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萬里之外。
灰石如尸骸堆砌的古老城堡在永不彌散的寒霧中聳立,塔尖直刺鉛灰天穹,那里棲息著以噩夢為食的生物。
光線在深垂的墨綠色厚絨帷帳前被截斷,燭火跳動映出帷帳外匍匐的身影。
“渡鴉信標并不可靠——”
一個沉凝如墓石的聲音從帷幔后傳來。
管家額頭緊貼冰冷地面,冷汗順著鬢角滑落:
“是我辦事不利主人,請您責罰——”
“你為麥斯威爾家做的了多久的事了?”平淡的質問比酷刑更令人窒息。
“三年零四個月……先生。”聲音因恐懼而戰栗。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真的很難對付嗎?”
“請先生責罰!”管家更深地伏下,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撞擊。
帷幕無聲掀起。
濃稠如實質的黑暗流淌而出。
那團懸停在帳前、勉強模仿著人形主教儀態的存在,根本并非生物——
是數不清的破碎夢境、凝固的恐懼、被壓縮到極致的噩夢燃料強制捏合的褻瀆剪影。
它摒棄了自然形態,刻意模仿著莊嚴教堂中的主教人形,卻只呈現出其最扭曲、褻瀆的版本。
主教好奇的打量著匍匐在地的管家,等待著帷幕后的那個男人發號施令,好一把將他吞下肚子。
管家如墜冰窖,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若非多年血腥磨礪心智,此刻早已失禁。
“既然這樣,那你就親自下場把事情做好。”
幕后男人的聲音依舊平靜,背對的身影被黑暗輪廓模糊。
“是!我明白了先生——”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
管家幾乎把額頭嵌入地面。
直到那噩夢燃料的粘稠氣息緩緩退入帷幕深處,他才從瀕死般的壓力中掙脫。
掙扎爬起,行了一個將脊椎折斷般的大禮。
袍袖翻飛間——
啪!
一聲沉悶的空氣爆鳴,管家消失無蹤。
原地只余一縷盤旋的黑煙和被無形力量碾碎的幾粒碎石。
移形換影的漩渦殘影灼蝕著空氣。
帷幕后的陰影里,那只純黑的、如同凝固夢魘般的男人緩緩閉合。
主教狀的暗影生物也融入黑暗。
杯中茶水已冷。
管家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某地,剛剛那股壓力明顯壓的他喘不上氣,有種死里逃生的感覺。
冰冷的風灌進喉嚨,管家撐著膝蓋劇烈喘息,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襯衣。
城堡里那噩夢燃料的壓迫感仍殘留在骨髓深處,像被巨蟒纏繞后僥幸逃脫的窒息感。
他抹了把臉,指節還在不受控地顫抖。
他沒想過渡鴉信標深思熟慮之后派出的灰隼小隊竟然死在了追查出逃容器的過程中。
齒縫間擠出陰冷的嗤笑。
灰隼小組——渡鴉信標最精干的獵犬,竟折在一個十二歲容器手里。
這超出所有推演,如同精心鍛造的利刃被一顆石子崩斷。
渡鴉信標監視著容器,他們也同樣的監視著渡鴉信標。
他的眼神沉如凍土。
麥斯威爾家族從不信任任何工具。
渡鴉信標監視路易的同時,那座城堡的暗影也始終凝視著信標的一舉一動。
任何失誤都會招致精準的雷霆,灰隼的覆滅已是明證。
很顯然,已經有別人插手進來,惹得他上頭的人生氣了。
“該死的一幫雜毛鳥,差點害死我。”
管家對著虛空切齒低吼。
渡鴉信標的失敗不僅是失職,更暴露了第三方勢力的介入——
有陰影中的手攪亂了棋局,才讓“先生”的茶杯停在嘴邊,讓那可怕的東西探出帷幕。
麥斯威爾一族的宅邸在一處很神秘的地方,它不屬于歐洲境內的任何地方,是用特殊的魔法捏造出來的一處境地。
管家攏緊被風吹亂的斗篷,抬腳邁向懸崖邊緣。
