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代傳記研究(第7輯)
- 楊正潤
- 1150字
- 2020-08-19 15:17:19
四
總之,一旦我們將自傳視為“晚期敘事”,其中的反諷等文學修辭就比較容易被理解了。考慮到自傳是“表述立場”或傳達意圖的一種反觀形式,是對自我身份的形塑,它必然是修辭性的,“當一個人將自我辯解的修辭與文類敘事的要求結合在一起時,他就更加接近古德曼所說的‘世界式塑造’了,這時被建構的自我及其代表的力量就成了世界的引力中心”注27。如此,通過對話、辯解、反諷等修辭,自傳者獲得了重塑人生的權利與方式,也構筑了自我形象的整體。這時,過去往往被設定在當下的語境中被理解和塑造,為現在來服務,如薩特所做的那樣:“過去對我沒有作用,相反,是我自己從死灰中再生,用不斷的創新把自己從虛無中解脫出來……我把資產階級的進取精神硬塞進心里,把它變成了內燃機。”注28因此,年近60的薩特在寫作這部童年自傳時,對童年時代的文學想象活動展開了極為詳盡的鋪敘,也解釋了父親的死、外祖父的溺愛、他在眾人面前的做戲等行為,顯然調動了小說的描寫技巧,但是其現實目的卻非常明確,即為當下的作家身份尋求依據,用寫作之燈來照亮迷惘的過去。
在這個過程中,自傳的“晚期風格”也為自傳本身乃至作者整體寫作的真實性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保障,因為自傳大多不是作者的第一部作品,當一個作者已經出版了一部或多部作品之后,其名字已經為人所知,具有了現實的指涉功能,或者說成了一個“真人”——“指其存在有據可查、經得起核實的人”(當然人們未必會去核查)注29,此后他如果用自己的名字出版自傳,就更容易獲得讀者的信任了。相反,“如果自傳是處女作,那么,即使作者在書中講述的是他本人,作者仍不為人所知。”注30因此一般來說,作者先通過小說、哲學等形式進入公眾視野,之后通過自傳等現實形式進行自我總結,二者之間構成了對話和互證。
納博科夫在《庶出的標志》中曾說道:“任何人都能創造未來,但只有智者才能創造過去。”注31以藝術的方式重新建構記憶和過去,這確實需要天分和能力。不過,就模仿真實的角度而言,要做到真正真誠的自我表達其實更加困難,自傳者為自我身份所影響,通過敘述來選擇并展示的自我,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一種“合法性的偏見”。不過這種所謂的偏見帶有了智性發展的特征,這類自傳的“價值關乎的是人的心靈、精神,以及智力”注32。由此可見,自傳的最終價值在于對人性的深刻揭示與提升,自傳者向內探索得愈加深入徹底,愈有反諷質疑的精神,就愈有飛躍的可能,從而獲得與人世的“新的和解精神和安寧”。
梁慶標:畢業于南京大學中文系,獲博士學位,現為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上海交通大學傳記中心兼職副研究員,主要從事傳記理論與批評研究。近期出版了《傳記家的報復——新近西方傳記研究譯文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自我的現代覓求——盧梭〈懺悔錄〉與中國現代自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