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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墜:格雷絲

馬婭此前從未察覺到對他人的愛意里蘊藏著多少能量。一開始,她以為那是力量的源泉,而現在她漸漸認識到,在錯誤的人手中,在錯誤的時間下,那力量足以摧毀它起先構筑起來的東西。望著克萊爾,馬婭很想對她說:“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逃吧。”可最終她什么也沒說,直感到那些黑暗的藤蔓正盤桓在身邊,絆住她的雙腿,把她釘在原地,而其他所有人都漸漸遠去。

對于返校節,格雷絲沒想太多。

但她知道自己會參加。她想,也許她會和最好的朋友賈妮一起穿上禮服,再一起去做個頭發。她知道媽媽會試圖保持冷靜,克制住自己興奮的心情,然后爸爸就得為媽媽的幻想買單,買一架昂貴的照相機。接著,格雷絲就會用它(而不是iPhone)和馬克斯拍一張合照。馬克斯是她的男友,他們交往剛過一年。

馬克斯一定會穿著燕尾服——當然是租的,不然在自己衣柜里掛一套燕尾服做什么?正裝出場的馬克斯看起來一定挺帥氣,也許她會和他翩翩起舞,也有可能只是隨便和朋友聊聊天,誰知道呢。格雷絲從來不做假設,她知道返校節會到來,而自己會度過一段好時光。

格雷絲的人生態度就是如此。對她來說,返校節是一件她確定自己會去做的事。她對此毫不懷疑。

正因如此,格雷絲才會感到意外,因為返校節的晚上,她沒能穿上靚麗的禮裙,也沒能喝光馬克斯酒杯里的酒,和賈妮跳舞,與他們相互拍一些俗氣的照片。那天晚上,格雷絲進了圣凱瑟琳醫院的產房,本可以穿上高跟鞋的雙腳卻蹬在了腳蹬上。格雷絲生下了她的女兒。

對于自己懷孕的事,格雷絲也是后知后覺的。以前坐在有線電視前看類似的真實場景時,她總是不可置信地對著屏幕大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而如今這事發生在了自己身上,格雷絲想,這真是報應不爽。不過,格雷絲的月經總是不規律,所以在懷孕問題上,它幫不上什么忙。而她晨吐那陣子學校里剛好盛行流感,于是她又以為這全是流感作妖。直到孕期的第12周(當時她并不知道這是第12周),當她察覺到自己最喜歡的牛仔褲“縮水”了時,她這才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了。當她強迫男友馬克斯開車20分鐘,到一個不會碰到熟人的商店里買了兩根驗孕棒時,已經是第13周了(同樣的,她并不知道這是第13周)。

原來驗孕棒那么貴,貴到馬克斯不得不趁著排隊用手機查了查自己的銀行賬戶余額以確保資金足夠。

等格雷絲終于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時,她已經進入中期妊娠五天了。

格雷絲上谷歌查了查,肚子里的寶寶應該已經長到了一個桃子那么大。

那之后,格雷絲便知道自己不可能留著小桃子。她知道她不能。放學后,她在一家服裝精品店打工,客人大多是比她大40歲的女人們,她們總喊她“親愛的”。老實說,她掙的錢不怎么夠養大一個嬰兒。

然而,格雷絲并不是因為嬰兒會哭鬧,有異味,還吐口水或者其他煩人的小事才放棄小桃子的。她并不排斥這些。真正讓她放棄小桃子的是她的依賴。小桃子降生后會在許多事情上依賴著格雷絲,可格雷絲卻給不起。每天晚上,格雷絲會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摸著現在已圓滾滾的肚子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是一種祈禱,也是一種懺悔,因為自己將是小桃子第一個依賴的人,而格雷絲卻覺得,自己已然辜負了這份依賴。

收養律師給她送來了好大一個文件夾,里面裝著收養家庭名單,每一個家庭看起來都比上一個更想要一個孩子。格雷絲和媽媽一起翻看這些文件,就像在翻看商品目錄。

所有人都配不上小桃子。這個領養家庭的男主人賊眉鼠眼的,那個女主人的發型老土得有20多年沒變過了。格雷絲甚至否決了一個家庭只因為他們蹣跚學步的幼兒看起來會咬人,又否決了另一個家庭是因為他們沒去過比科羅拉多更遠的地方,雖然她自己也沒去過,但這不重要,小桃子值得更好的。她值得更多。她值得登山家、環球旅行家——只有那些探索全世界只為尋求“最好”的人才配得上小桃子,因為她就是這樣一個無價之寶。格雷絲想找一個淘過金的無畏勇者,因為他們馬上就要暴富了。

