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涼的空氣像無形的手指拂過冬青根城堡高聳的窗欞,走廊里彌漫著露水和陳年石壁的味道。
路易裹緊了黑色校袍的領口,走在塔卡、奧托、巴茲和琳中間。
他們的腳步聲在空寂的石頭回廊里發出輕微的回響。
前方是一個熟悉的岔路口,右邊通向校長辦公室,左邊則蜿蜒向魔咒課教室所在的翡翠回廊。
“你要去哪路易?快遲到了我們?!?
琳清脆的聲音帶著疑惑在岔路口響起。
她金褐色的頭發隨著轉頭動作甩了一下,榛色的眼睛不解地看著路易腳步未停,徑直拐向左邊——
那個并非魔咒課教室的方向。
路易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聚攏過來的同伴們。
塔卡沉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奧托有些不安地搓著手指,巴茲則微微歪頭,帶著好奇。
路易臉上適時地浮現出一點無奈,那種屬于一個魔咒課掛科學生的窘迫清晰可見。
“我得去校長那里,”他聲音不高,清晰地解釋。
“昨天考試的事……”
路易將昨天發生的事簡單復述了一遍。
這句話像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
空氣凝滯了一瞬,隨即小小地沸騰起來。
奧托第一個瞪圓了眼睛:“什么?!校長要給你‘開小灶’?”
巴茲也皺著眉嘀咕:“這有點太嚴厲了吧……”
琳更是直接表達不滿,她上前一步,小手幾乎要抓住路易的袍袖:“這太不公平了!你不可能會掛科!絕對是那個老東西故意的!”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地為路易感到憤憤不平,琳小臉氣得微微發紅。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明顯焦躁和不悅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議論。
“都在這聚著干什么?馬上就要上課了不知道嗎?”
魔咒課教授布林德爾先生大步流星地從走廊另一頭走來。
他那頭有些凌亂的灰發仿佛也帶著不悅,灰藍色的眼睛掃過聚在一起的小巫師們,威嚴的目光落在他們臉上。
“開學第一天就想在我的課上遲到嗎?嗯?”
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站在人群邊緣的路易時,那嚴厲的神情瞬間褪去,轉而被一絲愕然和了然取代。
他想起來了,昨天校長那張古板、不容置疑的臉龐出現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用簡短且無法辯駁的語氣告知了他關于路易的安排——
從今往后,麥斯威爾先生的魔咒課,由校長本人親自代勞。
布林德爾先生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些像是失落,又有些歉意,或許還有一絲無奈。
“布林德爾先生。”
路易禮貌地欠了欠身,打了招呼。
他捕捉到了教授眼中那抹復雜的情緒。
布林德爾先生很快收斂了神色,對路易回了一禮,動作帶著某種程式化的莊重。
他走上前,寬厚的手掌落在路易略顯單薄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他看著路易的眼神溫和了許多,聲音也低沉下來,帶著誠懇:
“麥斯威爾先生,對于……你的情況,我感到很抱歉。我想,是我在教學上沒能更細致地考慮到個體差異?!?
他嘆息一聲,話中的意思很明顯,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路易微微低下頭,恰到好處地展現出那份屬于十二歲少年的、被師長提及學業不佳時的羞赧和局促不安。
他的聲音放得更輕,帶著自我責備的意味:
“沒有的,先生。是我自己不夠用心而已。”
這份謙遜的偽裝完美無缺。
布林德爾先生的目光變得更加柔和,甚至帶上了點憐憫——
路易現在活脫脫像個一個天賦或許不差,但有點走偏、且不善言辭表達的孩子。
就在這師生間短暫交流、氣氛似乎有所緩和之際,一道冰冷、毫無起伏,卻帶著極強穿透力的聲音,如同敲打在古鐘上的鋼針,清晰地刺入了每個人的耳膜:
“都在這是不打算上今天的課了嗎?”
