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惡龍想要愛上人類。

他已經不是第一天有這個想法了。他已經受夠了繁復無聊的一天又一天的相親。看見一張又一張的覆蓋著堅硬鱗甲的臉。

說真的，他討厭這些母龍，她們都太普通了。問問她們平時喜歡做什么，得到的答案不外乎三種：飛，吐火球，吃堅果。

龍媽的聲音適時地插進來：“龍都會做這三件事——包括你——”

“阿嚏！”惡龍突然被媽媽cue，他打出一個大大的噴嚏。

而人類就不一樣了。

她們有著潔白美麗的臉龐，柔軟閃亮的頭發，親切如天使的聲音。她們梳妝，歌唱，閱讀書本，體態優美，樣貌可愛。

他讀了那本書，那本禁書。

書上記載了法力高強的黑龍和人類小公主的故事，他養大了她，也愛上了她。

龍媽：“然后他們都死了——”

惡龍：“……”

龍媽：“你偷看禁書。”

惡龍：“我沒有。”

惡龍：“我那不是偷看，那是光明正大的看……書就隨便放在那棵老樹下……這不能怪我！”

龍媽：“那是讓你學習，那是讓你批判的，不是讓你為這愛情故事落淚的。”

惡龍：“嗚。”

龍媽：“龍類古代史課本怎么寫的？不思進取，整日貪圖享樂，最后還被人類暗算！你看看……你看看這有哪點好的！”

惡龍撓撓頭，誠實地點頭：“還是有的，他……他火球吐的很好。”

龍媽：“……”

當夜，森林上空不斷傳來一聲又一聲凄慘的吼叫，間或還有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我要劫回來個人類！”“我要娶她！”“我不要和龍談戀愛嗚嗚嗚嗚……”

很快，在龍媽的一手安排下，惡龍和隔壁阿黃的婚事很快提上日程。

二

阿黃是只母龍。一只好母龍。

這個好呢，就在于她完美符合龍類對女性的所有要求。

完美的角，利爪，鱗片，牙齒……√

吐得一手好火球……√

性格善良開朗……意味著熱愛家庭√

愿意生蛋并認真孵化它們……√

……

在這其中，她最喜歡她那一身暗黃色的鱗甲，堅硬，鋒利，光澤極好，是別的龍羨慕都羨慕不來的漂亮武器。

可是當惡龍聽說要和她結婚時，她在水塘邊清楚地聽到一聲分貝極高的：“不！——她就像一只黃色穿山甲——”

穿、山、甲。

“噗——”她心口噴出一口老血。

三

自從得知要與小惡龍喜結連理，阿黃惆悵了。

飯也不吃，水也不喝，睡都睡不著。

她嘆氣嘆氣又嘆氣。因為溫度太高燎

著了門口的一小片樹林。

很快，她被投訴了。

阿黃的閨蜜趕忙過來勸她，姐姐妹妹幾個嗚嗚渣渣說了一大堆，阿黃聽的頭都大了。

龍姐妹：“我們不嫁了我們不受這個氣了！”

阿黃：“唉……”

龍姐妹：“別嘆氣啊你等我們明天把他揍一頓解氣。”

阿黃：“唉……”

龍姐妹：“你心疼他？他說你這不好那不好你還心疼他？”

阿黃不嘆氣了。

龍姐妹：“他不會說你名字不好了吧，雖然說叫阿黃是土了一點。”

阿黃：“這得怪作者。”

阿黃：“作者莫得感情。”

龍姐妹：“……”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懷著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她活了很多年，這些年里，她的眼里一直倒映著小惡龍的影子。她看他和龍媽媽吵嘴，看著他冬天在雪地里噴火玩，看著他一個人躲在山洞的陰涼地里呼呼大睡……

他說著不娶她的時候，她生氣極了，又生氣又難過，像是她偷偷藏起來的橡樹籽都被松鼠偷走了。

可當她知道，他居然想效仿那只黑龍，和人類談戀愛時，她積攢的一口怨氣又“噗”地爆了出來。

“他這是？腦子出了問題？”