卡塔莉娜祖上是西班牙人,西班牙語和法語都說得很流利。她在一家網絡營銷公司上班,同時自己經營一個美食博客,夢想有一天能出版一本烹飪食譜。丹尼爾是一個在家工作的網站設計師,在領養后的最初三個月,他會全天在家陪護孩子,格雷絲覺得這非常棒。他們有一只拉布拉多尋回犬,名叫多利。它看起來熱情又愚蠢。

格雷絲選擇了他們。

格雷絲從沒覺得羞恥,至少不會帶著肚子里的小桃子一起羞恥。她倆像一支小隊伍,一起走,一起睡,一起吃,而格雷絲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對小桃子產生影響。她們一起用格雷絲的筆記本電腦看了好多電視節目,格雷絲會為小桃子講解劇情。她也和小桃子講卡塔莉娜和丹尼爾,講她會與他們組建一個怎樣美滿的家庭。

現在,格雷絲只和小桃子說心里話。她的其他朋友都消失了。格雷絲從他們的眼睛里能看出他們內心不知該如何評價她那急速膨脹的肚子;她也知道她們私下里感到如釋重負,因為懷孕的是她,而不是她們。一開始,她的越野隊員們還會和她保持聯系,給她講講賽事情況,或者聊聊其他隊伍里的八卦。可漸漸地,格雷絲無法控制體內那呼之欲出的嫉妒,直到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不久之后,她發現沉默著點頭竟是那么艱難的一個動作。于是她不再做出回應,她們自然也就不再聯系她了。

有時候,當她昏昏欲睡,當小桃子忽然縮向她的胸腔,仿佛那是一個令她安心的小空間時,格雷絲能感覺到母親正站在門外,望著她。她會假裝自己沒有發覺,然后過一會兒,母親就會離去。

而她的父親則幾乎無法直視她。格雷絲知道自己辜負了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他卻依然愛她,可她已經變了,再也無法變回從前的自己。他一定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有人給自己換了個新版的女兒(“肚子里還附贈一個小嬰兒哦!”),一個格雷絲2.0。

她知道父親一定這么覺得,因為她自己也這么覺得。

返校節到來時,格雷絲已經在孕期的第40周零三天。賈妮不斷叫她去參加派對,說她們可以跟朋友結伴同去或是怎樣。這也許是她對格雷絲說過的最愚蠢但也是最貼心的話了。她的話語里總染著一絲歉意,就好像她知道自己說了錯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閉嘴。“一定會很好玩的”,她給格雷絲發短信,但格雷絲沒有回復。

開學之后,格雷絲沒有和其他同學一樣回去上學。她懷孕太久,肚子太圓了,也太疲乏了。另外,如果她去上學,搞不好哪一天上AP課[1]時她就臨盆了,然后給所有十一年級生留下精神創傷。對這個決定,她并不怎么感到失望。過了一整個暑假,她已經受夠了被人當作雜耍小丑。所有人在走廊里碰到她時都會躲得遠遠的,格雷絲已經記不清上一次有人碰到她(即使是不小心)是什么時候了。

返校節那天晚上的9點3分,小桃子出生了,而這時,馬克斯正好當選為返校國王。格雷絲苦澀地想,讓女孩們懷孕的男孩會被視為英雄,而懷了孕的女孩們卻會被當作蕩婦。不過,就讓小桃子來奪盡馬克斯的風光吧。她一出生就做了如此精妙的一件事,讓格雷絲倍感驕傲。小桃子仿佛知道自己是王冠的繼承者,于是她降生,來認領她的三重冠。

小桃子出生時像一團火,讓格雷絲覺得自己仿佛渾身都在燃燒。催產素和熾熱的疼痛幾乎將格雷絲的脊椎、肋骨和雙臀烤得土崩瓦解。母親緊緊握著格雷絲的手,幫她拂去前額被汗浸濕的散發,絲毫不介意格雷絲像四歲時那樣不斷叫著媽媽、媽媽。小桃子扭曲著,將自己擠出了格雷絲的身體,仿佛她知道格雷絲只不過是一個容器,她真正的父母丹尼爾和卡塔莉娜正在外面,等著帶她回家去過她真正的人生。

小桃子以后會去很多地方,會見到許許多多的人,但她與格雷絲卻已無瓜葛。

有時候,在很深的夜里,當格雷絲放任自己漂浮到腦海中的黑暗里,她會想,如果自己沒抱過小桃子,沒觸碰過她,沒將鼻子埋在她的頭頂深深嗅過她的氣味,沒看見她遺傳了馬克斯的鼻梁和自己的黑發,也許現在就不會這么難受。可是,當護士問她要不要抱抱小桃子時,她無視了母親擔憂的眼神,緊咬著嘴唇,接過了小桃子。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感覺,只能說小桃子很合適,她剛好嵌進了她的懷抱,就像她未出生前剛好嵌在她的肚子里,柔軟而又心安。盡管格雷絲感到自己的身體已油盡燈枯,她的頭腦卻似在這懷胎十月里唯一一次清醒如洗。

