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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規劃學的學科構想【1】

國內外有關語言規劃的研究成果的積累與社會生活的新近發展,使得語言規劃學呼之欲出。本文首先對語言規劃學的“呼之欲出”之勢做些描述,然后從研究對象、研究資料、研究理念等方面對語言規劃學做些闡發,為語言規劃學的學科建設做些理論準備。

一 語言規劃學呼之欲出

人類社會很早就開始進行語言規劃,但是關于語言規劃的研究歷史并不長,追溯起來一般都會首提1959年豪根(Haugen)的論文《現代挪威標準語的規劃》,這篇論文首次對“語言規劃”(Language Planning)這一概念進行了闡釋。

(一)西方語言規劃研究說略

豪根之后,人們對語言規劃進行了較多研究,特別是在一些新獨立國家進行了大量的語言規劃實踐,取得了較大的學術聲望和社會效益。一般人都認為,語言規劃是一種“自上而下”(top-down)的社會行為,是政府或學術權威部門為特定目的對社會語言生活(Language Situation)及語言本身所進行的干預、調整和管理。后來,語言規劃進入一個低潮期:一是因為后現代思潮的興起,解構成為時髦;二是一些新獨立的民族國家所做的語言規劃,并不怎么成功,有人甚至悲觀地認為語言是不可規劃的。

20世紀90年代以來,語言規劃研究又“復興”起來。復興之社會因素、學術因素都還需要用科學學的眼光做深入觀察,但與如下情況一定相關:維護文化多樣性必須以語言多樣性為基礎;關注弱勢語言和弱勢群體的語言;語言矛盾與語言沖突在一些國家不斷發生,語言政策逐漸成為世界重要的公共政策之一等。一些國際組織也不斷出臺有關語言權利的宣言,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歐盟等。

復興之后的語言規劃研究,更加關注弱勢人群的語言權利,近來也有學者(比如McLaughlin1992)提出“自下而上”(bottom-up)的語言規劃觀,認為每個人、每個家庭、每個社區都要主動進行相關的語言規劃。其實,“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這兩種規劃路向并不矛盾,甚至是應該相輔相成的。

五十余年的語言規劃研究成果,主要匯集在社會語言學領域,也散見于一些應用語言學的學術刊物。社會語言學通常被劃分為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微觀社會語言學主要研究語言變體與社會階層之間的關系;宏觀社會語言學主要研究國家的語言選擇、語言政策和語言的規劃與發展等,而這宏觀的社會語言學問題,當然也是語言規劃所研究的核心內容。

應用語言學早期是從語言教學領域興起的,狹義的應用語言學至今仍是專指對語言教學方面的研究。后來,應用語言學的學科范圍不斷擴展,與語言應用相關的研究領域,只要學術上有所進展,都會冠以“××語言學”的名稱,比如法律語言學、新聞語言學、廣告語言學、計算語言學、病理語言學,甚至還有軍事語言學、政治語言學等,應用語言學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學科群,并與社會語言學形成了諸多交叉。因此,語言規劃不僅是社會語言學的研究內容,也是一些應用語言學所關心的,因而其成果也常被刊發在一些應用語言學的刊物上。

語言規劃研究主要解決的問題,概括起來主要有四個方面:語言地位規劃、語言本體規劃、語言習得規劃和語言聲望規劃。“語言地位規劃”就是要確定語言(包括文字)及其變體的社會地位,從而也就大致確定了在什么場合應該使用什么語言。一個國家剛剛獨立之時,選擇哪種語言作為國語或官方工作語,一個國際組織用什么語言作為官方語言或工作語言,都會遇到語言地位規劃問題。在一個國家,當某種語言被選定為國語或官方工作語言之后,就需要對該語言及其文字進行持續的規范化、豐富化工作,使其能夠承擔起地位規劃所賦予的任務。這種工作叫作語言的本體規劃,比如詞典編纂、語音規范、文字改革或整理、語法大典的編纂、科技術語的翻譯與規范等。語言本體規劃和語言地位規劃,在很大程度上需要通過教育來實現,于是需要做好語言教育規劃,亦稱為語言習得規劃。此外,要鞏固某種語言的地位,使之快速而廣泛地傳播,還需要做語言聲望規劃,通過各種舉措,樹立起某種語言的聲望,使人們愿意學習它,應用它,并在學習和應用中得到精神、文化、教育、經濟等多層面的利益。這四大規劃,稱為經典的語言規劃。