可是這樣也……好可愛啊。

四

小惡龍跑了。步伐穩健，輕快，自由。腳下一步一步踩出的，那都是春天的氣息。嗯！反抗包辦婚姻！從我做起！

他就這樣屁顛屁顛出了門，開開心心地打算去誘拐人類女童。

可誰知他的離家出走之旅五分鐘就結束了。

還真是不好玩啊。

他在森林邊上就這樣撿到一個人類。女孩，年齡換算成人類大約在16歲左右。她赤裸著躺在溪水邊，亞麻色的短發被露水打濕。

惡龍顯然對這個女孩充滿了好奇。他拿著尖尖的爪子碰一碰她柔軟的皮膚。那是和龍類鱗片孑然不同的觸感，他喜歡這樣的感覺，一時手下得重了，在她腹部劃出一道血痕來。

她皺皺眉頭醒了過來，搖搖晃晃坐直了身體。惡龍見狀，也收起了翅膀，一個屁股墩坐了下來。乖巧.jpg

一龍一人就這樣瞪大眼睛對視著。畫面甚是奇異。

對他來說，面前的女孩非常的不一樣，和那書上的小公主完全不一樣。

于是他開口問了：“你有金黃長發嗎。”

女孩：“我沒有。”

惡龍：“你會唱歌或者讀詩嗎？”

女孩：“我不會。”

惡龍：“你沒有漂亮的裙子和亮閃閃的金冠嗎？”

女孩：“……那是什么東西？”

惡龍也迷惑了，這該不會是個假的吧？為什么和書上一點都不一樣呢。他打了個響鼻，鼻孔噴出氣來，打在女孩身上。

“唔，對不起！”他似乎想起來，人類是很嬌弱的生物。

可是面前的女孩，一點都不躲，她既不哭不害怕，也不因為身體上的傷口尖叫。

她還是赤裸著的呢。

她想到什么，指一指肚子。

“這個，這是你劃出來的嗎？”

她的語氣天真，“你為什么要碰它呢？”

“呃——”惡龍羞愧地紅了紅臉，他要講什么，他要講什么才好！天哪，他總不能說因為手感太好了吧！

惡龍宕機。

可是她這樣又是為什么呢？惡龍有點小疑惑。

很好，惡龍開機！

“為什么不穿衣服呢？”惡龍誠實開口。

“……”

“因為，因為夜里來這里游泳啊！”女孩雙手環胸道。

“你要賠我衣服！你劃傷了我！”

……

于是第二天，城里有一家制衣店被砸毀，里面的衣裙全都不見了。

五

女孩真就賴上了他。

她說自己叫露比，是森林邊上城鎮的牧羊女，她厭倦了天天牧羊，喝酸啤酒，吃黑面包的生活。她也快要嫁人了，要嫁給莊園主家的傻兒子。

惡龍不知道說什么，這和他的世界離得太遠，他只好“唔唔唔”地，聽女孩講故事。

他覺得這和他想象中的人類姑娘一點也不一樣。

于是他問她：“你要玩我的鱗片嗎？”

她不解地問：“鱗片有什么好玩？”

他問她：“我可以摸你的頭發嗎？”

她冷淡地回答：“你會拍碎它。”

惡龍：“哦！那可太不好玩了。”

他現在覺得那本書寫來純粹是騙人的，沒有一件事能經過他的驗證。這個女孩會和他一起吃肉，吃堅果，她喜歡爬樹，喜歡下河捉魚。慢慢地，他的心里也生出了一種柔軟的感覺，他舍不得她走。他想都不愿意想起來。

只是他悄悄地，在森林邊生活的這段日子，他誰也沒有告訴。恐怕龍媽媽現在已經急瘋了。

（龍媽：哈哈！兒子走了真開心！）

一個夜晚，他聽見，靠著自己睡覺的女孩小小聲地說了一句：“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嗯？”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正當他想要再問一次這個甜蜜發言時，月光照了下來。

