張著血盆大口的鬼怪!”
“你還沒看我就知道了?”
“我不用看!你見一個人就要殺一個人這就足以證明了!”
“你知道嗎,你的話正在惹我生氣!我生氣的結果就是決定先殺了你好了!”說完他把槍指向花上舞,并摳開了槍的保險。這時他西裝的內袋突然發出BBB的怪聲。他翻開衣領沖內袋中的道符嚷道:“又怎么了?”
“李少爺,快回來,我撐不住了!”內袋里的道符沖李少爺大叫。
“等會兒!讓我先殺了這兩個該死的東西!”
“不行!我必須得讓你回來了!”
“你少廢話!我再給你加錢就是了!”李少爺正跟道士交涉,忽然感覺有一片陰影從頭上飛過。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用來燒給死者的白紙人。那紙人有人的兩倍大,有小小的朱唇和大大的兩團腮紅。它掠過船身,飄到主帆之上停住,注目著李少爺,目不轉睛。
“男燒衣!”李少爺感到心里一股冷氣直竄腦門,他一輩子也沒這么怕過,而且怕得這么莫名其妙。
“什么!男燒衣看見你了?糟糕!”道符中傳來這些語音顫抖的話。
緊接著李少爺從船上消失了。
“他走了?”花上舞問。
“嗯,走了。”古古答。
“他說什么男燒衣?”
古古抬起頭張望:“什么男燒衣?什么也沒有啊?”
李少爺轉瞬間回到了自己的大宅子。他惱怒地沖到正作法的法臺前:“死老道!你怎么把我弄回來了?我還沒殺了那倆人呢?”
“男燒衣看見你了!”老道喃喃地,“我麻煩了!你也麻煩了!不行,我得去找我師兄!”
李少爺見老道只顧喃喃,全不理睬自己,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攥住老道的道袍:“我看你是不想要錢了?”
“你快放開我!讓我去找我師兄,也許還有救!否則你我都得死!”老道想掰開李少爺的手,突然撐圓了眼,直勾勾望著李少爺的身后怪叫:“男燒衣!啊!男燒衣!啊!”最后這一聲‘啊’極其慘戾,嚇得李少爺撒開了手。
老道踉蹌地后退幾步,站定,虛弱地搖了兩搖,張口狂噴了幾口鮮血,撲地而亡。
李少爺嚇愣住。
站在法臺邊的小道士和管家也嚇得愣住。
良久,李少爺放膽扭頭察看自己的身后,并沒有什么男燒衣,這才松了口氣。
小道士回過神來,撲到老道士的尸身上哭到:“師傅!師傅……”
李少爺聽小道士哭,心頭發毛,沖管家道:“管家!趕緊給他錢讓他走!”
“少爺,那這尸首呢?”
“當然抬走啦!你豬腦子啊!”說完慌忙跑進自己的臥室,鎖上房門。
那一夜他沒敢關燈也沒能入睡,槍一直緊握在手上。
第二天早上,槍從手上滑脫落地的聲音將李少爺驚醒,他望了望窗外,陽光普照,心安下來,覺得那老道八成是自己嚇死自己的,男燒衣應該不會來找自己麻煩才對。他推開屋門,喚叫家仆,竟沒一個應聲的,正想發火,想起管家送人可能還未歸,而那兩個隨從可能還傻站在蓮花山下守山門呢。至于其它的仆從,平日里沒吩咐都是在二進門外待著,是不敢稍進他這內院的。而且今天是十五,一半的家仆都應該已經陪著父親,母親還有各房的主子到廟里進香去了。
靜下心來,李少爺聽見外面大街格外熱鬧,就出了自己的院子,穿過中廊,走到后角門拉開門往外瞧。
門外學生們在游行,高舉著反軍閥的小旗子。看了看并不覺得有興趣參與,就關上門想回去補個覺,實在太困了。
他朝回走,剛走到中廊,就瞧見一個亂發埋去了大半個臉的叫花子從墻頭跳下,于是朝那叫花子大喝:“你干什么那?”
叫花子看見他,徑直拔出一把銹跡斑斑的西瓜刀走過來。
李少爺見狀掏出槍,先發制人地摳動了板機。
槍沒有響,是個啞彈。
叫花子趁他怔愣一刀捅在他心口上。李少爺想叫沒叫出來,癱倒在地,痛苦地扭動了幾下,打了個悶嗝,放了串響屁,再也不動,正而八經嗝屁了。
叫花子伸手探他的鼻息,確定他已經死了,躍上墻頭跳了出去。
李少爺的魂魄脫離開自己的身體,輕浮浮地飄起來。他想抓住自己的僵倒在地的身體,然而他抓不住,很快地飄出墻頭去。
亂發埋去了大半個臉的叫花子躍出墻頭泥一樣癱在地上。
良久,叫花子大著膽拍拍自己的身體,發覺控制自己身體的那股勢力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自己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他的內心惶恐至極,不明白剛才自己討飯討得好好的,怎么就被莫名的勢力控制了身體跳進這威嚴的大宅院里捅死了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就了不得的,只會是他隨手捏死自己而自己怎么也不可以把他怎么著的人?他低頭看見刀還在自己手上,血還在滴,嚇得丟掉它,慌忙逃離這兇殺發生地。
圓月彎刀回到船上,爬上主帆。男燒衣此刻正停留在那兒。
古古扶著花上舞從艙里出來,抬頭望了望圓月彎刀奇怪的舉動,仍沒有看見男燒衣。
圓月彎刀爬到主帆頂男燒衣面前:“怎么他好象看不見你?”
