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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開元盛世背后(4)

餞行酒喝完,齊澣一直目送好友漸漸遠去,又站在原地傷感了一小會兒,才帶著離別的惆悵返身回城。麻察則是一步三回頭,作依依惜別狀,等到齊澣的身影好不容易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立刻快馬加鞭,從另一條小路繞回了京城,然后飛也似的沖進皇宮,將剛才的一幕向玄宗作了稟報。

玄宗暈了。

從前有個張暐,后來有個姜皎,現在又出了個齊澣!玄宗在這一刻的驚訝和憤怒可想而知。所以,齊澣前腳剛邁進家門,宮中的傳召使者后腳就到了。

當齊澣入宮覲見玄宗時,看到的是一張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孔,聽到的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齊澣!你擔心朕不能保守秘密,卻把什么都告訴了麻察,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保守秘密?麻察歷來輕薄無行,難道你齊澣不知道?”

齊澣全身暴汗,面如土色,緊接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謝罪。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

怪只怪齊澣宦海浮沉大半生,卻不知舌頭可以殺人的道理;怪只怪他不懂得“朋友”這個東西,不僅是用來交的,也可以是用來賣的。

數日后,玄宗下詔,以“交構將相,離間君臣”的罪名,把齊澣和麻察雙雙貶到了天涯海角,一個貶為邊地縣丞,一個貶為邊地縣尉,都是九品。

齊澣和麻察黯然離京的這一天,再也沒有人來為他們餞行了。

雖然齊澣失手了,沒能一舉扳倒王毛仲,但高力士并沒有覺得失望。因為,齊澣本來就只是一顆問路的石子。

經過這番投石問路,高力士至少可以確認一點——玄宗對王毛仲已經生出了戒備和猜忌之心。

夠了,這就夠了。

一只老虎站在高峰上,看上去固然威猛駭人,可當它腳底下的石頭開始松動時,應該感到害怕的就是老虎自己了。這時候你不用管它,只要等待適當的時機,在石頭上輕輕給出一個推力,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所以,高力士很有耐心,一點也不著急。

開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年底,機會終于來了。王毛仲又有了弄璋之喜——他老婆又生了個兒子。孩子出生三天后,玄宗讓高力士前去賀喜,不但賞賜了一大堆酒肉、金帛,還授予這個嬰兒五品官職。高力士強作歡顏地到王毛仲府上恭賀了一番,回宮復命時,玄宗問他:“毛仲高興吧?”

時候到了。

給出致命一推的時候終于到了。

高力士不緊不慢地答道:“毛仲抱其襁中兒示臣曰:‘此兒豈不堪作三品邪?!’”(《資治通鑒》卷二一三)王毛仲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對臣說:“這個孩子難道不應該封三品嗎?!”

玄宗聞言,頓時勃然大怒:“王毛仲這個狗奴才!當年誅殺韋氏的時候,這小子就首鼠兩端,躲得無影無蹤,朕都沒有怪他,如今竟敢為了一個小孩子埋怨我?!”

高力士在心里無聲地笑了。

王毛仲啊王毛仲,你小子也有今天!

“皇上圣明!”高力士湊前一步,壓低嗓門說,“北門禁軍這幫奴才,勢力太大,而且跟王毛仲勾結在一起,若不盡早鏟除,必生大患!”

就在高力士這幾句輕飄飄的話中,王毛仲等人的末日就降臨了。

開元十九年(公元731年)正月,玄宗下詔,以“不忠”和“怨望”為由,將王毛仲貶為瀼州(今廣西上思縣)別駕;同日,葛福順、李守德、唐地文、王景耀、高廣濟等禁軍高級將領,也全部被貶為邊遠各州的別駕;王毛仲四個年長的兒子,均被貶為邊荒地區的參軍;此外,還有數十個朝臣遭到了株連。

不久,王毛仲行至永州(今湖南永州市),被玄宗派出的使者追上,就地縊殺。

這場寵臣與宦官的對決,以寵臣的徹底失敗和宦官的全面勝利告終。高力士在這場勝利中,充分展示了舌頭的力量。他用鐵一般的事實向我們證明——舌頭的確是世界上最柔軟也最致命的一種武器!

