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3章 又迎開學

灰隼小組三人的血與雪混合的氣息早已被凜冽的寒風吹散,留下的只有凍土深處幾處微不可查的魔力焦痕。

肯尼魁梧的身影踏著沉重的步伐歸來,身上沾染的不是泥濘,而是揮之不去的殺伐冷冽。

木屋的門在身后合攏,溫暖的爐火與藥草香混合的空氣涌來,驅散了體外寒氣,卻無法滲透他內心的冰層。

他沒有向等待的路易透露分毫。

少年眼中的純凈與專注,是這片冰冷森林里為數不多讓肯尼感到安寧的東西。

他用凍得有些發硬的手指脫下厚重的獸皮外套,撣去上面不存在的雪屑,聲音低沉平穩:

“外頭風雪大了點,處理了下被風吹亂的引獸夾。”

一個毫無破綻的、屬于林場獵人的尋常理由。

路易不疑有他,點點頭,繼續凝神對付著坩堝里翻滾著細微星光和冷霧的初級寧神藥劑。

接下來的日子,木屋的日子仿佛被精確設定好的懷表指針般規律運轉。

爐火跳躍,坩堝咕嘟作響。

路易在肯尼嚴厲目光的審視下,手法日漸純熟。

那些曾經令人眼花繚亂的藥草特性、火候臨界點、魔力注入節奏,如今在他指尖逐漸變得馴服。

“羽衣甘藍的萃取液,是中和蛇膽草毒性的關鍵,必須在蛇膽草軟化變藍的瞬間加入,早一分殘留毒性,晚一分失去效能。”

肯尼的聲音像鐵砧上的鍛錘,敲打著精確。

路易屏息凝神,指尖捻動碾磨好的干粉,在坩堝冒出特定藍紫色蒸汽的剎那間準確注入。

藥液發出一陣細微的滋啦輕響,隨即轉為平穩深邃的祖母綠色澤,魔力波動溫和而穩定。

“好。”

肯尼只回了一個字,但這簡單音節里蘊含的認可,已足夠讓路易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

當路易成功完成了包括初級寧神藥劑、止血凝膠、輕微凍傷緩解膏在內的三種魔藥,且品質都達到肯尼可用的標準時。

肯尼從壁爐旁存放工具的獸皮袋里,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物件——

一個做工相當考究的、用某種不知名硬皮鞣制而成的斜挎包。

包不大,但內襯厚實隔溫,分隔清晰,還有一個隱秘的內袋。

邊緣刻印著極簡的山巒線條,那是肯尼特有的符號。

“拿著。”他把包拋給路易。

“以后煉成的東西,合格才能放進這里。放進去,就是你自己的東西了。”

路易接過挎包,皮革觸感溫潤而堅韌。

這是認可,也是責任。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煉成的幾瓶魔藥放進去,貼身放好。

一股淡淡的魔藥氣息混合著皮料的味道傳來,莫名地讓人安心。

這中間,琳還找上門來過一次,希望路易能和她一起去對角巷逛逛——

“路易!肯尼大叔!”

琳清脆歡快的聲音打破了林地的寂靜。

她像一團燃燒的火焰,裹著厚厚的紅色毛呢斗篷,臉頰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像晨星,懷里還抱著不知道從哪個把戲坊買來的“尖叫悠悠球”。

“下雪啦!對角巷新開了一家超——級有趣的冰點店!據說是用獨角獸眼淚做調味汁!我爸爸的客戶給了幾張優惠券!一起去吧?”

小姑娘雀躍地蹦跳著,眼中充滿了對熱鬧和糖果的向往。

空氣似乎瞬間凝固了一瞬。

路易幾乎立刻感覺到了。

不止是他,肯尼那如同巖石般沉穩的身形也極其細微地繃緊。

那種被無形窺探的不適感并未消失,盡管變得更加隱秘、更加耐心,如同冬眠的毒蛇潛伏在積雪之下。

離開木屋?失去赤膽忠心咒的遮蔽?暴露在開闊的對角巷?

那無異于將自己送到那些陰影里的爪子前。

“不行!”“不行!”