一瞬間，女孩的四肢染上了淡淡的青色，美不過三秒，它們堅硬起來，成了鱗片。

那是龍鱗。

六

龍屑病……

惡龍裝作自己沒有看見那一片一片的龍鱗。

他聽說過這個病。聽說那些染上龍屑病的人類會從四肢開始長出鱗片，漸漸擴散到全身，然后突發高熱，然后死去。

沒有一個人能變成龍，他們都在煎熬中慢慢沒了聲音。

“嗚嗚嗚……這要怎么辦好呢。”惡龍遇上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麻煩。這可太糟糕了，他喜歡的女孩子就要在變龍中死去了。

怎么辦呢？怎么辦呢？女孩尚在酣眠，睡夢中的她那么寧靜和安詳，她小小聲地喊著他，要摸摸他的腦袋。他卻驚了一大跳，連忙就要往后退。他不知道具體什么是龍屑病，可是，總還是由龍引起的。

它騙我……那本書它騙我……小公主和黑龍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為什么公主就沒有得龍屑病呢。惡龍開始難過，轉念又一想，小公主因為得了別的病要死的時候，那黑龍也應該很難過吧。

龍生真是艱難。

他這時候想起了媽媽的話，龍和人確實不合適呢。

“或許，是我害了她。”惡龍嘆氣。

他轉轉身，一頭扎進漆黑了夜色里，沒了動靜。

七

森林盡頭的大樹上，龍女巫正在煉制魔藥。

“女巫奶奶！女巫奶奶！你在嗎！”惡龍飛了過來，并繞著她的大樹開始打轉。

龍女巫就這樣手一抖，半罐子的奇異粉末都倒了進去。

龍女巫：“……”

龍女巫：“我在呢，倒霉孩子。”

惡龍飛進她的樹冠，看見她比想象中還要老。他有一點點害怕，但還是開口問：“龍屑病可以治嗎？女巫奶奶。”

龍女巫的手還是一刻不停，“能啊，我可是龍女巫。”

太好了。惡龍聽到這一句就放心了。真是太好了，女孩有救了。

“只是……”，她緩緩站起身，眼睛發出幽幽綠光。“就是不知道，你愿意為此付出什么代價呢……”

龍女巫咯咯咯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森林。

八

龍女巫最近業務繁忙。

今天又有龍在她門外邊嚎。

害，真是的，一個兩個，都來煩她，她還想備戰今年洛貝爾化學獎呢。

“是誰——哪個小兔崽子——”她喊。

“是我，我是阿黃，我有大事要來見見您——”

好吧好吧。龍女巫開了門，放了阿黃進來。

阿黃一進來，就開始直奔主題：“女巫奶奶，魔藥要失靈了。”

“哦？”龍女巫眼皮都不抬一下，繼續自己手上的活計，“你可知，世間萬物本就不同，魔藥效果本就有長有短……”

阿黃看著龍女巫的樣子，就知道被她耍了。“您騙我，您當時說這藥能保很長時間的！”

“哦？”龍女巫笑了笑，“我可從來沒有說過能保一生這樣的話，更何況……”她正色道：“龍生與人生相較，何其漫長……”

阿黃一急，她變回了喝了魔藥的樣子，那是個短頭發的女性，她的手臂，雙腿已經覆蓋上了厚厚的鱗片。“奶奶，我求求你，幫幫我吧……那天夜里，我嚇跑了惡龍，他說要為我找藥，便再也沒有出現了……我要是這副皮囊再守得仔細一些，說不定他就會回來了呢。”

龍女巫瞳孔一收，這樣的她看上去像只老年蜥蜴。“上次你為了魔藥已經付出了代價……這次呢？你愿意支付什么呢？”

阿黃急出了眼淚，“您需要什么就拿去吧，我只要那副皮囊，我只要他回來。”