腳下萬仞深淵翻滾著魔法亂流,這里是虛妄與現實的夾縫,非經特殊錨點不得出入。
管家來到一處懸崖,上面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胡渣的男人等在那。
懸崖盡頭,叼著半截煙蒂的邋遢男人縮在破毯子里,油膩頭發黏在額角。
渾濁的眼珠在管家出現時亮了一下。
熟練的掏出十枚金加隆遞給男人。
叮當脆響。
十枚澄亮的金加隆拍進男人掌心,動作精準得毫無廢話。
這是非法的門鑰匙擺渡人,能夠幫助管家進入神秘的進入英國魔法界。
門鑰匙是一種被施了特殊魔法的物品,其功能是將接觸到它的任何人或物瞬間傳送到一個預設好的、固定的目的地,受到魔法部的嚴格監管。
它是一種高效但可能令人不適的魔法交通方式。
“二十枚。”
男人捏著金幣,并不拿出門鑰匙,只是朝地面啐了口發黑的唾沫。
“查得越來越嚴,漲價了。”
混著煙味的嘶啞宣告像砂紙刮過耳膜。
管家重新遞過去十個金加隆,男人把錢收在手里顛了顛,開心的收在懷里。
又一沓金幣落入油污斑駁的手心。
男人咧嘴露出焦黃的門牙掂了掂分量,滿足地塞進胸口破洞的內袋。
“確認包裹上路,”
男人將嘴里的煙頭拿下來,遞給管家。
“歡迎回家。”
燒焦的煙蒂被兩指捏著遞到管家面前,煙灰簌簌掉下。
男人咧著黃牙嘟囔出職業黑話。
煙頭就是男人制作的未在魔法部登記的非法門鑰匙見錢眼開的貨色。
廉價煙草的嗆味竄入鼻腔。
這截污垢包裹的濾嘴,正是通往英國魔法界的非法坐標。
愚昧貪婪的食腐禿鷲。
管家從頭到尾沒和這個男人講過一句話,結果煙頭的一瞬間,門鑰匙發揮作用將他傳送走。
管家冰冷的手指捏住煙頭——
啵!
空氣被暴力撕裂的悶響。原地只余旋風卷起的塵埃和懸崖邊錯愕的擺渡人。
男人笑呵呵的開始等待下一個客戶,可就在這時,胸口傳來一陣濕熱。
男人搓著手呵出白氣,盤算下一趟生意。突然,懷內袋涌出滾燙的灼痛!
男人大吃一驚,揭開衣服,剛剛還在懷里安安穩穩待著的金加隆此刻已經變成一攤融化的鐵水,將男人的胸膛一點一點燒穿。
黏膩的灼熱感已化作烙鐵!
他慌扯開衣襟:二十枚金幣熔成赤紅的金液,如活物般啃噬皮肉,胸口滋滋騰起焦臭白煙。
男人喉管擠出嗬嗬氣音,眼珠驚恐暴突。
男人痛苦的倒在地上,沒一會就沒了生氣。
他踉蹌抓撓冒煙的胸膛,重重撲倒在崖邊礫石堆。
黑紅汁液從焦爛的創口滲出,混著融化的內臟流淌。
抽搐不過數秒,便再無聲息。
管家給他的金加隆又化作熊熊的烈火,將男人的尸體燒得一干二凈。
寂靜中,融金驟然升騰起蒼藍厲火。
火舌舔舐尸骸,將骨肉連同污穢的衣料化作青煙焦痕。
十息之后,懸崖頂唯余灰燼被風卷散。
寒霧吞盡最后一點人跡。
冬青根魔法學院的夜,深邃得如同被墨水浸透。
古老石墻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灰白,塔樓的尖頂刺破天鵝絨般的夜幕,投下長而扭曲的陰影。
宿舍樓內,一片寂靜,唯有偶爾從高窗外掠過的、不知名夜鳥的撲翼聲,打破這份過于沉重的寧靜。
奧托粗重的鼾聲如同低沉的鼓點,均勻地敲擊著空氣;
巴茲的呼吸稍淺,帶著一種陷入深度睡眠的綿長。
路易閉著眼,呼吸平穩,仿佛也已墜入夢鄉。
但他的意識卻像潛行的夜梟,在黑暗中警醒地盤旋。
他耐心地等待著,感受著室友們的生命節律一點點沉入最不易驚醒的波段。
直到確認那三個熟悉的鼾聲都穩定地進入節奏——路易才在被子下微微動了動。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從枕邊摸出一個手指長短、由深藍水晶雕琢而成的細頸小瓶。瓶口木塞頂端鑲嵌著一小塊閃爍微光的琥珀色月長石。
他無聲地拔開木塞,將瓶子輕輕放在靠窗的小圓桌上。
霎時間,一股清冽微涼的香氣彌漫開來,帶著山澗清泉、初雪融水和某種難以名狀的寧神植物的混合氣息。
