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忠孝成山:一個家族的四百年家國夢
- 馮飛
- 5005字
- 2020-09-01 18:04:00
前 言
前幾天,馮飛先生送來即將付梓、讓我最后審閱刊定的《忠孝成山—一個家族的四百年家國夢》稿本,并顧久館長為該書所作之序。當認真展讀一過,欣喜快慰之情油然而生。去年秋冬以來,本書主編馮飛先生多次提及,要我為《忠孝成山》書撰寫類似“序言”之類的文字。老朽捫心自問思索再四,總覺難擔“大任”。于是向馮飛先生“建議”: 黔中文史學界宿學碩德,能擔此“大任”者,非省文史研究館館長、省文聯主席顧久先生莫屬!
不出所料,顧久館長之序,真可謂囊括大典、力壓千鈞。立意高遠宏闊,深邃沉雄,語意鏗鏘,金聲玉振。讀之使人振奮。老朽向自認才思魯鈍,學識單薄,智下中人,更是鋒毫失銳。以忠孝為核心內容的成山文化,是“塵封”百余年的、貴州近代最具特色和最有分量的歷史文化遺產。《忠孝成山》一書,乃是當代貴州學人首次對成山文化進行探索性質的歸納和整理,若要余等抒發一點參與此項工作的“心得體會”,老朽也就不拙淺陋,聊抒心志。
五六年前,貴陽市民政局主持編纂《貴陽地名故事》,余曾應邀參與。該書稿一至五集巨著出版后,發現在這書中,當年以“頂子”著稱的成山唐氏稍顯寂寥,除了一兩篇點綴似的輕描淡寫,再無稍具詳細的描述。至于烏當水田壩蔡家寨留存至今的成山草堂,更未述及。多年來,余研讀桑梓地方文化史志,并曾受貴州省文史研究館重托,整理點校《鄭子尹先生年譜》等數部貴州歷史文獻,受益頗深,聞道堪慰。道、咸以來,成山草堂和貴陽堰塘坎待歸草堂,乃黔地著名學者黃輔辰、黃彭年、鄭珍、莫友芝、陳鐘祥等心目中的文化圣地,兩草堂皆系著名詩人、清代名宦唐樹義先生所建。水田壩成山草堂建于道光初年,比待歸草堂早30個年頭。距此兩個世紀后,省垣待歸草堂因蕩然無存而鮮見提及,這其中自有其故,可是,幸免于難的成山草堂也被“遺忘”,這不免值得我輩當世學人自愧。
事有湊巧,不久接貴陽市民政局羅林先生來電,言及《貴陽地名故事》的編撰,并要我繼續參與并撰寫相關文章。與此同時,為紀念貴州建省600周年,省文史研究館組織我等館員,頻頻出席各種研討會,籌備開展“不能忘記的鄉賢歷史人物”等系列文化活動。受這幾件“大事”的沖擊,再次喚醒了野夫對“唐家頂子”研究的鄉愁感懷和一些童年時代在唐家花園的依稀往事,于是著手撰述有關唐氏成山文化的系列文章。
殊不知,與此同時,一位年輕人—烏當區作協主席馮飛先生,持有關建省600年紀念活動的大作《鄉土密碼—品讀烏當過往人事》光臨寒舍,懇托老朽為其著述斧正把脈。馮飛先生“鄉土密碼”之重點,是其本人廣博閱讀、潛心研究之后對烏當北衙高氏、成山唐氏和水東宋氏的個性化解讀,我讀之不勝欣喜。贊賞之余,我將重點話題轉移到成山唐氏的研究撰述方面。當時,我肯定而略帶客氣地指出,其文所述唐氏祖孫三代的墳塋墓地“成山”,絕非是貴陽北郊的百花山。行文至此還須說明,如許才華橫溢有身份的知名作家,怎么會結識我這年近八旬的林泉散人、村夫野老,并謙遜“請教”有關貴陽的歷史掌故呢?其原委,看來得從數年前的一次小聚會說起。
當時,應貴陽知名作家王大衛先生相邀,要贈我等新出版的“最后的紙質圖書”。交杯舉觴之間,談及在座者之一馮飛先生的大作《大清血地》被“封殺”一事,記得當時,馮憤憤然。旋即又說起他在文史館得《黔風詩刊》,竟讀到“譚佛佑敢說真話的抗戰詩詞”,且大加贊賞。我與馮飛素昧平生,且年齒不相若,從事行業亦不相同。他所贊賞的“詩人譚佛佑”,殊不知正是坐在其對面之老朽!記得當我起身自報家門時,馮飛驚喜萬分,似有相見恨晚、一見如故之感,定要與某結為忘年之交。不久,余獲贈其著作《大清血地》一書。
以貴陽舊事為題的歷史小說《大清血地》40余萬字,其中有大量篇幅描述丁寶楨、唐炯等歷史人物早年在貴州的奮斗行跡。而“成山老人”唐炯在貴筑東北水田壩操辦團練、保衛省城的故事,小說處理上虛實有度,符合史實,讀來生動清新,余受益匪淺。正所謂“文如其人”, 馮飛著《大清血地》一書,可見其“大丈夫”氣概充滿血性的靈氣、敏銳的思辨才識和較為深厚的文字根底。老朽當時感觸尤多,猶生感懷,聊吟三律以贈,并見笑馮飛先生與方家同好:
雞窗捉管繡華姿,濁世佳音我自知。