龍女巫擺擺手，對她的提議不屑一顧，“你已經沒有價值了。”

阿黃嚶嚶哭泣了起來。

“我還是告訴你吧……小惡龍來我這里求了魔藥，要去治他喜歡的女孩的龍鱗病……”

阿黃忽的一震。

“那……代價呢？”

“是他永恒的生命……對龍來說，他已經沒有幾天好活了。”

阿黃看著龍女巫。她恨死了她的貪婪與奸詐。

可是半晌，她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她已經沒了力氣。

掙扎許久，阿黃飛出門去。

“唉，年輕人哪……”龍女巫繼續攪拌她的鍋子，“他若愛你，必將愛你的全部，不是么……”

九

小惡龍回到了家。

他似乎還是那只小惡龍，但是冥冥之中很多事情已經不一樣了。

龍媽媽告訴她，阿黃和他的婚約還在。他點點頭，表示愿意履行。

前些日子里，他一直在森林邊上的洞窟外，看著女孩安靜地生活。

他把求來的魔藥兌進女孩的食物和水里。看著她吃下去。

真好，她不會死了。

可是他也不能再出現了。他會殺了她的。

小惡龍就只好一日復一日地躲在森林里偷偷看著她。

終于有一日，女孩不見了。

真好，她回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她不會死了，她可以繼續回鎮子里，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可以生活幸福，兒孫滿堂，在爐火邊安然打盹……

真好啊，小惡龍的心還是空了一塊，風吹過處似乎還會嗚嗚嗚地響。

“嗚嗚這是好事嗚嗚嗚……”小惡龍傷心極了。

一日他在山洞里打盹。恍惚看見女孩露比朝他走來。

他高興極了，又覺得這是個夢，他忍著不出一點聲音，怕這美夢驚醒。

“這地方這么高……她上不來的……”

露比一步又一步，走得安穩又堅定。她的身上再次出現那些青色的鱗片，從腳部長起，一點一點，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不，不可以……”

可是，她還是在向他走來，她已經周身長滿了綠色的鱗片，體溫逐漸升高。

“不，不行……”

小惡龍睜開了眼，可是他已經分不清面前到底是幻是真。

龍鱗女孩輕輕抱住了他。

他渾身一個顫抖。

于是女孩的身體還在不斷膨大，“砰”地，殘酷地一聲響。

小惡龍不敢看。他怕女孩死掉。

面前是和他同一體型的一只青色母龍。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活了過來，并且是以龍的形式。

小惡龍真的真的很開心。可是露比哭了起來。她哭的非常傷心，一聲一聲龍哮傳上天空。

“你這個傻子……為什么要去取藥呢……”

“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希望你活下來……”

小惡龍說。

“可是我……可是我從來沒有得病……我就是一只龍啊！”露比帶了哭腔，“是我騙了你……我好喜歡你……我是阿黃啊。”

小惡龍沉默了一瞬，他還是那樣溫柔又安靜，“你的黃色鱗片呢……”

“我想要變成人……我把鱗片換給龍女巫了……”

小惡龍還是那樣抱著她，他們中間的太多的故事，他們的相知相遇，一樁樁一件件……白晝流星一樣劃過去。

“你這個傻子，你明明那么寶貝你的鱗片。”

這時候了，小惡龍還要哄她，她可真是溫柔啊，“你才是傻子，居然拿生命去換藥了……你明明還說過的，我像一只穿山甲！”

小惡龍笑了，“我看現在像個蜥蜴……”

十·番外

親愛的阿黃和惡龍：

你們兩只龍真的結婚了，我非常替你們高興。祝你們永遠幸福。

ps 聽說有些年輕龍類最近造謠說我是個奸商我覺得某龍應該負負責任。

再ps 龍屑病根本就是治不好的，這一點我還是要科普到。

再再ps 我賣出的魔藥治不了病所以代價也就一筆勾銷懂了嗎。

還是沒有得洛貝爾的，龍女巫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