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
拐角處,阿爾杰農·奧利芬特校長如同一尊移動的古老石像,悄無聲息地出現。
他那身墨綠色的、紋飾繁復的長袍在晨光中泛著深沉的色澤,古板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獨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小巫師的臉龐。
沒有雷霆震怒,只有一種無聲無息的、冰冷的重壓感,如同山巒傾覆前的那一秒死寂。
剛剛還在為路易打抱不平的小家伙們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仿佛變成了走廊墻上的石像鬼,連眼神都不敢亂瞟一下。
那種純粹的、對權威本能的恐懼攫住了他們。
校長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布林德爾臉上,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卻像鞭子一樣抽打在空氣里:
“布林德爾先生,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和學生們都沒待在應該待在的位置?!?
“是!是!不好意思校長先生!”
布林德爾先生像是被那目光燙了一下,立刻挺直了背脊,額頭微微見汗,語速飛快地應道。
“我這就帶他們過去!馬上!”
他一邊急促地回答,一邊忙不迭地揮手驅趕身邊的小巫師,像牧羊犬驅趕著受驚的小羊。
“快走快走!快!進教室!”
琳他們如蒙大赦,低著頭,小碎步朝著魔咒課教室的方向迅速撤離。
布林德爾先生匆匆跟上,只是在經過路易身邊時,極快地、不易察覺地投來一個復雜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關切,有安慰,甚至有一絲祝你好運的意味,但也夾雜著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憂慮。
瞬間,喧鬧的岔路口只剩下校長和路易兩人。
空氣里的寒意似乎更濃了。校長的目光如冰冷的鎖鏈,牢牢套在路易身上。
“你也依舊遲到了,麥斯威爾先生?!彼穆曇粢琅f平板,仿佛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沒有多余的話,他轉過身,抬步朝著與他辦公室相反方向、位于塔樓更高層的私人書房走去,長袍在身后劃出一道沉郁的弧線。
意思不言而喻:跟上。
“對不起校長?!?
路易立刻快步跟上,聲音里充滿了孩子般的驚慌失措,帶著恰到好處的喘息和不安。
他甚至微微縮了縮脖子,仿佛害怕下一刻會受到嚴厲的訓斥。
這副姿態在校長、乃至所有旁觀者眼里都無比自然——
路易在他們認知里,本來就是一個看起來沒有太多深沉心智,頂多在草藥或者某些特殊領域有點天賦,本質上還是個毛頭孩子的形象。
而這種形象,正是路易刻意維持的一件絕佳偽裝。
無論是對待待人溫和但心思未必簡單的布林德爾先生,還是面前這位深不可測、心思難以揣度的校長,他都深知必須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真實的鋒芒和想法藏好。
裹上這層無害甚至略顯笨拙的表象。
過早顯露,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和無法預料的危險。
校長的私人書房與尋常的辦公室截然不同。
它位于貓頭鷹塔樓的下面一層,遠離學生日?;顒拥膮^域。
沒有高大的書架,沒有繁復的擺設。整個空間異??諘缍啒?。
一面巨大的、幾乎占據整面墻壁的落地窗是房間的焦點,窗外是整個冬青根魔法學院的壯闊全景以及連綿的、仿佛凍結了千萬年的荒原冰蓋。
陽光透過冰冷的玻璃傾瀉而入,在地面照出棱角分明的巨大光斑。
空氣里沒有壁爐的暖意,只有千年石頭的冰冷質感。
房間里中央只有一張造型古樸、線條冷硬的黑色石桌,兩張看起來同樣冰冷堅硬的黑石椅子。校長已經在其中一張上落座。
他面前空空如也,既無課本,也無羊皮紙,甚至連一支羽毛筆都沒有。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目光平靜無波地投向進門的路易,仿佛已等待良久。
路易在另一張石椅上坐下,冰冷的觸感透過袍子沁入皮膚。
他低著頭,保持著那份被特殊關照后應有的拘謹和沉默,等待校長的指示。
“魔咒課,麥斯威爾先生。”
奧利芬特校長終于開口,聲音打破了冰冷書房的寂靜,依然聽不出任何情緒。
“開始吧。”
路易抬起頭,眼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茫然:“先生?我們需要課本……或者?”