兩聲斬釘截鐵的拒絕異口同聲地響起。

肯尼的聲音低沉如悶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路易的聲音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琳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像被兜頭潑了一盆雪水,眼中的光倏然黯淡下去,歡快的神情被受傷和不解取代。

她抱著悠悠球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為……為什么?我只是想……”

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肩膀微微垮下,像只被丟棄在寒風中無家可歸的小兔子。

空氣變得尷尬而沉重。

兩個在敵人環伺下依然冷靜的男人,此刻卻手足無措起來。

肯尼繃著臉,眉頭擰成疙瘩,幾次想開口解釋“不方便”、“路太滑”之類的蹩腳理由,都在琳那無聲指控的目光下敗下陣來,只能煩躁地捏了捏拳頭,發出骨節咔吧的輕響。

路易則笨拙地蹲下來,手忙腳亂地從挎包里掏出自己剛煉好不久的、品相最好的初級寧神藥劑——那瓶子因為緊張差點摔在地上。

“琳達……那個……不是……不是討厭你!”

路易語無倫次,被弄得有些頭大。

“是……是這里環境特殊!太、太冷了!你看你臉都凍紅了!而且我的功課……功課還沒做完……”

他舉起那瓶魔藥,像舉著圣物。

“這、這個給你!我剛煉的寧神藥劑!喝了暖暖身子,特別有用!”說著就想塞過去。

琳委屈地瞥了一眼那泛著綠光的瓶子,小嘴撅得更高了:

“我又沒害怕,干嘛喝它!”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肯尼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他轉身走向儲藏架,翻找了好一陣,最終拿出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幾塊他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從蜂蜜公爵買來的頂級檸檬雪寶糖。

他板著臉,用一種遞出危險爆炸物的姿態,把糖塞給路易:

“……給她。把她哄好……”

路易像接過燙手山芋,連忙把糖果和魔藥一起塞給琳:

“你看!肯尼大叔給你的糖!他最寶貝這個了!等我把學校落下的考試復習完一定去!”

看著那珍貴的糖果,再看看路易急得要冒汗的樣子,琳的情緒總算稍微平復了一些。

她抽了抽鼻子,接過糖,小聲嘟囔著

“肯尼大叔兇什么嘛……”但嘴角終究是沒那么垮了。

離開時雖然還有些氣哼哼,但抱著悠悠球的手沒那么僵硬了。

時間在煉藥、感知修煉、應付琳偶爾帶著小情緒但不再提逛街的到訪中飛快流逝。

積雪開始融化,枝頭偶爾能聽見一兩聲早鳥的試探性鳴叫。

冬青根開學在即。

對路易而言,回到學院意味著短暫的安全區。

無論麥斯威爾一族還是渡鴉信標,公然強闖一所魔法學校擄走一名一年級新生?

魔法部的傲羅可不是擺設。

這個認知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

這段時間的修煉成果顯著。

路易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感知范圍如同被吹拂脹大的肥皂泡,從原本只能向單一方向延伸的線,擴展成了一個以自身為中心、半徑大約數十米的模糊域。

在這個范圍內,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魔力流動的溫度與擾動的強弱變化。

比如門外琳到來前腳步引起的輕微魔力漣漪,比如雪下冬眠小獸那微弱的生命波動。

但身體的進展卻遠不如精神感知。

他依舊瘦削,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像個容易被風吹倒的小樹苗。

各種體能訓練練了許久,效果甚微,手臂似乎很難長出生猛的肌肉線條。

這讓肯尼看了也時常皺眉,默不作聲地又往路易餐盤里多放了幾塊肉排。

夜深人靜,爐火僅剩余燼。

路易蜷縮在毯子里陷入沉睡。

肯尼則坐在壁爐邊的硬木椅子上,如同亙古不變的守護石雕。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腰間斧柄上經年累月留下的凹痕,思緒如同窗外無聲翻飛的雪末,瘋狂地打著旋,試圖在混沌中厘清線索。

他在年輕的時候與渡鴉信標有過交際。

他在想為什么渡鴉信標會突然把手伸向他,這背后究竟是誰的指使?

仇怨?