這是一種效力強勁但氣味溫和的安神藥劑,揮發速度極快,能在無聲無息間安撫心神,加深睡眠深度。
清冽的香氣如一層薄紗,輕柔地覆蓋了整個宿舍空間。
奧頓的鼾聲似乎稍微放緩了一些節奏,巴茲無意識地咂了咂嘴。
路易終于動了。
他如同從凝固的時光之繭中剝離的影像,無聲無息地坐起身,再悄無聲息地下地。腳步踩在厚重的木紋地板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他身上的深灰睡衣迅速被一套包裹全身、材質奇特的黑袍取代,這黑袍在暗影中仿佛能吸收光,連輪廓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沒有走門,路易徑直來到窗邊。
窗戶并未上鎖,輕輕一推,沁著夜露涼意的空氣涌入。
窗下是學院的回廊,一條由巨大常青藤包裹而成的空中步道,連接著幾個的教學樓。
路易翻身而出,身形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順著盤結的藤蔓悄無聲息地滑下,落地的瞬間幾乎沒有激起塵埃。
學院入夜的結界對內部的魔力波動有一定限制,但這層無形的壁壘對路易,或者說對他體內那本詭異的暗影法典而言,并不構成絕對阻礙。
他深吸一口帶著植物寒意的空氣,體內沉寂的力量開始涌動。
這一次,他決定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動出擊。
他要像一個最精明的獵人,去感知、去尋覓。
意念微動,路易緩緩闔上雙眸。
魔力感知——這種源自靈魂深處、對能量本質極其敏銳的觸覺。
如同投入湖心的漣漪,以他為中心,悄無聲息地向著四周無盡的黑暗擴散開去。
魔力感知是他的觸角,他需要清晰地看到這個沉眠世界下流淌的各種能量:
沉睡魔法器械散發的微弱魔能波動、隱藏在角落的結界符文的淡藍光暈、夜間魔法植物進行光合作用的柔和綠芒……
更重要的,是那特有的、帶著粘稠冰冷質感的——屬于暗影生物的氣息。
同時,他刻意放松了對體內暗影法典氣息的一絲壓制。
一股難以言喻的低語仿佛在他骨髓深處響起,冰冷、古老、帶著對力量無盡的貪婪與渴求。
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燃燒后余燼般的暗影氣息,混雜著法典本身的深邃,如同泄露的墨滴,從他周身散發出來,卻又巧妙地控制在不至于強烈到驚動學院的老師。
這很危險。
每一次運用法典的力量,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那法典并非死物,它是一個擁有意志、時刻渴望反噬其主的活體深淵。
路易的身體忠實地反映著這種對抗:
皮膚下仿佛有冰冷滑膩的細小蟲豸在爬行,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心臟被無形的冰冷手掌攥緊,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沉滯的悶痛。
最深處那名為復仇的執念,也在這力量的氣息催化下蠢蠢欲動,與法典的貪婪交纏、爭奪,試圖將路易的意志徹底拉入瘋狂的烈焰或冰冷的深淵。
“我必須得到力量……”
路易在心中低語,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沉重的分量,在與身體的不適和靈魂深處的低語抗爭。
“在風暴真正降臨之前……在我被徹底吞噬之前……在他們找到我之前……”
他忍受著體內翻涌的痛苦,意志如磐石般堅定,卻又如繃緊的弓弦般充滿了碎裂的風險。
他像幽靈一樣在巨大的冬青根校園里穿行,避開夜間值班老師的巡視路線,避開那些可能布置了自動示警結界的區域。
