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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中華傳統文化的“成山”實踐

(云南)楊德昌1

今日云南會澤縣,原清代東川府所在地。70年前,我家住東川府城東門之東外街。記得童年時代,每天都有以馬幫為業的趕馬哥(馬夫),或是街鄰,聚會于我家馬鞍鋪面屋檐下。這里可是他們擺龍門陣的好地方!他們坐在長板凳上,邊喝邊聊,話題五花八門,天馬行空。我家火塘上,銅壺里的茶葉不時要更換,滾熱的茶水也從未斷過。他們的茶具,主要就是本地有名的“挖泥寨”出產的小土罐。其間,幾位出生于清朝末年的祖輩,常會提起一些唐炯老人當年在東川府辦銅的行跡軼事。每每提到那個“唐中堂”、“唐撫臺”或其名諱、往事,他們總給人以肅然起敬之感,敬仰之情毫不含糊。老前輩中,有些甚至在年輕時代直接見過這個唐大人,故而津津樂道,談論起來顯得眉飛色舞,異常興奮。

那時我疑惑不解,不曉得這“唐中堂”、“唐撫臺”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近20年來,我花了一些精力和時間,研究東川礦業和清末民初云南的財政金融。對當年唐炯老人在云南辦銅的歷史建樹漸有所知,本人近年出版的拙著中,也曾涉及唐炯辦銅期間,在云南的特殊作為。但是我對這位歷史人物所知不多,常有缺憾。去年8月,有幸結識貴陽市烏當區作協主席、貴州歷史文獻研究會理事馮飛先生。作為歷史文化研究專家,馮先生對貴州唐氏家族的研究,取得了獨具特色的豐碩成果!捧讀《忠孝成山一個家族的四百年家國夢》一書審校稿,深深為馮先生的成山文化情結所感染,其治史的嚴謹態度和鍥而不舍、執著探尋的精神,更令我感佩。

《忠孝成山》一書涉及的內容,不但歷史跨度大,而且涉及的地域也廣,歷史事件更為龐雜,牽涉的歷史人物眾多,要把相關的歷史典籍、方志史料采錄 、征集于一處,再進行梳理,使其能得到有機組合并編著出來,這是一個多么浩繁的工程,其過程的艱辛是可想而知的。可喜的是,《忠孝成山》編著者以不拘一格的見解和大膽的探索、創見,突破了生澀歷史信條的擺布和平板、僵硬的歷史事件的陳述,篇章分布上各有突出,敘述表達方面娓娓道來,令人親近。是以何能至此呢?首先,《忠孝成山》不是孤立的譜牒式的唐氏家族史,而是從歷史文化學的角度,把地域性、家族性的文化實踐,把蘊涵理想希冀的成山唐氏在各個歷史時期的所作所為,置于傳統文化的大背景下,以第三人的客觀視角進行探研,使其有來源、有依托,有足夠拓展的邏輯佐證依據。例如,講到這個家族的家風,僅就家庭關系中的翁媳、婆媳、昆仲、姊妹、姑嫂、妯娌相處,采用的資料雖時段、來源不同,但文字格調則引導并彰顯出傳統人倫品格的力量,體現出和睦、溫馨的人情味;唐炯的夫人姚氏來自江浙富庶之地,是名門閨秀,她變賣胭粉田,用作支持公公出山赴任前往湖北的盤纏費。這種家國同構的意識和深明大義的舉動,不正是封建社會綱常制約環境下,中國婦女自身潛能的一種伸張和美德的展示嗎?

其次,《忠孝成山》把唐氏家族的行蹤,與重大歷史事件聯系起來,豐厚生動。本書行文鋪敘唐樹義、唐炯父子的仕途道路、家庭(族)教化等內容,真切而富有韻味,且獨具典型性和重要的研究價值。我們看到,歷史將唐樹義、唐炯父子卷進了中國近代紛雜動亂的漩渦,他們經歷了鴉片戰爭、太平天國事件、洋務運動、咸同之亂、中法戰爭,并在這些事件中扮演了參與者、執事者的角色。他們文武兼備,在成山文化浸潤修身、齊家的基礎上,襟懷治國、平天下的鴻鵠大志,投身于時代潮流的烽火硝煙中為國盡忠,為國分憂。書中資料之翔實,足可稱得上“廣征博采”,讓我一次次情不由己進入歷史場景,體味祖先傳統文化濡染下的人文魅力,近距離感受清代晚期社會動亂中,一些秉持“大道”的當權精英人物的韜略與人品。

再者,對清代名宦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祖孫三代的身世演繹,《忠孝成山》在結構方面做了巧妙得當的安排,書中富有張力的文字敘述,幫助讀者重新認識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等貴州文化人與林則徐、曾國藩、左宗棠、丁寶楨、李鴻章、張之洞等清末名臣的人情交誼,及其相應的歷史價值。他們的人生軌跡、歷史功績,尚有更大的探知和研讀空間,而《忠孝成山》在現有基礎上所做的解讀,可以幫助讀者更加真切地了解這一仕宦階層的人文內涵,進一步體會他們的人生觀、價值觀,這對于我們西南地區進行鄉賢文化的回顧、整理和挖掘,應該是大有裨益。