(二)中國的語言規劃研究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做語言規劃的國家之一。李建國(2000)認為,早在西周就進行過“書同名”的語言文字規范,例如《管子·君臣上》:“衡石一稱,斗斛一量,丈尺一60563.png制,戈兵一度,書同名,車同軌,以至正也。”當時的語言規范,通過朝堂活動、學校教育、60572.png軒使者等來樹立聲譽,并向四方傳播。隨后,每個朝代都有過一些語言規劃的實踐活動,特別是文字規范活動。

具有現代意義的語言規劃應該始于清朝末年的切音字運動。但真正把語言規劃作為一門學科來研究,應該是1984年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的成立,特別是《語言文字應用》的創刊,因為這兩件事標志著中國應用語言學的正式建立。

中國的語言規劃研究,最近十多年更是迅速發展,這主要表現在專門研究機構的設立和學科建設等方面:

其一,2006年,南開大學首先設立語言規劃的博士方向;2013年、2014年,上海外國語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和北京語言大學,相繼設立了語言規劃方向的博士點。

其二,近些年來,一些大學和單位成立了以語言規劃研究為主的科研單位,如:2005年,寧夏大學成立語言規劃與語言政策研究所;2007年11月,南京大學成立中國語言戰略研究中心;同年12月,上海外國語大學成立中國外語戰略研究中心;2008年12月,商務印書館成立中國語言資源開發應用中心;2010年,上海海事大學成立語言政策和語言規劃研究所;2013年,北京語言大學成立語言政策與標準研究所;同年4月,上海市教育科學院成立國家語言文字政策研究中心;2014年9月,武漢大學成立中國語情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

其三,與之相關的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不僅翻譯、介紹了國外的相關研究成果,而且也重視國內狀況的研究,最富代表性的成果是《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自2005啟動以來至今未曾間斷過,它為國家決策提供了參考,為語言文字研究者、語言文字產品研發者和社會其他人士提供了語言服務。而且,該報告還被譯為英文在國外出版,還即將出版韓語本,把中國語言生活和語言規劃的狀況介紹給世界。

此外,2014年,北京外國語大學創辦了《語言政策與語言規劃研究》刊物,使語言規劃學有了專門的學術園地。陳章太先生主編的《語言規劃學概論》即將出版【2】,這是我國首部以“語言規劃學”命名的著作。

綜上所述,無論是國內外的研究基礎,還是我國的學科準備、學術組織建設,以及當前的社會需求,可以說,語言規劃學在中國已經呼之欲出。

二 語言規劃學乃語言功能之學

語言規劃學可以說是關于語言功能的學問:研究語言有哪些功能,研究各種語言功能的發生原理與運作機理,研究怎樣利用這些原理或機理來更好地發揮語言功能。

(一)語言功能

語言的本質是社會的。對社會來說,語言發揮著重要社會功能,對各個社會人,語言發揮著重要的人生功能。傳統上,語言的社會功能(或社會職能),主要提及的是語言的交際工具功能和思維工具功能,故而多數學者都將語言定義為“人類最為重要的交際工具和思維工具”。