肯尼第一個念頭便滑向了自己那無法細數的黑暗過往。

他樹敵太多。

那些被他抹殺的家族余孽?在權力斗爭中被他碾碎的對手?對他背叛行徑懷恨在心的前雇主?

任何一個都可能擁有足夠的恨意和財力雇傭渡鴉信標這樣的組織來進行漫長追索的報復。

用傷害路易——這個他生活中唯一的破綻來折磨他,無疑是最殘忍、也最有效的方式。

這是最符合他認知的邏輯。

十幾年的隱匿足夠漫長,也足夠某些老辣而執著的敵人追查蛛絲馬跡。

也許……自己在照顧路易的初期,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暴露了痕跡?

“家里”出鬼?

這個念頭只閃現了一瞬便被他自己掐滅。

路易與他的相遇純粹偶然。

那是風雪肆虐的夜里,他執行一次清掃任務后返回森林,在廢棄伐木場撿到快凍僵的小路易。

那孩子的恐懼、虛弱、眼中毫無作偽的求生欲,絕非刻意表演。

一個精心設計的、耗時十余年的、只為在自己身邊安插棋子的龐大陰謀?

太過天方夜譚。

他肯尼·卡夫爾雖然是個麻煩人物,但還不值得如此耗費心機。

路易自身?

肯尼的目光投向熟睡的少年。

干凈、聰慧、魔力感知天賦優秀,但僅此而已。

一個在冬青根學院毫不起眼、魔力平平的一年級學生。

他有什么價值,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動用渡鴉信標的精銳來追蹤甚至想擒獲?

他身上能有什么東西,價值超過那支精銳小隊本身的損耗?

荒謬!

疑點像荊棘纏住了他的思考。

肯尼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指骨咔吧作響。

他將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黑夜,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墨色與雪幕,看到那些潛伏在暗處的獠牙。

“或許……”

一個冰冷的念頭在他腦海扎根。

“我的仇家并不僅僅是要我的命……他們想看到我最在乎的、唯一還干凈的東西……在我眼前被一點一點撕碎……就像當年我做過的一樣……”

這種充滿惡意的可能性,反而最能解釋對方行動的執著與詭異。

可憐的獵人。

他困于自己黑暗的過往,在仇怨編織的迷宮里打轉。

他甚至無法想象一個更遙遠的、更離奇的可能:

他守護了十二年的平靜生活,并非因為仇家的慈悲或疏忽,而僅僅是因為——他身邊這個看似普通的男孩,本身就是一件不該存于世的、足以引發古老家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追回的活體秘藏。

而他肯尼·卡夫爾,才是那個被意外卷入旋渦的無辜的守護石。

暗影法典的秘密,如同它深藏在路易血脈中的形態,在這片冰封的木屋里,依舊被厚重的迷霧緊緊包裹,無人窺破。

肯尼守住了眼前的爐火,卻未能看穿纏繞著路易命運的真正風暴源頭——

冬青根魔法學院開學的日子,在晨曦微茫的薄霧中如約而至。

肯尼套著他那件幾乎焊在身上的厚重獸皮襖,腰間別著巨大的伐木斧,沉甸甸的腳步聲踏碎了林間小徑上殘留的薄冰。

路易緊跟在他身旁,裹得同樣厚實,只是身形在一堆衣物下更顯瘦削單薄。

他背上背著新學期的書本和一個裝著必需品的舊行囊,腰間則小心翼翼地掛著肯尼贈送的那個結實皮挎包,里面安穩地躺著他暑假煉制的幾瓶心血之作——

品質尚可的寧神藥劑、止血凝膠和一管他自己也覺不夠完美、但肯尼點頭能用的解毒劑前體。

他們的目的地是先到蘭美達家的小屋。

煙囪里冒著炊煙,門打開時,一團燃燒的火焰幾乎是彈射而出。

“路易!肯尼大叔!”

琳的聲音像初春冰裂的清泉,清脆、活力四射。

她裹在一件嶄新的、鵝黃色的厚實絨毛斗篷里,帽子上兩個毛絨球球隨著她的蹦跳活潑地晃動著,臉頰被寒風和興奮染得紅撲撲的,大眼睛里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仿佛整個森林的活力都匯聚在她一人身上。

幾乎一個暑假未見幾面,她依舊是初見時那個熱烈而鮮活的女孩。

“看!”