小桃子是完美的,格雷絲不是。

小桃子值得一切完美。

當然,卡塔莉娜和丹尼爾不叫她“小桃子”。除了格雷絲之外,沒人知道這個昵稱。至于小桃子,他們叫她阿梅莉亞·馬里,昵稱“米莉”。

他們不斷說這次收養可以是公開收養,他們——特別是卡塔莉娜殷切希望如此。格雷絲私下里覺得,卡塔莉娜這么堅持,是因為小桃子成了她的孩子,她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你可以來探望她,”某天,他們在收養咨詢師的辦公室里見面時,卡塔莉娜說,“或者我們也可以發照片。你覺得怎樣好,我們就怎樣辦,格雷絲。”

但是,生下小桃子——現在叫米莉了——之后,格雷絲不相信自己。她不相信自己再次見到她時能忍住不把她要回來。就在小桃子降生之后,格雷絲覺得自己像奧林匹克運動員一樣腎上腺素飆升,差點就要跳起來奪過小桃子夾在腋下,然后像個橄欖球線衛一樣沖向達陣區。帶著小桃子,她估計能跑完一個馬拉松,而她知道自己不會再將小桃子帶回來。這想法令她自己都感到害怕。

格雷絲不記得自己如何將小桃子——米莉——遞給丹尼爾和卡塔莉娜了。那一刻,女兒還在自己手里,而下一刻,她就不在了,坐上了陌生人的車,成了別人的女兒,而格雷絲將永遠失去她。

可她的身體還記得,因為是它將小桃子帶到了這個世界。而當她從醫院回到家,這個事實卻讓她感到異常哀傷。她將自己鎖在臥室里,在悲痛中沉浮。手里緊捏著小桃子的一條接生毯,埋在其中哀聲哭泣。嗓間啜泣,心頭嗚咽,悲傷由內而外,將她重重擊垮。這一次,她不再喊媽媽了,因為這不是母親或醫生能治好的傷痛。格雷絲的身體以與分娩時不同的另一種姿勢扭曲在床上,仿佛它正疑惑小桃子去哪兒了。她的腳趾蜷曲,雙臂緊抱。格雷絲生下了小桃子,但現在,她覺得小桃子真正離開她了。她如一條解開纜繩的小舟,漂流而去。

格雷絲在房間里待了好久,十天后,她與外界失去了聯系。

在黑暗里待了兩個星期之后,格雷絲下了樓,打斷了父母吃早餐。他們盯著格雷絲,仿佛從來沒見過她似的。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的確沒見過。現在站在這里的,是格雷絲3.0(“現在肚子里沒孩子了!”)。

她接下來說的那句話,是這16年里父母一直害怕的話。這句話不是“我懷孕了”,不是“我羊水破了”,也不是“發生了個意外”。

格雷絲走下樓,胃里空空如也,頭發散亂如麻。她對自己的父母說:“我想找我的親生媽媽。”

格雷絲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對這件事,她父母沒刻意隱瞞,但也沒多提。這就只是個事實而已。

餐桌邊,格雷絲看著媽媽反復將花生醬的瓶蓋轉松又擰緊,當她重復了三次以后,爸爸伸手從她手里拿了過去。“我們該開個家庭會議。”父親說,這時母親的手則伸向了餐巾紙。

他們上次開家庭會議的時候,格雷絲告訴他們自己懷孕了。照這個速率下去,她父母估計以后都不會再召開家庭會議了。

“好,”格雷絲說,“就今天。”

“明天。”她媽媽終于能說話了。“今天我要開會,而且……”她瞥了一眼她爸爸,“我們得為你準備一些文件,它們都放在保險柜里。”

格雷絲和父母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關于她的親生父母,他們會告訴她自己所知的一切,但僅在她開口問的時候,他們才會一五一十地回答。她過去好奇過幾次,比如當她在一年級生物課本里學到DNA知識時,又如當她知道亞歷克斯·彼得森有兩個媽媽時,她也曾好奇自己會不會也有兩個媽媽——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知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里,有一個女人也許曾和現在的她一樣痛苦(或許現在仍痛苦著)。雖然就算格雷絲見到了自己的生母,小桃子也不會回到她身邊,那些叫囂著要把她粉身碎骨的裂痕也不會愈合,但總還是有些意義的。

格雷絲需要再次將自己和某個人聯系到一起。

格雷絲的父母對她的生母知之甚少,但她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因為這是一樁通過律師和法院進行的私人收養。她的親生母親名叫梅利莎·泰勒,格雷絲的父母從未見過她,因為梅利莎不想見他們。

