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你找死!”
一聲飽含獸性狂怒的嘶吼打破了死寂。
一個本就脾氣暴躁、臉上帶著幾道新鮮血痕的狼人最先按捺不住兇戾之氣。
強烈的恐懼在獸性靈魂里扭曲成了毀滅一切的本能反擊。
他的憤怒在肯尼那深不可測的平靜下徹底引爆。
隨著他怒喝的余音還在林間回蕩,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
不是完整的變形,而是在人形基礎上瞬間凸顯的狼性特征。
只見他本就粗壯的手指如同吹氣球般鼓脹變形,指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脆響,如同被折斷的枯枝。
原本指端的指甲瞬間暴漲,顏色變得如焦油般漆黑,彎曲、銳利、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如同五把淬了劇毒的彎鉤匕首,從指端猛然彈出。
他甚至沒有等到變形徹底完成,腳下一蹬,堅實的土地被踏得龜裂,整個人如同一頭發狂的犀牛,挾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風,帶著一往無前的兇厲氣勢,直撲向屏障邊緣佇立不動的肯尼。
爪尖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刺耳的銳嘯。
目標明確至極——鎖喉!
一擊必殺,這是狼人面對強敵時最本能的毀滅性攻擊。
然而,面對這足以撕裂鋼鐵的兇猛撲擊,肯尼那覆蓋在濃密胡須下的臉龐連一絲最細微的漣漪都未曾泛起。
他甚至保持著那副微微歪頭、若有所思的姿態,那只空閑的手依舊摩挲著自己虬結的胡須,仿佛迎面撲來的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
腥臭的吐息幾乎噴到了他的臉上,漆黑爪尖蘊含的森冷殺意已經觸及了他的皮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肯尼插在長袍口袋里那只拿著魔杖的手,終于動了。
動作看似漫不經心,隨意至極,如同驅趕一只縈繞在耳邊的蚊蠅。
那只枯瘦、布滿歲月刻痕的手,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閃電般抽出魔杖。
魔杖頂端纏繞著樹瘤狀天然礦石的杖尖,并非指向撲來的狼人,而是如同在空氣中信筆揮毫,輕描淡寫地向上一挑、一劃。
沒有震耳欲聾的咒語聲,沒有炫目奪魄的光華閃耀。
只有一股無比凝練、沛然莫御的魔力,隨著那行云流水般的揮杖軌跡,無聲地爆發出來。
這股魔力并非無形無質,而是呈現出一種肉眼可見的、透明的、如同最純凈水晶凝結而成的巨大扇形氣墻。
它帶著碾碎一切的沉重意志,迎著撲至身前的狼人,轟然拍出。
“砰啷——!”
一聲沉悶得如同巨型石磨碰撞的巨響猛地炸開。
那道氣勢洶洶、帶著撕裂一切氣勢的狼人身影,就像一顆呼嘯著撞上巍峨山岳的脆弱石子。
他前撲的動作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瞬間凝滯、變形。
緊接著,他以比來時迅猛十倍不止的速度,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鈞重錘狠狠砸中,毫無抵抗之力地倒飛回去。
倒飛的軌跡歪歪扭扭,伴隨著骨骼碎裂的細微噼啪聲——臂骨、胸骨在撞擊的瞬間已不堪重負。
“咚!”一聲更加沉重的悶響。
狼人的背部重重地砸在肯尼構筑的圓形魔法屏障內壁上。
原本透明無形的屏障壁,在被撞擊的剎那,如同堅韌無比的巨大鼓面般劇烈震蕩了一下,發出沉悶悠長、如同寺院銅鐘被敲響般的鳴響。
屏障表面,一圈圈清晰可見、急速擴散的銀色漣漪驟然亮起,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
“啊——!!!噗——”
那狼人在撞擊的瞬間,發出一聲非人的、凄厲到變調的慘嚎。
鮮血如同破裂的水囊般從他口鼻中猛地噴濺出來,在空中拉出一道猩紅的弧線。他的身體以極度扭曲、完全失去控制的姿勢,順著震蕩的屏障內壁,如同一攤爛泥般軟軟滑落到地面。
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動都伴隨著喉嚨里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痛苦呻吟。
他努力想抬起頭,卻連這點力氣都消失了,只能發出斷斷續續、飽含絕望的嗬嗬聲。
這由狼人發動攻擊到被轟飛重創,整個過程快得只在兔起鶻落之間。
其余正準備跟著撲上、發動圍攻的狼人們,保持著前沖或嘶吼的姿勢,如同被最高明的石化咒瞬間定格。
他們眼中燃燒的嗜血兇光和復仇的怒火,如同被潑了一大盆冰冷刺骨的液氮,瞬間凍結、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
對未知強大力量的恐懼。
剛才同伴那志在必得的一擊,其威勢他們是感同身受的。
換做他們自己,能接下、躲開已是極限。
可眼前這個神秘的巫師他沒有念咒!
