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下課只剩十分鐘，司念坐不住了。

她捏了捏手心里濡濕的紙條，忽然貓腰站了起來。

旁邊的米樂嚇了一跳：“你去哪兒？”

司念回頭，手指豎在微嘟的唇前：“噓~！肚子疼去解決。”

申曉冉探頭過來，悄聲提醒：“一會兒要點名。”

司念捂著肚子往外跑，頭也不回：“知道知道，解決了就回來。”

大學課堂就這點好，連著的兩節大課，為免打擾別人，有事的都可以悄悄進出教室，不用尷尬地舉手報告。

司念一路貓腰沿墻根疾走，大多數人都習以為常視若無睹，只有少數人可有可無瞥她一眼。

不得不感嘆，美的事物在任何時候都具有絕對優勢，一向上課散漫、趴倒半數的中文系課堂，因這位高山流水般的男老師集體改了性，竟都一臉癡迷精神奕奕地沉醉其中。

順利潛出教室，司念開始狂奔，不到一分鐘就奔出了教學樓，站到了樓側不起眼的公用電話前。

不知是剛剛跑得太急，還是因為即將撥出的這通電話，司念的心怦怦跳，每一次呼吸都漸漸繃緊，牽扯得握著電話的手也微微抖。

一分鐘，兩分鐘……

手放在聽筒上，卻畏縮著不敢拿起。

三分鐘、四分鐘……

再不打出去，即便找到人，時間也要來不及。

司念提氣咬牙，抹掉落入眼的汗滴，按下了那個只需要一晚就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嘟……

嘟……

聽筒里的聲音單調干澀，響了五六聲，沒人接！

司念的心躍到了胸口，越收越緊。在滯固的擔憂、緊張、羞怯和焦急中，卻隱隱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小確幸。

沒人聽嗎？

沒人聽，也好……

幾乎在撥通電話的剎那，司念就后悔了。

這后悔很復雜，摻柔了諸多情緒，欲言又止，欲進又退，退一步控制不住擔憂，進一步又忍受不了羞怯。是進是退，打與不打，似乎都不對。

正當司念吐出口濁氣，準備聽到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就掛電話時，咔噠一聲，聽筒里靜了一秒，司念的心一頓。

“喂？”一個略帶睡意的男聲響起。

不是他，不是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如夏風如清泉，這聲音卻粗魯蠻橫。

可即便這樣，司念心中繃緊的那根弦還是斷了，崩出了腦中星火一片，燦出了眼前光暈點點。

周圍悄無一人，她已霞紅滿天。

哪怕清風拂面，卻如炙烤成煉。

臉頰和身體的溫度急劇上升，嗓子干得擠不出丁點聲音。

聽筒里的人沒聽到回應，疑惑追問：“喂？找誰！”

司念這才強按慌亂，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問：“喂？請問……莫……莫往在嗎？”她耳中依然有些嗡鳴，聽自己的聲音如隔山隔海。

對方一聽找莫往，先是笑了聲，才懶懶散散答：“哦，找莫往啊，你等一下……”

司念吐了口氣，這么說，他在？那為什么沒上課？

難道病了？

她的心比緊張更多了份擔憂。

緊接著，她想到莫往就要來接電話了……

他要來接電話了！

怎么辦……怎么辦……之前想好的詞都忘了，現在腦中一片空白……

聽筒里傳來那男孩大聲呼喊的聲音，應該是把聽筒放一邊去找人了：“莫往！莫往！！人呢？哎，莫往，有你電話！一個女生，聲音老甜老甜了！你快點啊！哎？你這是……？靠！好吧好吧……那我怎么說？隨便說？！你可別后悔……”

噠啦噠啦的拖鞋聲漸近，一聲拿聽筒的摩擦聲響起，司念心一緊。

“喂？”還是剛才接電話的男生，他似乎忍者笑，語氣有種調侃的無賴，“莫往他在蹲坑上大號，沒法接你電話，有事你一會兒再打？”

說完他噗嗤一聲笑了，對面哄笑聲四起，似乎一個宿舍都在狂笑。

司念只覺得一把火蹭一下燒到了頂，她趕緊慌張地把電話扯遠了些，好像這電話也變得燙手：“好……好……”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又趕緊亂糟糟補充，“古典文學……點名……下課前……老師，你們……你們……趕緊來吧！”

說完啪嗒一聲掛了電話，整個人暈暈沉沉地犯著懵。

這叫什么事！

莫往？蹲坑？上大號？

真的假的！

司念腦中忍不住浮現那謫仙一般纖塵不染的人坐在馬桶上，衣衫不整，面容糾結……

媽呀！不能想！不能想！！

畫面太殘忍太破滅太吐血，好不好？

簡直毀三觀毀信仰毀夢想，有沒有？

所以，一次充滿了甜蜜糾結羞怯曖昧的電話救美，就這樣粗俗草率超超超現實主義結束了？！

司念哀嚎一聲，失落倉皇地往回走。

就不該打這個電話的……

她的彩虹夢……她的幻想泡泡……她被拉下神壇的男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