梅利莎沒留下任何照片、指紋、只言片語抑或紀念品,只留下了簽了名的文件。這名字太常見了,格雷絲覺得就算她花上幾個小時上網搜索也找不出半點信息。不過,梅利莎好像也從來沒想被找到。“我們請律師轉交過一封信給她,”格雷絲的媽媽邊說邊遞給她一個薄薄的信封,“就在你出生后不久,我們寫了封信,表達我們的感激之情,但信被退回來了。”最后一句話不必母親說出口,因為格雷絲看到這白色的信封紙上斜斜印著一個“退回寄信人”的紅戳。格雷絲開始感覺到一種新的、別樣的(但并非更糟的)失望:她的生母并不想要她,并沒有像她渴求小桃子那樣渴求她,并沒有糾結掙扎只求能多知道一點她的消息。正當格雷絲的內心漸漸被黑洞吞噬時,她的父母說了一件事,令她內心破開的黑洞頃刻無影無蹤。

“格雷絲,”父親溫柔地說,仿佛一個重音就會觸及警戒線而毀了一切,“你有幾個兄弟姐妹。”

格雷絲沖到一樓客房的衛生間大吐,然后給自己倒了杯水,回到桌子前。母親臉上的焦慮令她一陣抽搐。

他們小心翼翼地選詞酌句,坦承了一切:她有一個哥哥叫華金,比她大一歲。他們領回格雷絲幾天后,華金就進入了寄養機構。“他們問我們有沒有意愿同時領養他,但你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兒,我們——我們沒有準備好照顧兩個嬰兒,你祖母當時又被診斷出……”母親解釋道,在16年后的今天,她臉上仍然掛著對華金的遺憾之情。

格雷絲知道這件事。她的祖母格洛麗亞·格雷絲,這個與她分享同一個名字的女人,在她出生前一個月被診斷出了胰腺癌晚期,并在她的一歲生日時去世了。“那是最好的一年,也是最壞的一年。”當格雷絲的母親終于肯談論這件事時,她是這么說的。格雷絲知道,在這件事上,她不能過問太多。

“華金。”格雷絲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她意識到,自己認識的人里沒有一個叫華金,自己嘴里也從未叫出過這個名字。

“我們曾收到通知,說有一個家庭愿意收養他,當時正在辦手續,”父親告訴格雷絲,“但這就是我們知道的全部了。我們試過跟蹤他的下落,但那個系統……太復雜了。”

格雷絲點點頭,接受了一切說辭。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場電影,這時候就該響起一些應景的管弦配樂了。“你說有‘幾個’兄弟姐妹,復數的?”

母親點點頭。“格洛麗亞·格雷絲——所有人都這么叫她——過世不久,我們接到了當初領養你時聯系的那個律師打來的電話。說是又來了一個嬰兒,是個女孩。可是我們沒能……”母親再次看向父親,希望他能填補上她說不出口的話。“我們沒能夠收養她,格雷絲,”母親顫抖地說,然后清了清嗓子,“她后來被另一家收養了,住在離我們大約20分鐘路程的地方。我們有他們的資料。所以兩家決定,當你們中任何一個想要聯系另一方時,我們會通知對方。”

他們從桌面上滑過一張紙片給她,上面有一個電子郵箱地址。“她叫馬婭,”父親說,“15歲。昨晚我們聯系了她父母,他們和她談過了。你可以給她發郵件,她正等著你呢。”

那天晚上,格雷絲坐在筆記本電腦前考慮著該對馬婭說些什么,屏幕上光標一閃一閃。

親愛的馬婭,我是你姐姐,我想【劃掉】

不行。太自來熟了。

嗨,馬婭,我父母剛和我說了你的事。哇噢!【劃掉】

格雷絲自己讀著都想給自己臉上來一拳。

嘿,馬婭,你好嗎!我一直想有個妹妹,沒想到現在真的有了一個【劃掉】

格雷絲覺得自己可能得找個槍手幫自己寫信。

刪刪寫寫大約30分鐘后,她終于寫出了一些像樣的句子。

我叫格雷絲。我最近得知你和我的親生母親是同一個人。我父母今天告訴了我關于你的事,而我得承認,我有些震驚,但同時也很激動。他們說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所以我希望你看到這封郵件時沒感到太吃驚。此外,我不知道你父母是否和你提過華金,他可能是我們的哥哥。如果我們能合力找到他的話,也許挺棒的?

我父母還說你住的地方離我這兒只有半小時路程,所以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喝杯咖啡或怎樣?如果你愿意了解我,那我也愿意去了解你。不過,請不要感到有壓力。

我知道這事聽起來可能挺詭異的。

期待你早日回復。

格雷絲

她檢查了三遍,然后點擊了“發送”。

現在,她能做的只剩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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