他只是抽出那根其貌不揚的魔杖,像拂去灰塵般隨意一揮。
那股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完全超出了他們對正常巫師魔法的認知范疇。
這力量古老、沉重、無可匹敵,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威壓。
冰冷的寒意如同劇毒的藤蔓,瞬間爬滿了每一個狼人的脊椎,并在下一刻在他們的胸腔里炸開!致命的恐懼如同瘟疫,在他們之間無聲地、迅速地蔓延、增殖。
他們再也顧不得進攻姿態,如同被猛獸驅趕的羊群般,本能地向后擠縮,彼此推搡著,只想躲開那個可怕老巫師視線所及的最遠端。
粗糙、布滿汗水和泥土的后背緊貼著身后那冰冷如寒鐵的屏障壁面,貪婪地汲取著那點可憐的、虛幻的安全感。
獠牙依舊外露著,黃褐色的唾液從無法完全閉合的嘴角滴落,但齜牙的姿態早已失去了兇戾的威懾,只剩下赤裸裸的驚惶和面對捕食者時露出的虛張聲勢的底色。
全身虬結的肌肉緊繃得如同鋼鐵,卻不敢再向前踏出哪怕半步。沉重的呼吸在凝固的空氣中壓抑地起伏,帶著濃重的野獸體味和無法遏制的恐懼顫抖。
肯尼甚至沒有看那倒地的失敗者一眼。
他放下摩挲胡須的手,將剛剛一擊建功的魔杖,隨意地垂在了身側。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那群擠作一團、背靠屏障的狼人齊刷刷地顫抖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擠靠得更緊了。
肯尼那雙沉淀著千年森林般深沉的灰藍色眼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緩緩掃過癱在地上痛苦扭動的狼人。
再一一掃過那一張張寫滿驚懼、猙獰、迷茫乃至崩潰的臉孔。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地上——那些混亂的足跡中,幾點不起眼的、已經干涸成深褐色的小污跡上。
那是小牛傷口上的血跡蹭到了這些入侵者衣袍或爪子上的證據。
肯尼的眼神依舊古井無波,沒有憐憫,沒有憤怒的火焰,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如同審視螻蟻般的探究。
“唔……”
肯尼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沙啞的喉音,卻清晰地穿透屏障,敲打在每一個狼人緊繃得快要斷裂的神經上。
“皮弗婁牛傷口那溫熱的血腥味還沒散干凈,”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如同古老的林地低語。
“又混進了你們身上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屬于下水道垃圾堆的腐朽腐肉味兒。”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鋼針,精準地聚焦在離屏障壁最近、方才試圖用爪子偷偷摳撓屏障、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泥土血跡的一頭狼人身上。
那頭狼人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將爪子收回背后,整個人瞬間繃緊,呼吸驟停,額角滲出大顆冷汗。
肯尼的目光卻毫不停留,繼續在那群瑟瑟發抖的困獸身上巡弋。
粗糙骯臟的面皮,渾濁驚懼的黃眼,因劇烈情緒波動而散發著越發濃烈腥臭體味的胸膛……
最終,那洞察一切的目光,牢牢鎖定了狼人群中,一個雖然同樣驚恐,但眼神深處卻比其他同伴多了一絲異常閃爍、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的狼人——
正是那個此前提到“細皮嫩肉的小巫師”和“美事”的家伙。
肯尼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他那在巨大恐懼和更大誘惑間掙扎煎熬的靈魂內核。
“告訴我,”
肯尼的聲音依舊平淡,甚至有些溫和,如同在詢問天氣卻如帶著凍結靈魂的冷冽和不允拒絕的威嚴。
“你們這群只能在陰溝里啃食腐肉的鬣狗,不在自己那惡臭的老巢里互啃骨頭,跑進我這片清凈之地……”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這幾個字的份量。
“就為了…用那幾根骯臟的爪子,給我的小牛犢子撓撓癢癢?”