絕唱廣陵終繼世,哀民楚調盡瑞芝。
心藏鬼魅欺民意,口吐嘉飴騙碩思。
誰道石室無新釀,舉觴望月聽蟬嘶。
幾案揮毫訴怨情,含英繼晷弄寒燈。
巧成一卷忠魂頌,難凈千年鬼蜮冥。
立傳當承三傳序,觴歌還韻九歌鳴。
藏匣金匱真經煉,光韶終將照畫欞。
文苑當留警世輝,墨花染翰壯心微。
屈游淺水鰍蝦戲,貧踞靈山魎魅詼。
我輩難逃坑獄害,浮生豈為紂桀麾。
十年一劍何謂晚,射虎平陽自有皈。
當媒體公開發表馮飛著述《鄉土密碼—品讀烏當過往人事》后,在烏當區委宣傳部、政研室和區文聯的組織之下,馮飛先生和有關同仁,孜孜不倦地為尋找真正的成山唐氏祖塋而竭盡全力,艱苦備嘗。天公不負有心人,在幾經磨難之后,終于得到了厚賞與回報。西南巨儒鄭子尹先生為唐樹義書寫的碑陰殘片露出了真容,尤為可喜的是,真正符合歷史文獻記載的成山、成山草堂和唐炯家族墓,居然被他找到了!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破天荒的發現,也是對貴州歷史文化遺產發掘研究工作的不朽貢獻。此舉產生了無窮無盡的“轟動效應”。各大網絡媒體、廣播電視、報章雜志、文物部門、文化團體……無不為之震驚,媒體方面做了多方面的報道。同時,這一發現也喚起了多少歷史文化學者、作家、詩人的沉思,及其研究創作的靈感與欲望。
根據歷史發展的軌跡,當人們擺脫某種在特定歷史時期的偏見后,總會得到正確的認識和做出符合歷史唯物主義、實事求是的評價。事實正是如此!隨即,馮飛和成山文化志愿者姜傳華先生,把烏當區宣傳部和文聯組織編輯的畫冊《家園—唐家頂子在烏當》一卷送達寒舍,使野夫又一次感受到成山文化的魅力,也得到許多對其深入研究的啟示。旋即又商討召開“成山文化研討會”之事。2014年6月20日晚,即將《堰塘坎唐氏待歸草堂的今昔》等五篇拙文,電傳給馮飛先生。至深夜零時,突接馮飛短信:“佛佑老先生:剛剛拜讀您的大作,不勝感慨!叩首謝賜佳作共賞!掩卷嘆之,此生與先生相識相知,不枉凡塵一游也。幸哉!”所以要我準備在會上做“重點”發言。
2014年6月23日,貴州省文史館和烏當區委宣傳部聯合主辦的“成山文化研討會”,在烏當召開,與會人員還到成山草堂、成山唐氏祖塋采風并祭奠。研討會上,在幾位領導和老館友的啟發下,我確實做了發言,但又不是“重點”而為“另類”。其內容,會后的媒體雖有報道,但未有只字提及。在此覺得有必要用兩句話概括做一小補。一是:影響著中國近代以西南地區為主社會多方面的成山唐氏主體人文、歷史文化,竟被“塵封”百余年之久,研究學者盡皆沉默而“不能說”、“不敢說”或“不準說”真話。二是:現今要對成山文化更深層次發掘、更高遠的探索研究,學者除自身的人格史德修養外,還必須從心靈深處敢于排除各種陳腐的觀念與偏見,更要有遠見卓識,敢于排除荒誕歲月遺留下來的極左思潮的干擾。事下,唐之樞老先生和唐氏與會的幾位后人,緊握老朽雙手,眼中閃爍激動的淚花,向我鞠躬表示感謝。野夫此時也感動萬分,并突然想到成山唐氏文化的裔脈,其“香火”從此以后可能永遠不會枯竭了。
大會結束后,野夫“余興”未了,“詩興”即發,吟《成山文化研討會漫興》數律贈馮飛先生和館友詩朋。隨即又把文史館近年點校出版的《成山老人自撰年譜》、《鄭子尹先生年譜》、《黃彭年詩文集》等文獻,還有其他一些資料送馮飛先生,并與之和老學兄、館友黃萬機先生反復磋商研究,基本厘定此前由馮飛先生執筆的提綱初稿。《忠孝成山》一書的框架初顯眉目后,余等又進一步聯絡學界諸同仁,組織撰稿隊伍,搭建編輯班子,一應事宜順理成章,井然有序。記得2014年冬天,還經馮飛先生相邀,野夫等撰稿人聚集社科院萬機先生家中,就主要學術課題進行研討并大致做了分工。唐氏后人并貴州唐之楨女士也應邀參與,并表示對成山文化的研究和著書立說一定全力支持,盡力贊助。
其后不久,在某次關于該書初稿的討論會上,有人提出一個意見,認為編委會組成人員以及其他方面的輔助人員“多”了點。事后,馮飛先生私下與某等交換了意見。他認為:做此項前所未有之系統工程,決非一兩個“能人”就能完成,須牽涉到數十個相關部門,同時還需聯絡方方面面數十上百的人士,例如撰稿、編輯、采訪、打字、校對等,每個人都盡心盡力、不辭勞苦做出奉獻,不求什么“回報”,難道書頁中不該留下這些平凡而值得敬重的名字嗎?野夫聽罷有些同感。多年來,余涉獵不少史志典籍,發現一個特點,古人編書雖不設立“編委會”之類機構,但對參與編纂者不論“職位”高低,即使僅僅是抄謄人員,都要刻之姓名,以垂永久。由此深感馮飛先生之用心良苦,待人接物情真意切。