“不需要。”校長的回答極其簡潔。
“布林德爾先生上次教導的內容是什么?”他的問題直接切入正題。
路易心中一凜。校長對他的教學方式,果然與布林德爾先生截然不同。
后者習慣按部就班,先理論再實踐,講求咒語原理和標準手勢。
而校長,似乎完全摒棄了這些形式。
他只能盡力回憶:
“是……基礎漂浮咒的穩定應用。布林德爾先生強調魔力輸出與控制手腕下壓角度的精準同步,達到…呃…讓被漂浮物旋轉至少三圈而不落地的目標?”
他回憶布林德爾課堂上的要求。
校長微微頷首,動作幅度極小。
“那么,展示給我看?!?
他沒有說任何多余的指令,沒有講解要點,甚至連讓他選擇漂浮物的指示都沒有。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石桌邊緣放著的一枚毫不起眼的、用來壓羊皮紙的普通鵝卵石上。
路易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內心那點因被特殊對待而產生的波瀾和警惕。
他集中精神,抽出自己的魔杖,指向那塊灰撲撲的石頭。
他清晰地念出咒語:“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石塊應聲飄起,離桌面約一尺高,平穩地懸浮著。
路易集中意念,按照布林德爾教導的標準方式,手腕輕微而精準地下壓,同時試圖引導魔力讓石塊緩慢旋轉。
石塊開始轉動,一圈、兩圈……然而,當轉到第三圈時,或許是心境被環境影響,或許是石椅的冰冷讓他手指有些僵硬,那流轉的魔力突然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頓挫感。
石塊瞬間失去了平衡,歪斜著晃動了一下,啪嗒一聲輕響,跌落在冰冷的石桌上。
路易的心一沉,有些懊惱地看向校長。
這個表現,無疑坐實了他不合格的評價。
校長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連失望或者責備都沒有。
他只是靜靜地看了跌落的那塊石頭一眼,又抬眼看向路易,那目光深邃得仿佛要洞穿人心。
“思考,”
他沉默幾秒后,開口,聲音如古井無波。
“為何標準的方法在你手中失效?”
他提出了一個開放性的問題,卻沒有給出答案的意圖。
接著,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路易,望著窗外無垠的冰原。
“標準手勢,標準咒語,標準目標……”
校長背對著路易,緩緩說著,聲音在空曠冰冷的房間里帶著回響,顯得有些飄渺。
“它們就像是工匠手中的尺子和圓規,用以丈量和規范魔力的形態。但這世上,并非所有力量,都愿意、或者能夠被輕易納入一個標準而圓融的模具之中?!?
路易的心猛地一跳。
校長這番話似乎意有所指,直指他體內的暗影法典那股難以馴服的黑暗力量。
難道校長……
就在路易心思電轉、驚疑不定時,校長的聲音繼續傳來,卻沒有在這個危險話題上繼續深入:
“繼續練習。在我離開書房前,讓它按照標準的流程,完成三圈旋轉并穩定懸浮。”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路易一眼,只是負手站在窗前,凝望著遠方,像一個冰冷的監考官,只負責設定目標,不管過程如何掙扎。
接下來的時間變得異常難熬。
路易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失敗、再嘗試。冰冷的石椅似乎要將他身體的暖意都吸走,失敗帶來的挫敗感如同無形的冷風。
他努力回憶布林德爾的指導,反復調整魔力輸出的節奏和手腕下壓的精確角度,試圖找回那種在課堂上勉強能夠達標的平衡。
每一次失敗,他都偷偷抬眼瞥向窗邊那個背影,那個背影始終巍然不動,仿佛與窗外的冰雪融為了一體,只給他留下沉默如山岳的壓力。
書房里只剩下石塊起起落落的啪嗒聲和路易自己壓抑的呼吸聲。
這種孤獨練習的煎熬,遠比在幾十人的課堂上犯錯更令人沮喪和疲憊。
時間在極度的專注和不斷的挫敗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幾十分鐘,或許更久。
當路易感覺自己的精神集中力即將透支,手腕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時,他終于成功了。
鵝卵石穩穩當當地懸浮在半空,隨著他咒語精準的引導和手腕一絲不茍的微調,緩緩地、勻速地旋轉了一圈、兩圈、三圈!最終穩穩地停在半空中,不再有絲毫晃動。
路易幾乎是脫力般松了口氣,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石頭輕輕落回桌面,然后忐忑地看向窗邊的背影。
校長終于轉過身。
他那雙鷹眼的目光落在穩穩歸位的鵝卵石上,停留了大約兩秒。
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他的視線移到墻邊一座鑲嵌在石壁中的、古老的魔法計時器上。
“時間到了?!?