近三十年來,隨著文化語言學在中國的興起及其所產生的影響,語言的文化功能得到了較為廣泛而深入的闡釋。語言(及文字)本身就是文化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而且語言也是文化最為重要的載體和闡釋者。文化的載體很多,如音樂、繪畫、建筑、服飾、飲食等,但是口頭文化和文獻文化是文化最為重要的載體,負載著文化縱向傳久,橫向播遠。同時,語言還是文化最為重要的闡釋者,它不僅可以闡釋口頭文化、文獻文化自身,音樂、繪畫、建筑、服飾、飲食等文化也需要它的闡釋。語言在對文化的闡釋過程中,也能促進文化的發展、甚至是文化的重新建構。語言與文化有著如此密切的關系,盡管語言與民族的關系比較復雜,但它往往具有民族名片、民族圖騰、民族象征的作用。這樣,可以把語言的文化功能總結為:

1.語言是文化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

2.語言是文化最為重要的載體;

3.語言是文化最為重要的闡釋者;

4.語言是文化最重要的建構者;

5.語言是民族的文化圖騰。

語言除了它的工具功能和文化功能之外,隨著信息時代的到來和語言經濟學的建立與發展,語言的經濟屬性和語言的經濟價值逐漸顯著起來,并受到廣泛關注。隨著社會的發展和語言學的發展,語言的社會功能還會發生各種變化,已有的功能會有強弱增減,也可能還會產生一些新功能。

人是社會的人,故而不僅應當研究語言的社會職能,也要關注語言對于個人與家庭的各種職能。比如語言與智力開發、語言與身份認同、語言與代際親善、語言病理康復等。

(二)語言功能的發生原理與運作機理

研究語言功能的目的,當然是要充分發揮語言的功能,而要充分發揮語言的功能,就必須了解語言功能的發生原理和運作機理。比如說,語言具有思維工具的功能,語言的這種思維工具功能是如何運作的,大腦神經機制如何,認知機理如何,多語學習對于思維有何促進,手勢語、盲文等使用者的思維狀況如何,老年人的語言衰退與思維的關系,如此等等。可以說,語言學界對于語言功能的各種發生原理和運作機理,認識還是相當有限的。要加強這方面的研究,需要從相關學科汲取知識,需要用一定的方法和理論整合相關知識,當然還需要開拓一些新的研究領域。

了解各種語言功能的發生原理和運作機理,不是語言規劃學的目的,目的是利用這些原理或機理來滿足社會需求,來惠及社會成員。社會及社會成員之需求是多方面的,概括起來主要有三個方面:第一,全面發揮語言的功能;第二,預防、解決語言沖突;第三,提升社會與個人的語言生活質量。當語言規劃學發展到這一階段,就超出了一般的語言學范疇,涉及國家的政治、法律和意識形態等,進入到公共政策的層面。

審視過往的語言規劃會發現:較為重視語言交際功能的規劃,較少考慮語言思維功能、文化功能及經濟功能等的規劃,特別是較為忽視語言的民族文化的圖騰功能;較多規劃語言的社會功能,較少考慮家庭、個人、社區的語言問題;語言規劃的路向基本是“自上而下”的,很少有“自下而上”的。因此,語言規劃的理論和實踐都還大有改進之空間。

(三)語言規劃學在語言學科體系中的位置

語言學發展到今天,已經是一個多學科關注參與、具有大量的交叉、邊緣學科的學科家族。在如此龐大乃至龐雜的語言學科家族中,語言規劃學具有自己的特殊研究對象和研究目的,因此應有自己的特定位置。

結構主義的創始人索緒爾,把語言定義為具有任意性的符號系統,符號有所指和能指兩個方面,符號系統具有組合與聚合兩種關系。研究語言的符號系統是語言學中的顯學,如對語音、文字、語匯、語義、語法等的研究。這種研究又可以稱為語言的本體研究。

語言是在運用中發生作用的,語言也是在運用中存在、發展和顯示其價值的。語言運用表現為一定領域、一定語境、一定語體、利用一定媒介物的交際,依照語用學所謂的“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來完成交際任務,正確傳遞言內之意和言外之意。例如修辭學、語用學和一些應用語言學等,都在研究語言的運用問題。

第一語言的口語是通過習得完成的,第一語言的書面語、第二語言、第N語言一般都需要通過教學活動來獲得。語言教學是古老的語言行業,語言學習研究是語言學最常見的學科門類。