她像變戲法似的,從魔法布口袋里掏出一個碩大、翠綠欲滴、散發著清新酸甜氣息的青蘋果,不容分說地塞進路易手里。

“媽媽家后院的‘翡翠星’,剛用魔法催熟的,超甜!給你!”

路易手心被冰涼的蘋果凍了一下,心底卻流過一絲熟悉的暖意。

他彎起嘴角:“謝謝。”

他低頭看著蘋果,青翠的果皮上仿佛還凝結著晨露。

琳接過路易的感謝,目光卻像精密儀器一樣開始在他身上掃描。

從厚實的帽子邊緣,到打著補丁但干凈的厚棉襖胸口,再到裝著書本鼓鼓囊囊的行囊帶子,最后,她的視線如同雷達般聚焦在路易腰間那個顯眼的新挎包上。

她的小臉一點點垮了下來,像被突然收走了陽光的向日葵,原本明亮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層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失望和不滿,小嘴也噘了起來,可以掛個小油瓶。

路易只看了一眼她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立刻了然于心。

他無奈地笑了笑,心里嘀咕著這個固執的小丫頭,伸手輕輕拉開了那個皮挎包的上蓋。

“喏,”他把包口朝向琳,讓她能清晰地看到里面。

“在這兒好好收著的。”

只見在他精心擺放的幾瓶魔藥旁邊,那個青蘋果造型的護身符,正穩穩當當地掛在內襯的一個特制小皮環上,隨著路易的動作微微晃動。

石塊的紋路清晰可見,細小的符文在昏暗的挎包內顯得格外溫潤。

琳的眼睛刷地一下重新亮了起來,像兩盞被點亮的燈籠。

她伸出凍得有點發紅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露在外面的石符,仿佛在確認它是真的,然后嘿嘿傻笑起來,剛才那點不滿頓時煙消云散。

“這還差不多!要好好戴著哦,有它保護你才安全!”

“嗯,戴著呢。”路易溫和地應著,心里卻掠過一絲更深的暖流和愧疚。

這樸素的護身符承載的情誼,遠比任何昂貴的魔藥都更沉重。

肯尼在旁沉默地看著這一切,高大的身影像一尊守護神像。

他粗糙的大手輕輕揉了揉琳帶著毛絨球的腦袋,低沉地說了聲:“走了。”

琳立刻像找到了頭雁的小鵝,歡快地應了一聲,跳著跟上兩人的步伐。

三人同行,穿越愈發稀疏的林木,冬青根學院那熟悉的、由巨大冰晶石砌筑而成的城堡輪廓,在冬日稀疏的陽光下,逐漸清晰起來。

它依舊矗立在冰封湖岸,威嚴、古老,帶著隔絕俗世的冰冷魔法氣息。城堡大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返校的學生和家長,空氣中彌漫著久別重逢的喧囂、行李的碰撞聲和魔法寵物的啼叫。

這次在拱形門廊下負責迎接新老學生的,是路易熟悉的魔咒課老師,布林德爾先生。

他依舊穿著那身整潔的天藍色星辰法袍,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標志性的、溫和而略帶距離感的笑容。

“啊,早上好,卡夫爾先生,”

布林德爾的目光最先落在最顯眼的肯尼身上,他敏銳地捕捉到肯尼周身那份比以往開學日更濃郁的、仿佛凝結不散的警戒氣息,但他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驚訝,只是優雅地欠身行禮。

“麥斯威爾先生,蘭美達小姐,歡迎回來。旅途還好嗎?”

