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現在,我們回過頭來再討論魚的例子,以說明另一個重大意義。對第二個概括——所有海洋生物都有腮——無人提出任何建議,但是就我們所知,通過考察漁網及其使用方式,這個結論是推不出來的。如果那位魚類學家擴展其自己的研究,繼續進行捕撈,他也許會在哪一天在不同的水域捕到一種沒有腮的海洋生物,因而會推翻他的第二個概括。如果發生了這種情況,他自然就會開始懷疑他的第一個概括是否可靠。然而,他的擔憂毫無必要,因為他的漁網絕對不可能捕撈到任何不適合其捕撈的東西。
認識論上能夠達到的概括必定會遭到那些只能在經驗上達到的概括的否定。
長期以來,科學哲學習慣于認為自然規律沒有強制性;它們是一些齊一性,人們可以發現它們迄今為止只是出現在我們的有限經驗之中,但是我們沒有權利斷定它們會必然地和普遍地出現。這是一種非常恰當的哲學,可以把它當作一種關于經驗的普遍性的哲學——當然,可以理解為任何人都不會愚蠢到把這種哲學應用于實踐。科學家由于自己的哲學而確信他們沒有權利期望,因而他們繼續懷抱著這些站不住腳的期望,并且把他們的觀察解釋為與它們相符合。概率論做出一些努力,試圖證明我們的如下期望:如果一種現象(其原因是未知的)迄今為止一直有規則地出現,那么它就會在下一個場合繼續發生;但是,我認為所有那些已出現的東西都是對我們的期望的分析和公理化,而不是對它的辯護。
一旦我們認識到某些自然規律可能具有認識論的來源,情形就會發生改變。這些是不可擺脫的;并且一旦確立它們的認識論來源,我們就有權期望它們不可避免地和普遍地得到遵守。觀察的過程,作為觀察的結果,不依賴于時間或者地點。
但是,這也許會遭到反駁,即我們能保證觀察的過程注7不受時間或者地點影響嗎?嚴格地說,不能。但是如果受到影響——如果時間和空間或者任何其他環境中的位置阻礙了觀察程序,使其不能根據已經認識到的具體情形而精確地進行——我們可以(并且必須)稱這種導致結果的觀察是一種“壞的觀察”。那些討厭科學規律的強制性的人可能會由于下列讓步而變得態度緩和一些:雖然科學哲學不可能再把自然規律是非強制性的接受為一個原則,我們的現實觀察是否會滿足它們卻并沒有任何強制性,因為(遺憾的是)我們的觀察將是好的觀察,這并沒有任何強制性。
如果自然規律沒有認識論的來源,因而就我們所知沒有強制性,那么這些自然規律會怎么樣呢?它們一定會繼續玷污這個作為無辯護余地的期望源泉的體系(雖然如此,它們仍可在實踐中所完成的東西中發現)嗎?在為它們擔憂之前,最好是等待一下,看一看那些被算作認識論的內容被消除以后,自然規律的體系中還剩下一些什么。也許對剩下來的東西都不必擔憂。
在現代物理理論中,認識論分析的引入不僅是科學進步的強有力源泉,而且給科學結論提供了新的保障。或者毋寧說,它在所達到的范圍內提供了新的保障。現在這些結論是否有保證仍然是人類的可錯性問題,認識論者同經典理論家或者實踐觀察家一樣,同樣不能回避這個問題。盡管沒有忘記取得的實際結果仍然必須依賴于那些使用這種器官的人的洞見和準確性,我將要強調,我們現在的器官能把理論物理學建立在一個比以前渴望的更有保證的基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