20世紀上半葉,計算機問世,之后便試圖用計算機進行語言翻譯和語言問答,從而開始了人類進行語言信息處理的征程。之后,又將計算機聯網工作,計算機網絡的不斷發展成為當今無所不在的移動互聯網。如果說語言教學是教人獲得語言,那么語言信息處理則是要教計算機獲得語言,是語言學中與高新科技關系最為密切的一個充滿前途的新分支。

語言不僅具有社會屬性,而且還具有生物學、神經學、心理學等屬性,因某種原因形成的人的先天的、后天的語言缺陷,使語言也成為病理學的研究對象。語言的生理、心理、病理學研究,涉及較多交叉學科。

已有的語言學大致可以歸入語言本體研究、語言應用研究、語言學習研究、語言信息處理研究、語言的生理—心理—病理研究。如上圖所示,語言功能研究加入語言學的學科體系中,可以使學科體系更為完滿,也表明語言規劃學有自己的學術地位和研究特色。當然,當研究語言本體、語言運用、語言學習、語言信息處理、語言的生理—心理—病理的時候,可能涉及語言功能問題,但是,專門研究語言功能,然后對語言功能進行社會干預,還是具有特殊的其他學科不能代替的語言學意義和社會實踐意義。


三 積累學科資料,創新學科理念

語言規劃學要發展為一門科學,必須盡快積累學科資料。學科資料不僅是相關的學術文獻,更重要的是古今中外的語言規劃實例,通過對這些實例的研究,總結出語言規劃的規律。

(一)積累學科資料

學術文獻的搜集相對容易,因為這一學術領域形成時間不長,文獻也較為集中。數年來,學界也早就注意搜集、翻譯這方面的文獻,如:周慶生先生主編的《國外語言政策與語言規劃進程》《國家、民族與語言——語言政策國別研究》,徐大明先生主持了“語言規劃經典譯叢”和“語言資源與語言規劃叢書”等翻譯系列。

相對而言,古今中外的語言規劃實例的收集研究,是語言規劃學當今的首要任務,也是長期的、艱巨的、基礎性任務。國際語言規劃,包括地域國別的語言規劃和國際組織的語言規劃。全世界現有220余個國家和地區,但我國能夠了解的國別語言規劃情況極其有限,屈指可數。199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立項“列國志”的編寫,如今已出版144卷,是中國第一套系統介紹世界各國基本國情的大型百科全書,被譽為“21世紀的《海國圖志》”。據了解,此類著作已經有多個系列,并且還在不斷地發展中。【3】但是“國別語言志”至今還只在倡議階段,未知何時能夠舉步。就此處看,語言學界比歷史學界落后將近20年。

世界上除了220余個國家和地區之外,還有大量的國際組織,而且國際組織呈現快速發展、相互連通的態勢。至2005年,各類國際組織共有58 859個,其中政府間國際組織為7350個,非政府間國際組織為51 509個,涉及政治、軍事、經濟、社會、文化、體育、衛生、教育、環境、安全、貧窮、人口、婦女兒童等眾多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領域,已成為左右世界局勢和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力量。正如張民選(2010,17頁)所指出的那樣:“國際組織必將在21世紀的國際社會生活和人類日常生活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了解國際組織的發展與現狀,其實就是了解國際社會的發展與現狀。這數以萬計的國際組織的語言政策和語言實踐,也需要進行研究;對那些影響大的國際組織,要重點研究。對國際組織的語言問題的研究,是“全球治理”“全球公民社會”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

再說中國。上文已經指出,中國是世界上較早開展語言規劃的國度,但是,對歷史上語言規劃的研究,十分有限。除了清朝末年切音字運動以來的語言規劃研究之外,除了秦始皇統一文字、北魏孝文帝“斷諸北語,一從正音”、唐代顏元孫編撰《干祿字書》等幾個典型案例之外,幾乎沒有多少系統研究。其實真正理想的,是應當開展斷代的語言規劃研究,有一套“中國歷代語言規劃史”。