“還行。”

肯尼言簡意賅地點了下頭,視線如同鷹隼般不著痕跡地掃過門廊內外的人群,尤其是在某些不易察覺的角落。

他將路易往前輕輕推了推。

“布林德爾老師好!”琳清脆地打招呼。

“布林德爾老師。”路易也恭敬地問好。

布林德爾微笑著:“好的,新學期的課程安排表在禮堂公告欄。請兩位跟我來吧,盡快安頓好,馬上就要……”

然而,布林德爾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一個從容不迫、帶著無形力量的聲音打斷了。

“先生。”

聲音不高,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特的魔力,瞬間穿透了門廊下的喧鬧,清晰地落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如同冰晶墜落在寂靜的湖面。

學生們下意識地安靜下來,好奇地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影正從城堡主樓那宏偉的雙開橡木大門后的陰影中緩步走出,步履沉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不迫。

正是冬青根魔法學院的校長——阿爾杰農·奧利芬特。

他今天穿著一身質地極佳、仿佛流淌著星輝的深紫色天鵝絨長袍,銀色鑲邊上繡著復雜而古老的冬青葉與冰晶紋章。

雪白的須發修剪得極有格調,面容慈祥,深邃的雙眸如同蘊藏著萬載寒冰的平靜深海,既洞察人心又深不可測。

他的臉上掛著專屬于他的那股古板與嚴肅。

“校長先生!”布林德爾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愕,旋即躬身致意。

奧利芬特溫和地對著布林德爾點了點頭,那笑容仿佛春風拂過冰湖,卻未能完全融化那份沉淀的威嚴。

“辛苦了,布林德爾先生。請繼續留在這里迎接其他返校的同學和家長吧。”

他的目光隨后自然而然地轉向了路易,仿佛早已鎖定目標。

“接下來,”奧利芬特的聲音依舊溫和,語調平穩。

“由我來負責引領麥斯威爾先生,去完成他上學期因特殊情況而遺憾缺席的幾項重要科目結業考試。”

他的目光落在路易身上,帶著一種師長應有的關切,但那深處,卻仿佛沉靜寒潭下的旋渦,不容置疑。

“時間寶貴,我們直接去北塔樓的測評石廳,如何?”

他的態度如此自然,理由也無可挑剔。

但這份由校長親自出面接引一個一年級學生進行補考的殊榮,本身就顯得極不尋常。

路易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警覺感驟然提升。

布林德爾老師明明就在眼前,而且之前也提過要帶他們進去,校長為何特意親自前來?

“哦?”

布林德爾再次微微欠身,臉上溫和的笑容不變,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他不卑不亢地提議。

“校長,這點小事交由我帶麥斯威爾先生去辦理即可,您無需……”

“布林德爾先生——”

奧利芬特校長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目光卻如同最精致的冰針,瞬間落在布林德爾身上。

那溫和的語調下,蘊含著一種如同千丈冰川般不可撼動的意志,平靜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

那意思再清楚不過——

這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指令。

“考試事關學業根基,不容延誤。況且,北塔樓的一些特殊設施,我想親自為麥斯威爾先生開啟,確保考試的……公正與效率。”

空氣仿佛在這溫和的話語中凝固了數秒。

門廊下的學生們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低聲的交談徹底消失,只剩下寒風偶爾拂過拱門的嗚咽。

布林德爾的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他迎著校長那平靜卻冰冷的注視,沉默了兩秒鐘。

那兩秒鐘內,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空氣中交鋒。

最終,布林德爾老師臉上的溫和笑容似乎被凍得更加標準了。

他優雅地向奧利芬特校長再次躬身,幅度更深了一些,仿佛在消化這突然的壓力。

“好的,校長。”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只有完美的恭敬。

“遵從您的安排。”

說罷,他轉向路易,嘴角努力扯出一個安撫的弧度,但眼神里那份隱憂卻難以完全掩飾:

“麥斯威爾先生,跟上校長。別緊張,像平時練習那樣盡力就好。”

然后,布林德爾沒有再看向肯尼和琳,只是轉身,用一種幾乎看不出變化的步伐,重新走回到門廊更醒目的位置,臉上瞬間又掛起了迎接學生的標準笑容,開始招呼其他陸續抵達的學生和家長。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凝滯從未發生。

琳下意識地拽緊了路易的胳膊,大眼睛里充滿了不安。

她敏銳地感覺到了校長的不同以往和那份平靜下的可怕壓力。

路易感受到了琳的擔憂,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但他的手心也有些冰涼。

肯尼那巖石般的臉龐依舊沒有表情,只是那雙深陷在濃眉下的眼睛,在奧利芬特出現的一剎那,就如同捕食的猛獸驟然收縮了瞳孔。

校長的話語,在他聽來不啻于冰冷的挑釁。

那份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看似關心實則排除旁人的舉動,都透著一股讓肯尼極其不悅的氣息。