隨著寵臣勢力的垮臺,宦官集團的勢力更為強大,作為宦官首領的高力士更是權傾中外。凡四方進奏文表,都要先經他過目,再上呈玄宗;有些事情他認為無須上奏,便可自己“專決”。玄宗對他極度信任,曾公開表示:“力士當上(值班),我寢乃安!”(《新唐書·高力士傳》)

由于王毛仲死后,高力士一枝獨秀,所以玄宗內廷的權力斗爭總算落下了帷幕。但是反觀外朝,自從泰山封禪之后,宰相之間的矛盾紛爭就幾乎一天也沒有平息過。在開元中后期的二十余年間,帝國朝堂仿佛成了一個盛況空前的大擂臺,宰相們一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一見面就急眼,一急眼就死磕;上一屆宰相剛剛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繼任者袖子一挽又開始干仗,真是讓玄宗焦頭爛額、大傷腦筋……

帝國大擂臺:宰相們的對決(上)

自從開元十四年把張說斗倒之后,財政專家宇文融就抖擻起來了。

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和才干,加上皇帝對他的信任和倚重,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會入閣拜相。

但是與此同時,他還是有一點不大不小的擔心。

他擔心張說會再度被玄宗起用。

既然張說當年有本事梅開二度,如今又憑什么不能卷土重來?

有鑒于此,宇文融決定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張說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隨后,宇文融再度和御史大夫崔隱甫聯手,開始在朝中大肆交結朋黨,一邊加緊打造自己的勢力,一邊頻頻向玄宗呈上密奏,拼命詆毀張說,一心要把他搞臭搞爛。

面對不肯干休、咄咄逼人的宇文融,張說當然也沒閑著。他雖說已經離開了相位,可這么多年的宰相也不是白混的,朝中還是有不少人得到過他的提拔,受到過他的恩惠,所以張說大手一揮,便有一幫老部下應聲而起,向宇文融發起了反擊。

你想讓我死,我也絕不讓你好過!

雙方就此展開死拼。

這種官員集體掐架的現象,在歷史上的學名叫“朋黨之爭”,可要說白了,不過就是雙方老大為了個人利益,各自招呼一幫嘍啰聚眾斗毆而已,實在沒多大意思。

玄宗天天聽他們吵架,最后終于被惹毛了。

領著朕的俸祿,卻成天為了私人恩怨打架,朝廷的活誰來干?!

開元十五年(公元727年)二月,玄宗下詔,勒令張說致仕,仍在家修史;崔隱甫罷官,回家侍奉老母;宇文融貶出朝廷,擔任魏州(今河北大名縣)刺史。

都給朕滾蛋!好讓朕清靜清靜。

但是,盡管張說和宇文融都滾蛋了,玄宗卻還是清靜不了。

因為他不久前剛剛任命的兩個宰相,也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兩個人,一個叫李元紘,一個叫杜暹。

如果單純從個人品質來說,這兩位其實都稱得上是正直清廉的好官。由于前任宰相張說因貪財好賄而罷相,所以玄宗重新物色宰相時,就刻意挑選了這一對廉政模范,希望他們能像開元初期的宰相一樣,同心同德,共創佳績。

關于李元紘和杜暹公正廉潔的品行,各自都有一段佳話。

中宗神龍年間,李元紘擔任雍州(京畿地區)司戶,當時他的頂頭上司是竇懷貞。有一次,太平公主和當地的寺院爭奪一處磨坊,官司打到了李元紘這里。李元紘經過一番調查,發現是太平公主仗勢欺人,于是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當即大筆一揮,把磨坊判給了寺院。竇懷貞嚇壞了,命他趕緊改判。沒想到李元紘竟然拿起筆來,在判決書后面加了一行大字:“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終無搖動!”竇懷貞拿他沒辦法,只好悻悻作罷。