校長淡淡地說,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走向門口,長袍拂過冰冷的地面。
“你可以去吃飯了?!?
說完,他拉開厚重的橡木門,徑直走了出去,沒有再看路易一眼,也沒有任何額外的叮囑、評價或下一堂課的安排。
門在路易面前輕輕關上。
巨大的書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一個人,還有那枚完成了任務的、普通的石頭。
校長最后那平靜無波的態度,讓他感覺這場補課像一場沒有結果也沒有反饋的冷酷實驗。
路易撒發出肉眼看不見的魔力,在感知到校長確實走遠之后,他收起了偽裝的稚嫩與無知,眼里重新只剩下冷漠。
為了迎合校長,他刻意偽裝出一幅新生該有的樣子。哪怕是校長知道他的魔咒水平遠高于同齡孩子。
所有的失敗不過都是路易故意而為之。
大部分的正常孩子,在一個嚴厲古板的校長眼皮子底下,多少都會有心理壓力。
自己完全展示出自己的天賦以及水平的話反而會不那么正常。
同時他也完全摸不清這位老者的意圖。
對方話語中似有若無的隱喻更像寒夜里閃過的幽微冷光,讓他無法捕捉,更無法參透,只感到深不見底的壓力和未知的寒意。
當他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終于抵達學院巨大的石頭拱頂食堂時,午餐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
食堂里人聲鼎沸,各種食物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長桌上鋪著墨綠和銀灰色交織的桌布,盛滿了燉菜、烤肉派、新鮮面包和南瓜汁。大多數學生和教授都已經落座用餐,刀叉碰撞和交談的聲音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當路易的身影出現在巨大的拱門入口時,他那略顯蒼白、帶著一絲被特殊關照后特有的疲憊的身影,瞬間引起了層層漣漪般的關注和竊竊私語。
無數道目光從不同的長桌上投來——
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疑惑的,當然,也少不了夾雜其中某些不加掩飾的鄙夷。
“看,就是他,路易·麥斯威爾?!?
一個男生對著同伴努努嘴。
“哪個?”他的同伴順著方向看去。
“喏,那個金發,看起來沒什么精神的。上學期期末被校長從魔咒課當場請出去的就是他。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被校長拉去單獨開小灶了。嘖嘖……”
“哼,我看是家里和校長有關系吧?不然憑什么?”
“誰知道呢?不過能讓校長破例親自教課,也是本事啊?!?
“什么本事,作弊的本事?還是討好的本事?”