他寬大的身軀并未移動,如同一座壁壘擋在路易側前方一點的位置。

粗糙的手指在身側不動聲色地捏緊,指節微微發白,腰間的斧柄似乎比平日更靠近他易于抽出的位置。

他如炬的目光死死鎖在奧利芬特校長身上,如同一頭被侵入領地的雄獅在審視陌生的掠食者,充滿了原始的警告與壓抑的沸騰力量。

肯尼沒有說話。

沒有質問,沒有表達不滿。

因為他知道,在學校的地盤,在名義上的監護人面前,他作為獵戶監護人的身份界限在哪里。

強行阻攔一個校長帶走學生去“考試”,無論在法理還是情理上,他都站不住腳。

但這份沉默之下,是繃緊到極致的神經和更深的疑慮在翻涌:

這個老狐貍,究竟打什么主意?那幾場普通的考試,真有如此重要?值得他親自來拿人?

奧利芬特仿佛完全沒有接收到肯尼那實質性的、充滿敵意的警告目光。

他甚至朝肯尼的方向微微頷首,如同一個溫和的長輩在打招呼:

“卡夫爾先生,請放心。麥斯威爾先生很快就能回到宿舍。”

那溫和的話語,在此刻聽來更像是一種綿里藏針的宣告。

他轉向路易,目光恢復成慈祥長者的模樣:

“麥斯威爾先生,我們走吧。”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城堡主樓深處那幽暗的回廊。

路易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那空氣里似乎混合著校長的威壓和肯尼沉默的力量感。

他對著琳努力笑了笑,又飛快地瞥了一眼肯尼。

在肯尼那雙深沉的、含著復雜警告與忍耐情緒的眼神中,路易讀懂了許多。

他挺直了瘦削的脊背,對著校長說道:“好的,校長先生。”

然后,他邁開腳步,走向奧利芬特。

那小小的身影,在校長深紫色高大身影的籠罩下,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帶著一種倔強的韌性。

在跟上奧利芬特踏入城堡巨大門廊陰影的瞬間,路易的右手下意識地、緊緊地按在了腰間那個新挎包上,隔著粗糙的皮料,琳的護身符和小挎包本身所帶來的些微觸感,成了此刻他唯一的支撐點。

他并不知道北塔樓的測評石廳具體在何方,但他清楚地知道,這絕非一次尋常的補考。

肯尼佇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目送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古堡的陰影里,連同那深紫色天鵝絨長袍的主人一起消失。

門廊下的喧鬧似乎又回來了,但這一切的聲音,都仿佛被一層厚冰隔絕在肯尼的感知之外。

琳靠過來,小聲地、帶著濃重的擔憂:“肯尼大叔,校長他……”

“沒事。”

肯尼低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琳。

“去禮堂。”

他輕拍琳的后背,示意她向學生們匯流的方向走去。

但他的眼角的余光,卻最后一次如刀鋒般刮過那逐漸合攏的城堡大門縫隙深處。

一種極其強烈的、源自無數次生死搏殺磨礪出的直覺在瘋狂警報:

平靜水面之下,正醞釀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寒冰漩渦。

而路易,正被一只優雅而冰冷的手,牽引著滑向漩渦的深處。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江华| 海宁市| 明光市| 海林市| 山东省| 开江县| 宕昌县| 博罗县| 财经| 孝昌县| 德保县| 安溪县| 晋江市| 广河县| 莱阳市| 柳林县| 巴林右旗| 溆浦县| 肥乡县| 慈溪市| 大姚县| 蒙阴县| 肥乡县| 白山市| 东海县| 金沙县| 七台河市| 廉江市| 汾西县| 扎鲁特旗| 陵水| 师宗县| 中牟县| 新疆| 炎陵县| 万盛区| 丁青县| 阳城县| 类乌齐县| 汤阴县| 淮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