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江南道一帶算是最頂尖繁華的地方，盛唐之時懷安城的織造業極其發達，有江南織錦甲天下的美譽，如今雖已時過境遷，沒落了不少，但是從盛唐傳下來的底蘊還在。連年征戰，倒是使得懷安城織錦的價格翻了幾番，甚至一度出現了假淮安織錦一度在市面上流通。一些貴族小姐們爭相搶購，將贗品當做真品，總歸有總比沒有要好。當然也就顧不上那么多了。有些東西假作真時真亦假。

千絕看著懷安城高聳的城墻。墻磚上滿是青苔和斑駁的痕跡，小時候隨大師傅拜訪過隱居在這里的一位故交好友，這么多年過去了，倒是和記憶中的淮安城沒什么兩樣，大概邊境緊張的局勢還沒有傳到這個地方吧！沒有打破這里的安寧和繁華。卻不知黎老先生是否還健在。

千絕撫摸著手中的扇子，露出一個不可察覺的笑容，倒是不緊不慢的進了城，淮安城雖不說是和冀城、曲都城一般極大的城池，倒也算是南唐僅有的幾個大城池之一，城中酒肆青樓林立，來往的商旅絡繹不絕，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從外邊流入到這座城池中，再從淮安傳到其他地方，

千絕隨便找了家茶樓，喝著桌上廉價的茶水，可能是炒過了碎茶葉，倒是一口將杯中的茶葉喝了大半。隨機口中的苦茶吐了個干凈，旁邊的一穿麻衣的中年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機慢悠悠的喝著桌上的劣茶，倒是喝的津津有味。若是從這扮相上來看，若不是江湖俠客，就是鄉野村夫，倒也是不好說。

盛唐過后，整個江湖倒是別開生面，好似盛唐的氣運也被這方江湖繼承了一絲，如雨后春筍一般出現了許多江湖門派。大的有，小的也有，倒是層次不齊。

千絕摸出幾個銅板放到桌子上，隨即轉身出了茶樓，從山上下來，到冀城，再到酆都，淮安，這北邊和南方總歸是大不相同。不說是這景象，就是這人兒也是千差萬別，

西山外，夕陽紅盡，暮色蒼蒼，千絕順著淮安卸甲湖前行，淮安的卸甲湖也算是天下少有的名湖，當年唐王南下十四萬甲士見湖卸甲，這湖也是一夜成名。見湖卸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當年的盛唐卻是能做到過，不說是四海升平，到真有些好年景，不打仗，不流血，不死人。百姓少有所養，老有所依，倒也算是少有的太平盛世。可無論是多么殷實的光景，也是經不起折騰的。固若金湯的殷商八百年的江山也是說倒就倒。這世間事倒真的不好說啊！

時值冬日，湖中的景象倒是蕭條的很，幾條畫舫停在岸邊，天尚未黑，倒是幾盞燭燈卻早早的掛了起來，千絕靠近湖岸倒是停了下來，手扶著白石雕刻的欄桿上，入手冰涼，早些年來這地方的時候，這湖岸邊的客棧酒肆還沒有這么多，大概是這些年新建的，柱子上的漆未曾掉落幾片，放眼望去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又是過了許久，一陣曼妙的歌聲和琵琶聲從畫舫中傳出，漸漸入境，初聞這曲子恍然察覺這琵琶聲他似曾相識，總覺得在哪里聽過，倒是不知不覺間走近了畫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聞到了曾經聽到過曲子，心中倒是欣喜了幾分，腳下的步伐倒是不由得快了幾分。

也許畫舫中的人一心在彈唱，卻是尚未注意到有人闖入，月色懸掛在天際，湖岸上的燭光倒影在水中，冷風飄過，水波浮動，燭光搖曳，湖中心的寒氣傳來，這夜色又冷了幾分。

大半是這曲子太迷人，月亮又往西斜了幾分，黎明月揉了揉被凍的發紅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衣衫，許久未彈了，這手都不聽使喚了，曲子倒是生疏了許多。本想起身活動一下被壓麻了的手腳，抬頭卻看到了站在畫舫外的人，怔住了。

……

當年淮安城前匆匆一別，沒想到轉眼十年就過去了，白云蒼狗，滄海桑田，這十年倒真的過的不是那么容易啊！物是人非，這世道好像又變了幾分。......

“你還好嗎？”黎明月蠕動了幾次喉嚨，嘗試著喊了幾次才將這幾個字喊了出來。

“還好，不知黎老先生可好，好多年未見，再見時卻還是在這卸甲湖岸。”千絕看著眼前的少女說道。當年跟著黎老先生求學一載，原本有師徒名分，可老先生說將衣缽已經傳與他人，不愿再認這師徒名分，也就遵從了老先生的意愿。

黎明月摸了摸手中的琵琶，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爺爺走了，……”

千絕愕然，良久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道。

“我當年走時老先生身體還算健朗，精神頭也很足。當日一別，卻是陰陽相隔，卻不知老先生葬于何處？若是不遠，倒是應該祭奠一番。”

“就在這卸甲湖岸，總歸是前唐老臣，只是退下來的早，又親眼目睹當年的盛唐巨變，爺爺一直懊悔自己沒能做點什么？這么多年以來藏在心中，沒能釋懷，到最后還是未能放下。當年唐王見湖卸甲，爺爺就跟隨左右，這湖也就成了他和前朝的羈絆和牽連，站在這卸甲湖上大半也能看到當年十四萬人齊解甲的風光場面。亦或者這便是他為前唐做的做后一點事吧！就將他葬在了這卸甲湖岸，算是完成了他老人家一樁心愿。”黎明月說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月色倒映在寒湖中，冷風吹過，那一身淡紫色的羅裙在冷風中輕輕飄著。恍然間，這夜色醉了幾分。

千絕長嘆一聲；“老先生高風亮節，有教無類，即便是鄉野村夫、稚童去向他請教一些粗陋淺鄙的問題，先生也是如同庖丁解牛，深入淺出的詳細解釋。待人和善，在整個盛唐也是一時名重無兩的鴻儒。以一介布衣入士，功成身退，在這卸甲湖岸，深藏功與名，”

“你也莫要傷心，想來爺爺也不愿看到你傷心難過，人世間的事大半就是這樣，沒個安放處。”黎明月轉身看著清冷的湖面，額頭前的青絲被風吹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