承蒙本書作者們的引導,我被帶入了一個巨族之家踐行忠孝、感恩報國的歷史敘述和特有的文化氛圍,在其間流連忘返。成山唐氏以忠孝為主體的家族文化現象,或許算是一個精神層面的“桃花源”,著實令人羨慕、欽佩。作為一個在貴州文學史上有重大影響的著名詩人、作家,唐樹義因官場失意而離開鄂渚,回到了故鄉的青山綠水間。他在這里建構著自己溫馨的避風港灣成山草堂和待歸草堂。成山草堂的來歷緣于忠孝,它是唐樹義年輕時,在鄉下買地為父親守孝而建。城里的待歸草堂中,則有那座令人津津樂道的夢硯齋書房。兩座草堂時常高朋滿座,“談笑有鴻儒”,同時也是唐樹義至交好友心目中的圣地。林則徐《題唐子方觀察樹義〈夢硯圖〉》、鄭珍《夢硯齋歌,為唐子方樹義方伯賦并序》、莫友芝《夢硯齋歌,為唐子方樹義方伯作并序》、黃彭年《夢硯齋詩集敘目》等文學作品,都不約而同地表達了一種莊重無邪的“草堂情結”。這個現象是一筆多么難得的文化遺產,它是很值得貴州人驕傲和自豪的。至于這種觀點能否得到貴州文壇的認可,我不清楚。但民族英雄林則徐和著名詩人鄭珍、莫友芝、黃彭年等前輩的“草堂情結”,確實值得我們回顧和反思。

唐樹義在修建和完善兩座草堂的同時,還攜資回遵義老家修建本家族的祠堂,引導自己的族人祭祀、緬懷祖宗。由此可以看出,唐樹義告老還鄉,并非憤俗隱居,他也從未作怨世官僚或沉淪文士的散淡閑賦,而是在韜光養晦的同時密切關注時局,總結經驗教訓,深思治世方略,一旦奉召出山,則直奔社會矛盾的交織點,虔心報效朝廷。

深厚的詩書禮儀、家風教養,以及長期在社會各個階層的歷練,使唐源準、唐樹義、唐炯等唐氏先人成為“知行合一”的知識分子和實干家。他們知識廣博、智慧超群、富有謀略,常能為國所用。同治二年(1863)在四川,如果沒有唐炯深諳太平軍用兵規律而準確做出的判斷,并受到四川總督駱秉章的重視和采納,可能就不會發生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兵敗大渡河紫打地的歷史劇幕,太平天國的歷史或許就得重寫吧?

“仗歷史人物開口,讓歷史文獻說話”,是本書編著者的治學態度,也是一種實事求是的學術實踐。編著者所推崇的忠孝傳家主題,寓意頗深,它蘊含的,是從個人潛意識到行為舉止,全身心對國家(朝廷)的無限忠誠和勇敢受命,直至為國赴難、慷慨捐軀。唐氏族人和書中所涉及的曾、左、胡等湘軍代表人物以及張之洞等相關從政者,憑據所處的職位和掌控的權力,時時處處為國分憂,以國為家,他們的理政智慧,以及在社會動亂尖銳復雜環境中所顯示出的過人膽識,幫助其一次次渡過難關,創造出一個又一個業績,為世人所稱頌,這在清末勢危的朝政中是難能可貴的;同時也應當看到,在中國近代封建社會晚期,處于內憂外患的社會動亂中,最遭殃的仍然是包括漢族在內的各族平民百姓。

今天,在唐炯曾經履職涉足的會澤,我超越地域所限,借《忠孝成山》一書的回顧與展示,從中感悟并理解了很多珍貴的歷史記憶。例如,唐炯在四川的地方官任內關注民生,體恤民眾疾苦,在興辦學堂書院,治理匪患等各個方面都頗有成效。率部援黔,平定家鄉的叛亂,唐炯也立下了功勛。此后,在鹽政、銅政和經濟發展中,更是顯示出他不凡的睿智眼光。

我們不能苛求前人。就我的祖輩們贊譽的唐炯而言,在其所經歷川、黔、滇那么多兵燹治亂事件中,傷及無辜平民之事不能說沒有;但以我對唐炯從政、治亂、理財、倡實業等方面的具體了解,可以說作為晚清關注民生有遠見的一位執政者,唐炯的行為是擴大視野,追求進步的。他無回天之力挽救清廷的衰落,但在新思想支配下引進新技術、發展生產力的具體實踐,在時代變革大潮中成為一種進步的提示和元素。伴隨著其所效忠的清王朝,唐炯走完了他的人生歷程。

至今在東川府今日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會澤,長期以來為當地人所稱頌的實業先驅、礦業專家、金融(銀行)家和仕宦翹楚、軍事賢才等,不乏唐炯辦銅這一時期的開放學風和基礎環境所造就的年輕人,他們成為清末民初出類拔萃的社會精英,各自為國家、民族做出了卓越貢獻,和唐炯一樣彪炳史冊,不能不說這是唐炯惠澤后世的無量功德。

以唐氏家族史及社會活動為主線的《忠孝成山》,是形成于貴陽烏當成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品所述,從精神內核到具體實踐,都源于中華傳統文化,具有跨越時間、地域、族姓的代表性和民眾化的可行性,在弘揚優秀文化傳統的社會實踐中,具有較大的研究空間和積極的現實意義。


1 楊德昌,男,漢族,1945年生,祖籍云南東川府(今曲靖地區會澤縣),會澤歷史文化名城研究會副會長,云南銅商文化史研究專家。著有《會澤文化之旅銅商經濟》、《會澤文化之旅銅馬古道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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