他的路線復雜多變,時而穿梭于盤根錯節的巨大古樹陰影之中,時而掠過空曠庭院冰冷的地面,時而又沒入宏偉建筑群相連的幽深拱廊里。
時間在無聲的尋覓和劇烈的內在斗爭中流逝。
月影偏移,寒意愈深。
就在路易幾乎以為今夜又將無功而返,或者那爬行恐已然警惕地遠離了他散發的誘餌氣息時,一股熟悉的陰冷與空洞感,突兀地撞入了他的感知網,位置就在前方——
一片荒蕪而靜謐的角隅。
這里曾經可能是一個小型花壇或練習場,如今只剩下幾段斷裂的石柱基座,幾簇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枯萎的夜光蕨,以及一片仿佛被時光和活力遺棄的空地。
地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不知積累了多少歲月的塵土,在月光下像是鋪了層細膩的、毫無生命的銀霜。
就在這片死寂空地的邊緣,那團熟悉的、模糊的暗影再次出現了。
它似乎剛剛從一截斷裂石柱投下的深濃陰影中滲出來,無聲地貼著地面蠕動,形態難以名狀——
沒有固定的五官或四肢的輪廓,更像是一灘被賦予了低級生命的、由黑暗本身凝聚而成的不規則粘稠物質。
它對路易方向散發出的、那絲帶著法典味道的暗影氣息,表現出一種矛盾的狀態:既本能地渴望靠近吞噬,又帶著根植于未知恐懼深處的警惕,在感知邊緣徘徊、試探。
路易瞬間收斂了所有外放的魔力感知。
探索停止了,他不能讓一絲分心的干擾在即將到來的吞噬過程中制造變數。
他站在原地,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塑,目光鎖定在那團低伏爬行的黑暗上。真正的挑戰現在才開始。
他需要調動全部的心神意志,去駕馭那頭寄居在他靈魂深處的、名為暗影法典的貪婪兇獸,同時也要牢牢束縛住自己內心那頭被仇恨和絕望所飼養、同樣渴望力量的復仇執念之獸。
這兩種力量如同兩頭在血脈里廝殺的猛獸,每一次運用它們,路易都感覺自己像一個脆弱的堤壩,即將被內部洶涌的洪流沖垮吞噬。
“控制……”
路易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仿佛帶著細小的冰棱刺入肺腑,刺激著他清醒。
“專注……必須由我來引導……只能由我來引導!”
有了前倆次的吸收經驗,這次處理起來讓他更加的得心應手。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掌心對著那團仍在原地猶豫、扭動的爬行恐懼。
沒有咒語吟唱,沒有華麗的光效。
深沉的黑暗瞬間在他掌心上方匯聚、旋轉,形成一個微型的、仿佛能吸走光線的漩渦。這并非純粹的法術,而是他意志與暗影法典規則共鳴的具現化。
一股無形的、帶著強大吸力的暗影力量場,瞬間籠罩了那團模糊的恐懼。
爬行恐懼劇烈地扭動起來,感受到致命的威脅。
它想尖叫,卻只發出一種無聲的靈魂層面的劇烈震顫。
它想逃離,但那股吸力如同無數冰冷的鎖鏈,將它無形的身體牢牢釘在原地,并一步步拖向路易掌心的黑暗漩渦。
隨著爬行恐懼越來越近,路易體內的對抗也達到了頂峰。
三股力量在路易的靈魂擂臺上瘋狂角力,每一次力量的對沖都讓他眼前發黑,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冷汗瞬間浸透了內里的衣衫。
“閉嘴!”
路易在心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他的意志力在這一刻凝練如淬火的精鋼,形成一道無形的壁壘,強行將躁動的復仇執念與貪婪的低語暫時推開幾寸。
他死死控制住法陣的吸力,專注地將所有精力用在引導吞噬的過程本身,只吸收眼前這一個目標。
“吞噬!”