“因為他不來自罔川。”男燒衣答。他發出聲音的時候他的嘴巴并不張開。
“他不來自罔川嗎?那他來自哪兒?”
“你不該問這個問題。”
“那么我的假期呢?你答應我殺了姓李的就給我假期,讓我回罔川的?”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沒有人身我怎么回去呀?”
“姓李的人身現在暫時賒給你度假用。”
“我殺了他,現在又借他的身體度假?”
“怎么,你不愿意么?”
“不愿意也沒得選啊!那我走啦?”
“咦,圓月彎刀又消失了!”躺在甲板上曬太陽的古古瞥了一眼主帆頂,對花上舞說。
“他又去殺人么?”花上舞感到痛苦。
“不一定!說不定他是去救人呢?跟我救你一樣!”古古安慰她,內心卻不大相信自己的話。
李少爺的魂魄不由自主地從一座火山口飄入。飄到一座守著牛頭馬面,下面滾滾奔涌著黃色如大便的泉水的橋頭雙腳方能落定。
他走上石橋,看見橋上立著一塊碑,上刻‘奈何橋’三字。碑邊有一只大缸,缸里滾著黃色的沸水。缸邊坐著一個白發長得直鋪到橋下,落進黃泉中,臉上褶子多如枯樹皮,十根指甲個個同磨過的寶劍一樣鋒利的老得已看不出年紀的老太婆。
老太婆朝他身上嗅了嗅,不耐煩地豁開她枯褐色皺縮成一個樹疤樣的嘴唇嚷到:“滾回去!你這賤貨!閻王不收你這種賤貨!”
李少爺一聽火冒三丈高:“死老太婆!也不瞧瞧你那德性!敢對我大呼小叫!你再說一句,我一腳把你踢到這大便水里去!”
李少爺話音不及落,垂落在黃泉里的白發卷上來,把他纏了個結實,再一甩,把他拋進黃如大便的湍急泉水中。
一分鐘后再被丟到奈何橋上的李少爺,已經沒有了正常魂魄的顏色,渾身黃漿色。
“你,你是誰?”李少爺說話的時候,口里隨之不斷涌出黃漿水。
“我是孟婆!”孟婆那深埋在褶子后的辨不出形狀的老眼透出兩道憐憫的光,“唉,孩子,我告訴你吧!死于屈辱的人,身上有股殺手留在死者身上的大便味,閻王不愛聞,所以不讓放行進陰間。所謂死時賤注定死后賤,閻王覺得這樣的鬼魂是災星,怕聞到賤魂的味道。你返回去吧,去還自己一個尊嚴,之后再過奈何橋,或者選擇去別的什么地方都可以,那時候你就重獲自由了!”
“我,我怎么還自己尊嚴呢?”李少爺已被黃漿水洗涮的對孟婆沒了脾氣,也沒了傲氣。
“你去找‘盲’吧,他會給你想辦法的!”
“‘盲’?他長什么樣?要到哪里去找?”
“‘盲’披著黑色的斗篷,你永遠看不清他的臉,你只需返回陽間,從人們丟棄的空瓶子中選一個把自己裝起來,你就會見到‘盲’了!”說完孟婆伸開她寶劍般鋒利的十根手指,“付錢吧!”
“付什么錢?”李少爺問。
“咨詢費加信息費!”
“鬼也要錢?”
“什么不要錢?”孟婆把她那枯樹皮臉貼近李少爺,“如果你想得到額外更豐富有用的信息,只要MONEY給得合適,我都可以提供!我可是通行陰陽兩界,人人敬畏三分的孟婆喲!”
上船后的第二個晚上,沒有別人,只有古古和花上舞。
“這船會帶我們去哪兒呢?”花上舞憂愁地問。
“不知道!我也是稀里糊涂上來的,結果上來就成了水罔下不去地上了!”古古被花上舞的憂愁傳染。
“我們要在這船上永遠,永遠地待下去么?”
“我想不會吧?會有辦法下船的!”古古想避開這話題,“圓月彎刀去了這么久怎么還不回來呢?”
“也許他已經想法兒下船了?”
“那就是說我們也可以下船去?對,我去找一個任務,這次我不要食物了!我要咱們下船去腳踏實地的生活!”
“真的可以嗎?”
“我去試試!你坐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嗯。你一定要回來噢?”
“嗯。我不騙人!”
古古走到船幫邊。船外混黑的幾乎分不出天地,若不是天上還有幾顆星的話。
古古集中他的意志在混黑的土的汪洋中找尋。很快地土里就蹦出了第一只瓶子,一只內裝紅煙的白瓶子。古古想選擇了這只瓶子是要殺人的,我可不想殺人。他決定不選擇這只瓶子,繼續再找找看。接下來他又看到了幾十只瓶子,然而每一只瓶子都是白瓶紅煙。
正在古古為難時,一只瓶子象鯉魚般自土中躍起,甚至還濺起了幾朵土花。瓶子躍落在甲板上,不甘心地彈跳著。這也是一只白色的瓶子,不過里面的煙是黃色的。古古想:這只瓶子的意愿還真是強烈呢!反正也選不到更好的瓶子了,黃煙總比紅煙應該會好吧?
于是他從甲板上拾起這只瓶子,拔開塞。黃煙從瓶中噴薄而出的那一霎差點沒讓古古背過氣去。黃煙極猛烈地沖出瓶子,撲到他近前,近到堵住了他的口鼻。他連忙后退一步,大大喘過一口氣,再看面前的黃煙已化作人形——不是別人卻是李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