從那時候開始,李元紘的正直耿介之名就傳遍了朝野。

當上宰相后,李元紘更是大力推行廉政建設,在相當程度上遏制了請托求官、徇私舞弊之風,讓那些走后門、搞腐敗的家伙又怕又恨。“抑奔競之路,務進者頗憚之。”(《舊唐書·李元紘傳》)

由于為官清廉,所以李元紘當了好幾年宰相,依舊是兩袖清風、一貧如洗,不但宅子是從前的舊宅子,仆人是過去的老仆人,就連每天上朝騎的馬,也還是多年前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朝廷所賜的錢物,李元紘也是隨手散給了窮親戚,從來不留分毫,大有當初的清貧宰相盧懷慎之風。

而杜暹也是一樣,“常以公清勤儉為己任”,“弱冠便自誓不受親友贈遺”。(《舊唐書·杜暹傳》)從青年時代起,杜暹就立志當一個清廉的好官,發誓絕不接受親戚、朋友或同僚的任何饋贈。比如他早年在地方上任職,離任時,當地的小吏要送他一件貴重禮品,就遭到了他的婉拒。

什么貴重禮品呢?

紙。一萬張紙。

紙算什么貴重禮品?還一萬張?既要雇人手來搬,又要找車馬來運,這不是活活累死人嗎?

如果我們這么理解,那就錯了。要知道,那可是唐朝,不是現在。

現在,紙張都是工業流水線上出來的產品,只要機器一開,要多少有多少。可在當時,紙張都是手工業生產,質量高,數量少,屬于異常緊俏的消費品。所以,古時候普通人家的孩子練習書法,只能在水缸里或沙地上比比畫畫,根本用不起紙張。

杜暹一見有人送了這么貴重的東西,一口拒絕顯得太不講人情,要接受又違背自己的意愿,最后只好象征性地從中抽了一百張,算是領受了對方的盛情。當時給他送行的一個同僚見狀,大為感嘆:“古時候有‘一錢太守’,不曾想今日又見此事啊!”

所謂的“一錢太守”,說的是東漢劉寵的典故。劉寵是東漢時的會稽太守,由于為官清廉,政績卓著,被調往京師任職。臨行前,當地父老感念他的德政,執意要送給他幾百錢,劉寵不忍拂其心意,只取一錢收下。上路之后,他就把錢扔進了會稽附近的一條河里。據說那枚錢扔下去后,河水頓時變得無比清澈。這個故事從此流傳開來,被千百年來的老百姓傳為美談,而這個地方,就是現在浙江紹興市的錢清鎮。

既然李元紘和杜暹都有如此令人稱頌的嘉言懿行,性格和志向又如此相近,按理說在工作上也應該會互相配合、同心協力才對。

可是,他們偏偏就掐架了。

關于他們掐架的原因,史書的記載非常簡略,只有這么一句話:“元紘、暹議事多異同,遂有隙,更相奏列。”(《資治通鑒》卷二一三)而具體有何異同、有何嫌隙、如何在玄宗面前互相參奏,史書則付諸闕如。

雖然史書無載,但我們至少可以作出一個判斷,那就是——性情相近的人共事,更容易掐架。觀諸開元初期的宰相,無論是姚崇與盧懷慎、宋璟與蘇颋,還是張嘉貞與源乾曜,都是典型的一剛一柔、一主一輔,所以他們既能在性格上形成互補,又能在工作上分出主次,矛盾自然也就少了。而李元紘和杜暹,性情都是同樣的剛直耿介,遇事當然也就不善于拐彎和妥協,一旦對事物的看法相左,必然要爭一個是非對錯,因而矛盾紛爭也就不可避免了。

對于李、杜的矛盾,玄宗也是無可奈何。

最后,玄宗只好采取了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把兩人一起趕下臺。

開元十七年(公元727年)六月,李元紘和杜暹雙雙罷相。

也許是擔心繼任者又跟他們一樣,在性格和處世方式上不能互補,所以玄宗這回特地挑選了三個人,希望通過人數的變化,給宰相班子增加一些彈性、注入一些活力。

新任的三位宰相,一個叫蕭嵩,一個叫裴光庭,還有一個就是我們非常熟悉的理財專家——宇文融。

玄宗之所以會既往不咎,讓熱衷于搞黨爭的宇文融回朝拜相,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就一個字——錢。