在斷斷續續數次對書稿進行討論修改后,馮飛與老朽均感覺到,對成山文化的研究越是深入,為世人所不知的“歷史之謎”也越來越多,這些看似簡單的課題,有待我們進一步的探索和發掘。2015年春節剛過,馮飛不辭勞苦,外出做了一次考察性質的遠游訪學活動。先是歷播州,入湘川,再入巴、涪,尋訪探索貴筑成山唐氏的脈源根祖。繼而奔赴武漢三鎮,遍訪鄂渚金口,解史料記載之謎,憑吊威恪公投江殉國之忠勇。接下來,他又苦赴滇南省垣,頻臨會澤東川,結識諸多學者,尋得幾多唐炯辦理云南礦務和巡撫云南的口碑史跡,以及與之關聯的文字著述。可謂收獲頗豐,受益良多。
此后一段,馮飛又對全國各地遠至港、臺方方面面的訊息、資料、著述等,進行了拉網式的探尋搜集,源源不斷對書稿進行完善、充實,前后歷經數十次修訂。同時,在貴州省文史研究館、烏當區委宣傳部和文聯等有關部門的直接關懷支持下,經過全體編輯和工作人員的共同努力,至2015年底,該書亦如顧久館長在《序》中所說:“終成正果。”
從現今已成的“正果”看,也算得上是“囊括大典”式的“鴻篇巨著”,堪稱洋洋大觀者。雖說只是一塊稍加雕鑿修飾,敲開被塵封百余年之久成山文化研究大門的“引玉之磚”,但其價值在于,為以后更深層次對成山文化進行專題研究,開辟出了尚布荊棘的途徑。以馮飛先生為主的全體編輯人員,作為首個“吃螃蟹”的人而沖破學術文化禁地,其精神,難道不值得我們當今學界稱頌嗎?至于該書體例,從開始構思到今天所稱的“正果”,果然是眾說紛紜,仁智互見,從未得到過相對統一的意見。既然沒有冠以“專題研究”的旗號,各種意見的存在也就不足為怪。野夫突發奇想,既不是所謂“專著”,就權充具有很高學術價值的“雜著”或“匯編”吧。既為“雜”, 就應允許不“一”,體例自然也就不成其為“問題”了。
行文至此,野夫似有“如釋重負”之快,然又似乎產生了莫名的“不滿足”感,因為不管怎么說,該“巨著”對成山文化還欠缺學術文化、歷史研究的理論高度。因此就不能到此為止,還有許多更深層的發掘、研究工作要做,野夫只有寄希望于現今尤在奮力作為的“后學”和后繼者了。
正如孔夫子說:“后生可畏,焉知來者不如今乎!”當今固然學風浮躁,文壇亦腐,人心不古,學者冒濫……然亦不乏“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能養“浩然之氣”的大丈夫、民族脊梁。這些人視名利地位如“浮云”,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實實做事,是“舍身以求法”的“苦行僧”。更可貴的是,這個民族不乏“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敢于講真話、做實事、做真人的智者、勇者。某堅信,在野夫的有生之年,定能讀到更多、更精彩、具有更高學術水準的成山文化研究專著。如是者,野夫亦能“死而無憾”矣!
最后,野夫向省文史館、烏當區有關部門的領導、全體顧問、編委會各方面付出心血的人們,以及對該書慷慨提供家族史料、捐資襄助的成山唐氏后人鞠躬叩首,以示誠摯的謝意!
七九齡之安平野叟譚佛佑 丙申暮春三月于松溪四毋齋
1 譚佛佑,男,貴州平壩縣人,貴州師范學院教授,西南教育史研究會理事長,貴州民族教育研究會理事、貴州歷史文獻研究會顧問、貴州王陽明研究會理事。中國教育家協會常務理事、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1939年7月生于甘肅蘭州。1942 年隨父回到平壩。曾先后在多家學校任教并堅持業余文藝創作。“文革”受沖擊,遂棄文習史。此后曾主編《中國教育通史》(第一、二卷) ,參加《中國教育家評傳》(第一卷) 等六部著作編寫工作,主編《中國教育管理制度史》、《中國教育思想通史》(第一卷)、《中國教育史》及《教育大辭典》(教育史卷)、《中國書院辭典》(任編委)兩部辭書。1999年12月被聘為貴州省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