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穿著一身翠色女裝，雙目緊閉的練輕舞，她家女兒也嚇了一跳。

“我沒事，要是有巾子給我擦擦眼就好了。”

練輕舞沒想到自己這一舉動嚇壞了三個人，忙睜開了眼。

“娘，娘子她懷著孕，麻煩您給小姐上藥了。”

“你這話說的，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年輕人都去那邊看著，要是那家大嫂子來了，替我攔著些，她命苦，這些日子連血都見不得。”

“是。”

練輕舞知道這大娘頗有些計較，把女兒女婿支開，一定有話要和她說，想要坐起來，被人按住了。

“小姐，都說你冰雪聰明，我呢也信，這家新媳婦實在是苦，本來就是個孤女，好不容易被一個男人愛上，折騰了大半年才嫁過去，嫁過去沒幾天，就出了事。”

練輕舞聽著對方悲傷的語調，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男人在戰場受了重傷，本以為能救回來，再過日子，可第三天就傳回消息說人沒了……這男人是京城來的，可憐她到現在都沒見過公婆。”

練輕舞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練家軍每打一次仗，就有人員傷亡，也就會有一匹快馬，把死亡人員的木制名字牌，帶給京城兵士的家眷。

白發人送黑發人，多么苦多么痛。

千里遙遙，就連兒子最后一眼也不能看到，他們埋骨沙場，做父母的，最多也只能給兒子立一個衣冠冢。

練輕舞輕抽了一口涼氣。

“而且她一成親，就給她那丈夫忙這忙那的，到現在也是處子之身，沒能給他們家留個后。”

大娘這話一出，練輕舞頓時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哭成了淚人。

她盡力抑制著自己洶涌而出的淚水，可哪里管用？

“小姐也是個心善的，那女孩子臉皮薄，她有什么要求也不敢提，老婆子，我就替她說了。”

練輕舞抽了抽鼻子：“大娘，你就說吧，我聽著呢。”

“她就沒去過京城，無依無靠的長到結婚那么大，都沒見過自己公婆，等到了京城，千萬要看著她，帶她找到自己公婆了才行。”

“這種事情不用提醒，我們自然是要做到的，還有其他什么要求？”

“小姐，讓我先給你處理傷口，我們一邊處理一邊說。”

練輕舞點頭默許，大娘就動起手來：“其實主要就是想你護著她點，這年頭，突然出現一個媳婦，又沒有懷上孩子，難吶。”

“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

練輕舞嘴上回答著，心里卻有些不以為然，這小媳婦也是個狠的，她丈夫年邁的父母能干啥？

大娘正在幫著練輕舞涂藥膏，她眼底的不以為然，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本來這大娘就是個暴脾氣，看到她這樣又生氣了，手不自覺的就重了些，疼得練輕舞忍不住抽了口涼氣。

大娘也不理會，手里動作不停：“這年頭。有多少男人是靠得住的？只有我們女人互相靠著女人，你明白嗎？”

完全搞不清楚大娘為什么換了個話題，練輕舞模模糊糊應了聲：“我知道，大娘，你就放心吧。”

“你瞧瞧你，小姐，”說到這兒，大娘突然意識到，練輕舞不過是一個還沒有及笄的孩子，“以后啊，可千萬得注意點。”

練輕舞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大娘究竟在說些什么？

大娘心里也有些突突，自己剛剛怎么就生氣了，生氣也罷了，竟然就直接朝著小姐撒出來了，哎，真是千不該萬不該。

練輕舞只感覺大娘的動作又輕柔了不少，又不聽她有其他話說，也就默默無言。

“大娘，我給你把水打過來了，小姐她沒事吧？”

新寡端著裝滿熱水的水盆，猶猶豫豫的站在門外，不用那對小夫妻攔著，她自己就停步不前。

“小姐沒事！你個弱女子，把盆給我女婿，讓他端過來，你陪著我女兒聊聊天。”

“哎。”

“娘，你說，要不干脆我找找將軍，給她配個京城來的兄弟，這樣她也有了家，不用在這地方過苦日子。”

練輕舞聽著，十分疑惑，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呢？她知道寡婦可以再嫁，只當是和平常嫁女兒一樣，可沒想到竟然這么隨意。

“你這孩子，這事兒容易？大牛啊，你和她家男人關系怎樣？”大娘用毛巾沾了水，給練輕舞擦去額角的血跡。

“挺好的啊。”

“換你你娶不娶？”

“這，朋友之妻不可欺，我怎么能娶她，再說，娘，我可是您親女婿，您可千萬別埋汰我了。”

練輕舞聽得津津有味，她長這么大，頭次聽見這樣的對話。

“你就得了吧，你當著你們小姐的面，和我這做丈母娘的好好說說，你確定沒有娶她的心思？”

“自然沒有，要不是要叫您吃飯，我可是連門都不會出的人。”

“你呀，油嘴滑舌的很，得了，別在你們小姐面前丟了臉，出去吧。”

“大娘，事情這么嚴重？怎么能讓她隨隨便便嫁給另一個人？”練輕舞估計她就等著自己開口問，也就開口問了一句。

“誰說不是？她能不能一個人到京城都是問題，不然，怎么會那么怕男人呢？”

練輕舞似懂非懂的點頭，沉默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頭上帶傷，接下來的走訪十分順利，天要黑的時候，她去街市買了頂斗篷，披在身上。

“哥哥，今日我在大娘家里吃過飯，不和你們一起吃了，明日呢，有事情要和你們商量哦。”

在練武場找到練成兵，練輕舞跑過去說了句，不等對方回應，回頭就跑。

她不敢摸頭上的傷口，銅鏡又模糊不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釀雪，”練輕舞終于忍不住喚人，“你來幫我瞧瞧，明天能結痂嗎？”

“哎？”燭光昏暗，釀雪一眼沒瞧出不對來，湊近了再瞧一眼，頓時嚇了一跳，“你這是怎么了？”

“不小心，碰上了石頭，也不知道會不會毀容啊。”練輕舞畢竟是十三歲女娃，多少會注意自己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