是的,錢。

隨著太平盛世的來臨,此時的玄宗早已不像開元初期那樣克勤克儉了,而是在很多方面都流露出了好大喜功、奢侈享樂的傾向,所以,盡管社會經濟逐漸繁榮、財政收入日益增長,可玄宗還是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錢。

而滿朝文武,最能搞錢的是誰?

那當然就是宇文融了。

宇文融沒有辜負玄宗的殷切期望。

一坐到宰相的位子上,宇文融就使出了渾身解數,設置了各種各樣的“特使”,然后把他們派駐朝廷的各個部門,開展爭創經濟效益的競賽,全方位、多渠道、深層次地搜刮民脂民膏,看誰刮得多、刮得巧妙,誰就能加官晉爵、青云直上。

如此一來,玄宗自然是開心了——錢這個東西嘛,不就像海綿里的水嗎,擠一擠總是有的!

可是,文武百官卻叫苦不迭——權力都讓特使奪走了,部門職能也都錯亂了,規章制度被破壞得一塌糊涂,這工作還怎么干?

而最苦的,莫過于底層的老百姓——今天交這個捐,明天納那個稅,后天又來個巧立名目的攤派,這日子還怎么過?

當然,百姓的痛苦和百官的煩惱宇文融是看不見的,他只看見了皇帝的笑顏。

還有什么能比皇帝的笑顏更能證明一個臣子的能力和才干呢?還有什么能比皇帝的笑顏更能讓一個臣子心花怒放、干勁百倍的呢?

沒有了。

由于博得了天子的歡心,所以一向矜夸自負的宇文融越發得意忘形。當宰相沒多久,他便到處揚言:“只要讓我在相位上待幾個月,保管天下太平!”(《資治通鑒》卷二一三:“使吾居此數月,則海內無事矣!”)

宇文融到底有沒有致太平的本事不好說,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在相位上確實只待了幾個月,然后就灰溜溜地下臺了。

宇文融之所以下臺,是因為發生了兩件事。

首先,是裴光庭等人在背后狠狠參了他一本。這一參,玄宗總算聽到了朝野的呼聲和百姓的怨言。然而,他還是舍不得罷免宇文融。

最后促使玄宗下定決心的,是另一樁彈劾案。

當時有一個宗室親王名叫李祎,時任朔方節度使,因與吐蕃作戰立下赫赫戰功,頗為玄宗所器重,宇文融擔心他以軍功入相,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就一直想找機會堵死他的入相之路。

開元十七年九月,李祎因事入朝,宇文融當即授意心腹御史李寅整理黑材料,準備瞅準機會遞上去。不料這個李寅也是個大嘴巴,剛弄完材料就把事情泄露了。李祎得知后,立刻入宮稟報玄宗,說:宇文融打算陷害我,明天就會讓御史李寅上章彈劾。

玄宗本來還有些半信半疑,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李寅果然就把奏章遞了上來。玄宗勃然大怒,當即把宇文融貶為汝州(今河南汝州市)刺史。可是,宇文融剛走了沒幾天,玄宗就有些后悔了。

因為錢不夠花了。

玄宗忍不住對裴光庭大發牢騷:“你們老是挑宇文融的毛病,這下倒好,朕把他轟走了,可朝廷的開銷也不夠了,你說說,該怎么辦?如何幫朕解決國用不足的問題?”

裴光庭無言以對。

就在玄宗琢磨著該不該把這個掙錢高手重新請回來的時候,宇文融的倒霉事又來了。有人寫了一封匿名信,指控他在擔任宰相期間曾濫用職權,貪贓受賄。有關部門一查,還真有這么回事。玄宗萬般無奈,只好再次把宇文融貶為平樂(今廣西平樂縣)縣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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