他低聲命令,不再是請求法典,而是向它、向這力量本身宣告自己的掌控。
掌心的微型漩渦猛地加速旋轉、擴大。
那團模糊的恐懼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撕扯、拉長,發出無聲的、絕望的哀嚎。
然后被強行壓縮、抽吸。
過程極其痛苦。
仿佛有冰冷的、帶著腐蝕性的液體強行灌入路易的四肢百骸,沖刷著他的骨髓,冰冷刺骨的異質力量瘋狂涌入。
那股強烈的不適感達到了頂峰。
哪怕是吸收過倆次,反應還是這么大嗎?
路易幾乎站立不穩,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腥甜。
更可怕的是,在吸收完成的瞬間,那兩種暫時被壓制的力量——
法典的貪婪和復仇的執念。
如同等待時機的餓狼,猛地反撲回來,爭奪著這股新鮮力量的歸屬權。
“滾開!”
路易咬緊牙關,牙齦滲出鮮血,意志的壁壘再次以超越極限的力量壓下。
他用殘存的力氣引導著這股冰冷的力量,強行將其壓縮、導引向暗影法典在他精神世界中的投影,同時壓制著復仇之念對其的染指。
這是一場短暫的、卻兇險萬分的拉鋸。
每一次心臟的搏動都感覺無比漫長。
終于,那股狂躁的異種力量波動稍微平復了一些,雖然依舊冰冷地盤踞在身體深處,如同一條蟄伏的毒蛇,但暫時被束縛住了。
“呃……”
路易猛地彎下腰,壓抑地干嘔了幾聲,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扶住旁邊一根冰冷的斷柱,勉強穩住身形。
每一次吞噬都如此折磨,但力量的增強也真實不虛。
他能感覺到,體內那屬于暗影法典的本源力量確實又壯大了一分,對環境的感知似乎也更敏銳了一線。
“輕車熟路……”
路易喘息著,嘴角扯起一抹混合著痛苦、疲憊與冰冷的嘲意。
比起第一次的狼狽暈厥,第二次的勉強站立,這一次,他至少沒倒下,還保持著基本的意識和行動力。
這細微的進步,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珍貴。
他閉上眼睛,仔細內視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態。
新吸收的噩夢燃料像一簇冰冷的余燼被強行塞進了爐灶,雖然暫時平息,但那股寒意和潛在的混亂并未消失。
法典的書頁投影在精神海中沉浮,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厚重了一分,散發的氣息也更加幽深難測。
“不夠……還要更多……但要更熟練。”
路易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在虛弱中透出一種瘆人的銳利。
“下次……試試同時吸引兩個?或者……尋找更強大的暗影生物?”
危險的念頭在心中滋生。
他知道這是冒險,但時間不等人。
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氣息,讓外露的痛苦之相收斂,恢復了必要的冷靜面具。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死寂的角隅,月光下,地面只留下一片比周圍更深的陰影,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該回去了。
動靜不能太大,安神藥劑的時效也是有限的。
他再次緩緩睜眼,這次是習慣性地重新展開魔力感知——
不是為了搜尋獵物,而是為了安全地導航回程,規避可能的危險。
無形的感知絲線如同蛛網般再次向周圍蔓延開去……
就在感知網如常鋪開的一剎那!
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泛起的最后幾不可見的漣漪般的異常波動,極其突兀地出現在他身后十碼左右的地方。
就在他剛剛經過的一個被巨大藤蔓陰影覆蓋的古老拱廊出口處。
有人!
路易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在瞬間被冰水浸透!
全身的汗毛在驚悚中根根倒豎。
他如同獵豹般迅捷地以腳跟為軸擰腰轉身,動作快到帶起一陣細微的風聲,手掌本能地縮進袖口,指尖已然勾連起剛平息下去的冰冷力量。
在他轉身的瞬間,憑借著超凡的夜視力和敏銳的直覺,他清晰地看到拱廊出口那片濃得化不開的藤蔓陰影邊緣,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猛地縮了一下。
他看到我了!
這個認知如同一道閃電劃過路易的腦海!
人影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在那微縮之后,瞬間化作一道比夜色更濃、動作快得超出普通學生應有水準的黑影,朝著與路易相反方向的、通往高年級魔法植物園的方向疾馳而去——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