(二)關注“語言生活”

中國語言規劃學界,在21世紀初就不斷強調并持續豐富著“語言生活”的理念。明確提出:國家管理的不是語言,而是語言生活;語言生活要依法管理,還要更多地提供語言服務;評價語言政策的優劣,就是看它對語言生活的適應情況,看它能否妥善處理各種語言關系,能否解決“語言問題”,能否較好地保護和開發各種“語言資源”,能否維護好語言的群體權利和個體權益,最大限度地獲取語言的社會紅利和經濟紅利。

了解語言生活是制定好語言政策、做好語言規劃的基礎。李宇明(2012)把語言生活分為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級:

宏觀語言生活是指與國家直接相關、需要國家直接規劃的語言生活。宏觀語言生活主要包括兩個方面:1.國家層面的語言生活;2.超國家層面的語言生活。在宏觀語言生活中,我國過去主要進行的是國家層面的語言生活管理,而對于超國家層面的語言生活,關注不夠,研究不夠。可喜的是,近來中國語言規劃學者不斷出席“中外語言年”的活動,如“中法語言年”“中歐語言年”“中德語言年”“中俄語言年”等。特別是2014年6月6日,中國政府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蘇州共同舉辦了首屆世界語言大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400多位代表出席,圍繞“語言能力與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等議題進行了討論,最后達成《蘇州共識》。《蘇州共識》認為:

使用學習者的母語開展教學,是提高教學效果、促進身份認同的重要基礎。家庭和社區在母語學習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視聽障礙者獨特的語言系統在教育中應得到重視和使用。

民族和土著居民為使他們的語言世代相傳所付出的努力,對一個公正和有益的世界亦很重要。

促進人民、機構、國家之間的交流和學習,是提升語言能力的重要途徑。

網絡空間應體現世界的語言多樣性,各語言社區都應該從信息技術中受益。

滿足國家、土著居民以及移民社區需要的語言政策和實踐,可以增強全球社會和平共處的有效交流。

仔細閱讀《蘇州共識》,會發現其語言理念是先進的,而且較多體現了中國政府和學者近些年來語言規劃的實踐與研究成果。

中觀層面的語言生活,按照“條條框框”的縱、橫兩個角度可以再分為“地域語言生活”和“領域語言生活”。地域語言生活是橫向劃分的“框框”的語言生活,有省域、縣域等不同的層次。地域語言生活是由國家指導、地方管理的語言生活,特別是民族自治地方。目前,我國省域一級和部分地區一級、縣域一級的民族自治地方,都有自己的語言規劃。但是,除了北京、上海等少數地方有一些語言方面的考慮之外,非民族自治地方多數沒有自覺而全面的語言規劃。

領域語言生活是縱向劃分的“條條”的語言生活,具體體現為各行業的語言生活,比如教育、新聞出版、商貿、旅游、交通、醫療衛生等等。領域語言生活由國家指導,具體語言規劃由行業主管部門制定和實施。不同行業所從事的社會活動不同,需要關注的語言問題不同,對從業人員的語言水平要求也有所不同。各行業的語言生活有各自的特點,其語言規劃也應該各有特點。

微觀語言生活體現為個人語言生活和社會終端組織的語言生活。比如:個人、家庭、學校、醫院、商場、工廠、車站等等。微觀語言生活,過去主要采取“管”的辦法,今后應該更多地支持其自主、自覺地規劃自己的語言生活,政府和有關部門多提供語言服務和語言指導。

唐紅麗(2015)在采訪中國社會語言學的發展時,一些專家認為中國在語言規劃領域已經形成了一個學派,即“語言生活派”。2014年9月16日在法國舉行的“第二屆中法語言政策與規劃研討會”上,侯敏教授還向國外同人介紹了中國“語言生活派”的一些特點。“語言生活派”的基本理念就是要構建和諧的語言生活。要構建和諧的語言生活,關鍵是要全面觀察語言生活,透徹研究語言生活;特別要認識到,當前中國乃至世界的語言生活正在由“單語生活”向“雙語(包括多語)生活”發展。適應這樣的“雙語(多語)生活”,必須有相應的語言理念與語言規劃:

第一,語言規劃理念應當由“單語主義”向“雙語(多語)主義”發展。應當認識到,雙語(多語)生活是進步的語言生活,雙語(多語)主義是進步的語言觀、語言規劃觀。而人類當今的語言觀基本上還停滯在“單語主義”階段。

第二,現代人應具有在不同文化中“穿行”的雙語(多語)能力;具有相關的語言文化知識;具有寬容、包容的“和而不同”的語言文化態度。

第三,多語多言社會,各種語言和方言都有一定的語言功能,都有其存在和發揮作用的特定功能空間。各種語言的功能空間是經過長期“語言競爭”形成的,是一種規約,一種秩序。語言生活和諧就是遵守這種規約,尊重這種秩序,讓各種語言和方言都有發揮作用的空間,各展其長,和睦相處。減少語言矛盾,預防、減緩甚至避免語言沖突。

第四,根據語言生活的層級理論和語言生活多元化的發展趨勢,必然會形成語言規劃制定者的多元化。不同層級、不同地域、不同語言的規劃者之間要加強溝通協調,比如國家語言規劃者與地區、領域之間,內地與港澳臺之間,各國與國際組織之間,國際組織之間等。語言規劃還需要考慮多路向,特別要注意發展“自下而上”的語言規劃,并注意“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兩種規劃路向的相互配合。

四 結語

人類語言規劃的實踐活動古已有之,但關于語言規劃的研究卻是近五六十年來的事情。這一研究在社會語言學、應用語言學等學科中孕育成長,今日已經具備了建立語言規劃學這一獨立學科的條件,特別是中國,已經為此做好了學科、學術組織、學術隊伍等方面的準備,呼之欲出。

語言學是一個龐大的學科群,涉及領域廣闊,參與學科眾多。此前語言學的研究對象已經有關于語言本體的、語言運用的、語言學習的、語言信息處理的、語言的生理心理病理的,語言規劃學以語言功能為研究對象,正好為語言學科鏈補上重要的一環。

語言規劃學的研究對象是語言功能,它要探討語言之于社會、語言之于社會個體究竟有哪些功能,這些功能的發生原理和運作機理如何,怎么樣利用這些原理和機理來充分發揮語言功能,使其惠及人類社會和社會個體。

語言規劃學具有學術意義,但更具有濃重的實踐品格。它應以古今中外的語言規劃實踐作為主要研究對象,并從相關學科中汲取營養,從而得出語言規劃的科學規律。所得規律,不僅可以用學理來評判,更能夠用實踐來檢驗:其一,能以此來解釋、評判歷史上已有的語言規劃;其二,能夠預判某地、某國正在發生的語言規劃問題;其三,能夠據此為某國家、某組織、某地區、某領域做出科學的語言規劃。

語言規劃學必須關注語言生活,深入了解語言生活,做出的規劃符合語言生活實際。當前,人類語言生活正從單語向雙語、多語的方向發展,語言規劃理念也應當從“單語主義”向“雙語(多語)主義”轉變。各語言規劃主體之間要相互溝通協調,各種語言規劃的路向要相互配合,相得益彰,避免、減緩語言沖突,促進語言生活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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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世界華文教育》2015年第1期


【1】 本文根據在北京語言大學語言政策與標準研究所(2014年10月8日)、上海外國語大學(2014年10月27日)、北京華文學院“華文講壇”(2014年11月4日)所做的報告整理而成。

【2】章太先生主編的這部著作,在出版前曾有建議用《語言規劃學概念》做書名。陳先生很重視這一建議,但經仔細考慮并征求該書寫作班子的意見,最后決定仍用《語言規劃概論》做書名,未加“學”字。

【3】這些書中,都有些關于國別語言的內容,但內容太少,且較為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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