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圍資本主義
- (阿根廷)勞爾普雷維什
- 2232字
- 2020-08-19 16:39:57
第六節 政治權力與傳播媒介
上層政治權力的表現形式是人所共知的。給政黨及其活動分子提供財政資助;把有重大政治影響的人拉入企業領導集團,或者在私營領域和在與國家打交道中使用這些人的專長;以及通過政治渠道的其他分享形式。
除此之外,還有大眾社會傳播媒介與特權消費社會之間的緊密關系。這類關系,特別是報紙與特權消費社會之間的關系,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
印刷技術——生產技術的組成部分——的演變,如同在其他企業發生的情況一樣,要求有越來越大的資本集中。實際上,在大的印刷企業與新聞活動之間存在著一種共生現象。不過,后者日益從屬于前者。新聞活動需要資本較少、凡想傳播某些思想并影響公共輿論的人都可從事新聞的時代已經相去甚遠了。那是政治自由主義中關于新聞自由的原始觀念,而現實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一個越來越明顯的事實是,新聞企業和一個以特權消費社會為特點的體系的發展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在很大程度上依附于商業廣告。報紙的職能必須適應特權消費社會的要求。報紙批評的領域即便再廣泛,也不可能對這個體系進行深入的抨擊,不可能對操縱被新古典派經濟學家們稱之為消費者的主權的現象進行深入的抨擊。
此外,廣告的成效取決于報紙的發行。擴大發行是一個常盛不衰的口號。盡管有講究嚴肅性和意識到社會責任的明顯例子,但是,為了擴大發行而犧牲具有重大社會與文化意義的價值觀念、證商業意圖占上風的例子也決不少見。
發行方面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批評政府,而不是批評這個體系,這是報紙的獨立性的表現,是自由主義的重大成就。然而,這只是體現了那些擁有企業的生產資料的人們的自由。
這里我們再次證實了技術滲透與社會結構及其變動之間的相互依存關系。
由于技術的要求,大的新聞企業與擁有巨大經濟權力的其他本國或外國大企業分享著權力。從某種意義上說,大的新聞企業不論其政治主張是如何地廣泛和不同,它們都是體系最高層的組成部分。當它們為擴大發行量而宣傳體系最高層的美德時,就是在扮演這種角色。而當它們這樣做的時候,它們又自相矛盾地站到了激化分配斗爭的因素一邊。此外,在某些情況下,從它們自身奉行的方針中也產生出一些激化分配斗爭的因素。
這種方針受到結構變動及其在權力關系中引起的變化的重大影響。因此,隨著中層政治權力的擴大,報刊就越來越適應上層的利益和愿望。在那些繼續與上層保持密切聯系的報刊存在的同時,又出現一些新的報刊。
于是便出現某種矛盾現象。在民主化獲得進展的時候這種現象尤為明顯。民主化進程從報刊得到鼓舞,而報刊又繼續鼓勵特權消費社會。正如我們所知道的,特權消費社會趨向于在一個有限的范圍內發展,而受到報刊推動的民主進展,卻趨向于將其好處向下擴散。這種矛盾現象有助于加劇體系的深刻矛盾之一,即經濟發展過程與政治進程之間越來越大的差距。這種情況我們在前面已經詳細地談過了。
在提到意識形態時,我不一定是指那些與體系公開對立的意識形態,盡管在這些新聞企業中這類意識形態的地盤顯然是狹窄的。我當然也不是指那種為了宣傳這種意識形態、而不是為了經濟利益去成立企業的情況,靠本來有限的商業廣告當然是不能維持的。在那種情況下,內部或外部的資金來源是從其他渠道取得的。不管怎樣,言論自由主要是屬于那些贊同這些報刊的意識形態的人。
不論在什么地方,政治自由主義在其基本原則中所宣布的個人言論自由,在實踐中難以兌現,即便在民主化進程的高潮中也是如此。取得這種自由是不容易的,它不像公共服務那樣,對所有想要使用和能夠使用它的人都開放。
顯然,廣播和電視已越來越重要,在某些情況下甚至危及報刊企業的繁榮。與報刊企業一樣,廣播、電視也要求大量資本,也往往受商業廣告利益的控制。在廣播、電視向那些想要利用這些媒介的人提供使用便利的情況下,便出現了一種不容忽視的差別。倒不是因為這種使用得到了報酬,而是因為它為解決言論自由問題提供了一種可能的渠道。這也許是企業與思想、意識形態的真正傳播媒介之間分離的開始。當然,在所有這些情況下都有一個是否擁有資金的問題,亦即社會結構問題。
在結束關于新聞自由的討論之前,還想提出最后一個看法。可動性存在于外圍資本主義之中,但是,那些由于可動性而進入上層的人們都躋身于體系的特權分享者的行列,并以這種或那種方式阻礙其他人進入。在這種現象和新聞自由方面常常發生的現象之間存在著一種相似性。
新聞自由依然具有重大意義。當新聞自由在國家的鎮壓權力下受到限制或被取消的時候,或者國家把新聞據為己有的時候,最能看出新聞自由的重大意義。
在民主自由主義居于主導地位的時候,誰想建立一家新聞企業,誰就可以辦到。在這種情況下也如在其他人類活動中一樣,富有活動能力的個人的努力可以顯現出來。但是,即便這就意味著一個強有力的新聞自由的因素,也遠遠不能完滿體現我們在前面提到的那種原來的觀念。
這些富有活動能力的、具有巨大的企業家能力的個人,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克服著往往由資本要求所帶來的巨大障礙。那些取得成功的人們因此而獲得一種巨大的權力,即新聞自由帶來的權力,有了滿足自身打算的自由。然而,這絕不意味著他人的自由,也絕不意味著對所有那些要發表思想或要捍衛意識形態、但缺乏企業家精神的人機會均等。
不僅如此,成立一家大新聞企業的能力以及領導企業的經濟活動的能力,并不一定與本來意義上的新聞才干相一致。企業家的利益終究會壓倒政治自由主義賦予報刊職能的作用。在企業利益和寫文章的人的思想、意識形態之間有時會出現巨大的矛盾。看不到發展的特權,也就理解不了這種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