他微微側頭,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拉扯著濃密的胡須,形成一個毫無溫度、冰冷得如同刀鋒般的譏諷笑容。
“還是說…”
肯尼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砸落。
“有人…給了你們更加美味、更加無法抗拒的骨頭,讓你們集體失憶,徹底忘記了這片林地里……誰是主人?”
最后三個字,他說得極慢、極重,如同悶雷在狼人們的心臟深處炸響。
而他的視線,那如同實質般的、蘊含著恐怖威壓的目光,再次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印在那個眼神閃爍、內心劇震的目標狼人臉上。
肯尼強大的感知力早已如同無形的羅網,籠罩整個屏障囚籠。
他能清晰地聽到每個狼人靈魂中恐懼的尖叫,但其中那個目標,除了恐懼的狂潮,靈魂深處還縈繞著一股更深的、更執念的狂熱貪婪與欲望——
那是被天降橫財和巨大誘惑點燃的靈魂之火。
正是這種扭曲的火焰,驅使著這群兇獸甘冒奇險,踏入了他這位老獵手的領域。
肯尼的問題就是最后的審判,重重砸下。
屏障內的空氣如同被抽盡了氧氣,凝固成鋼鐵般沉重。
被囚禁的狼人們連壓抑的喘息都停止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如同瘋狂擂鼓般的咚咚巨響。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他們的汗臭、體味和恐懼的氣味,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那重傷狼人痛苦的呻吟此刻聽起來更像是絕望的背景音。
肯尼的魔杖依舊隨意地垂在身側,沒有一絲魔力的波動,但這比魔杖高舉更令人絕望。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耐心地等待著答案,如同一位在聽最后禱告的冷酷劊子手。
時間在死寂中痛苦地拉長。
每一秒都如同鈍刀在磨過神經。
壓抑的氣氛讓這些習慣了狂暴發泄的野獸幾近崩潰。
肯尼那雙洞穿靈魂的眼睛帶來的精神壓力,甚至超過了他們曾經面對過的任何傲羅大隊的圍剿。
說出背后主謀和計劃?可能立刻迎來致命的打擊。
不說?這可怕的沉默盡頭是什么?
是像剛才那樣連魔咒都不需念出的恐怖碾壓?還是更為殘酷的折磨?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拉鋸中,那個被肯尼目光死死鎖定的狼人,臉部肌肉在恐懼中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他渾濁的黃色眼珠里,代表巨大財富和血腥美夢的貪婪金光,與眼前無邊無際的恐懼黑暗瘋狂地搏斗著。
求生欲和對財富、對放縱殺戮的極度渴望,幾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蒼白的嘴唇劇烈地翕動著,一個名字,一個他或許無比敬畏的名字,眼看就要從恐懼和貪婪的交鋒中被擠出喉嚨……
“夠了!芬里爾老大說了,計劃不容出錯!!!”
一聲歇斯底里、帶著破釜沉舟般瘋狂的嘶吼,如同驚雷般打斷了這最后一絲搖擺的契機。
是那個最初責怪同伴貪吃的狼人。
他已經受不了這足以壓垮神經的寂靜和對未知結局的巨大恐懼了。
比起眼前這深不可測、殺人如拂塵的老怪物,他最終選擇了對芬里爾·格雷伯克那根深蒂固的、源自上一次暴打的恐懼以及那份巨額定金的貪婪依賴。
至少芬里爾的恐怖是可預”的,而這老怪物完全看不到盡頭。
這種恐懼足以讓人瘋狂!吼聲炸響的瞬間,他體內的獸性也徹底失去了控制。
與其等待未知的、極可能更痛苦的終結,不如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