各種細微的聲音如同無孔不入的蟲子鉆進耳朵,雖然聽不真切全部內容,但那蘊含的情緒——對新學期風云人物的好奇。
對關系戶或特殊待遇的不滿,對魔咒極差生的輕蔑——都清晰地傳達了出來。
這對路易來說當然算不了什么,全全只當作是風吹過耳朵罷了。
從決定隱藏真實的自己那一刻起,這些世俗的議論早就被他歸入了無關緊要的雜音。
他的目標在更深處、更黑暗的地方。他目光平靜地掃視餐廳,很快找到了他那幾個熟悉的小群體所在的長桌一隅,邁步走去。
幾乎是路易剛在空位上坐下,旁邊一個身影就迅速靠了過來。
琳把她的肉醬三明治推到了一邊,漂亮的藍色眼睛急切地盯著路易:
“路易,你還好嗎?校長沒拿你怎么樣吧?”她的擔憂顯而易見,還夾雜著一絲小小的氣惱。
路易拿起一個空餐盤,往里面盛了些簡單的燉菜和面包,神色如常地回答:
“沒什么,正常上課而已?!?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熱乎乎的燉菜送入口中,補充道:“練習漂浮咒?!?
他說的確實是事實,只是省略了校長書房那令人窒息的氛圍和那個意味深長的隱喻。
琳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被校長摧殘的蛛絲馬跡,但路易平靜的表情和淡然的語氣讓她無從下手。
也許是覺得路易不愿多談,也許是確認了他的確完好無損,她扁了扁嘴,嘀咕了一句“那就好……”也低下頭開始對付自己的午餐。
坐在路易對面的是雙胞胎奧托和巴茲。
奧托一直想開口,眼神閃爍著,似乎有很多話想問路易,但看著琳碰了個軟釘子,路易又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他猶豫地攪著碗里的濃湯,最終只是小聲地和旁邊的巴茲開始議論起布林德爾課堂上一個有趣的魔咒失誤。
巴茲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兩人小聲討論起來。
塔卡坐在稍遠的角落,安靜地吃著盤子里的東西,偶爾抬起他淺灰褐色的眼睛,沉穩地掃過同伴們,在路易身上停留的目光同樣平靜,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琳見路易不再搭話,又見奧托巴茲岔開了話題,小丫頭也識趣地沒有再追問校長的事。
她是個閑不住的,立刻轉向巴茲,興高采烈地說起了暑假里她在家里后院嘗試用膨脹咒放大她的玩具蝴蝶,結果差點把整個花房撐爆的笑話。
奧托也加入了進來,說自己暑假差點被花園地精把新買的帽子搶走,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地精囂張的模樣。
氣氛似乎又恢復到了剛才等待路易時的那種輕松。
幾個小家伙都是朋友,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他們一起經歷了凍原集那恐怖又神奇的夜晚,在某種程度上,這讓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聯結。
然而,但心里,在經過凍原集那晚的事之后,或多或少心里都在懼怕路易。
當奧托講完地精的笑話,大家哈哈笑完的瞬間,笑聲停歇的剎那,桌面上有那么零點幾秒微妙的靜默。
巴茲和奧托的眼神會不自覺地飄向安靜用餐的路易,琳笑聲里的高亢也會稍微收斂一些。
他們清晰地記得那個混亂、飄雪的夜晚,記得同伴琳被灰隼小組的巴克用獵刀抵住脖頸的冰涼觸感。
記得路易周身驟然爆發的、宛如活物般蠕動的深灰色暗影之力——
那股力量瞬間吞噬了攻擊者的靈魂,只留下兩具凝固著極致恐懼表情、瞳孔徹底褪成死灰色的尸體。
奧托蜷縮在墻角瑟瑟發抖的畫面,皮皮臉上殘留的淚痕與血跡,以及塔卡手持部落骨匕卻無法插手的無力感,如同凍原上永不融化的冰棱,深深刺入每個人的記憶。
更讓他們脊背發涼的是路易事后那雙眼睛——
右眼徹底化為無機制的灰白,左眼冰藍色光芒下的瞳孔結構扭曲得近乎非人,手持蛇瞳遺留的慘白骨杖時散發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
讓這些經歷過生死的小巫師第一次對朝夕相處的同伴產生了源自本能的顫栗。
這種恐懼并未隨時間淡去,反而在路易此刻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表情下,發酵成一種更為沉重的不安。
空氣里的烤肉香氣、燉菜的溫暖蒸汽,都無法驅散那晚屠宰場破敗入口在寒風中搖晃時滲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