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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撞上殺人強盜

他們走啊,走啊,最后走到天都黑了,三個人都已經累得夠戧。他們來到了一家旅館,叫做“紅蝦旅館”。

“咱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吧,”狐貍說,“我們吃點東西,然后歇上幾個鐘頭,半夜動身,明天天不亮的時候,我們就能到‘奇跡之地’了。”

他們走進了旅館,狐貍和貓占了一張桌子,可他們兩個都說不想吃什么東西。

可憐的瞎眼貓說肚子不舒服,只能吃三十五條番茄醬火兔和四份奶酪雜碎,但是由于他覺得雜碎的味道不夠好,所以又添了三次牛油和奶酪粉!

瘸腿狐貍雖然想吃,可大夫規定他要進行嚴格的節食,所以他只好吃得簡單點兒,就吃了一只肥美的野兔,還有擺在野兔周圍的那一圈肥嫩的童子雞。吃完野兔,狐貍又要了一大堆飯后甜點:雞雜炒蛋、鷓鴣、家兔、田雞、蜥蜴、葡萄。接下來,狐貍就不要什么了。他說他再也吃不下去了,食物已經開始讓他作嘔了。

吃得最少的其實是匹諾曹。他只要了點兒核桃,還要了一小塊面包。可結果就連這點兒食物也都留在盤子里沒動,這可憐孩子光顧著想‘奇跡之地’,就好像那些金幣已經把他撐飽了一樣。

吃過晚飯,狐貍對老板說:

“給我們兩間上房,匹諾曹先生住一間,我和我的朋友住另外一間。我們在走之前會打鈴,可是請記住,我們半夜就得起來繼續趕路。”

“好的,先生們,沒問題。”老板回答著,對狐貍和貓眨眨眼,像是在說:“我心里有數,放心好了……”

匹諾曹來到房間,一上床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他夢見自己在一塊地里。這塊地上到處都是矮矮的樹,樹上掛滿著一串又一串的金幣!風一吹,金幣們發出叮、叮、叮的聲音,這聲音就好像是在說:“喜歡的話就快把我們摘下來吧!”可正當匹諾曹興高采烈,伸手要去摘這些金光閃閃的金幣,把它們全都放進口袋的時候,房門上響起的三下敲門聲忽然將他驚醒了。

原來是旅館老板,他來告訴匹諾曹,現在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

“我的那兩位同伴也準備好出發了嗎?”木偶問他。

“豈止是準備好了啊!他們在兩個鐘頭以前就走啦。”

“他們怎么走得這么急啊?”

“那位貓先生得到音信,說他的大孩子腳上生了凍瘡,現在有生命危險。”

“那他們把晚飯錢付了嗎?”

“瞧您說的,他們那么有教養,哪能對您這樣的先生如此無禮呢?”

“這真是太可惜了!其實他們如果能無禮些我會更高興的!”匹諾曹說著抓抓頭,接著他又問:“我這兩位同伴說過他們會在哪里等我嗎?”

“嗯,他們說是明天早晨天一亮的時候,在‘奇跡之地’等你。”

匹諾曹為自己和兩個朋友向老板付了一枚金幣作為晚飯錢,然后才離開了旅館。

旅館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匹諾曹不得不摸索著慢慢前進。在四周田野上就連葉子的沙沙聲也聽不見。只有一些夜鳥不時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正巧從路上穿過,用翅膀碰到了木偶的鼻子。匹諾曹嚇得直往后跳,他大喊一聲:“是什么人啊?”這時,周圍的小土岡也發出回聲,拉長聲音重復著同樣的話:“是什么人啊?是什么人啊?是什么人啊?”

他繼續朝前走,看見在一棵樹的樹干上有一個小生物正發出著點點微光。那光芒是如此的蒼白昏暗,就像是在黑暗中從透明的瓷燈罩里發出來的燈光一樣。

“你是誰啊?”匹諾曹問他。

“我?我是會說話的蟋蟀的影子。”那個小生物回答道。他的聲音很微弱很微弱,就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是來給你一個忠告的。你快回家吧,把剩下的那四枚金幣趕快帶回去給你可憐的爸爸,他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正在家里哭呢。”

“我爸爸明天就會變成一位體面的先生了,因為這四枚金幣到了明天就會變成兩千枚。”

“哦,我的孩子,你可別相信那些說什么一夜之間就可以暴富的人。他們那些人通常不是瘋子就是騙子。聽我的話,快回家吧。”

“不要,我不想往回走,我偏要朝前走。”

“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偏要朝前走。”

“夜里又那么黑……”

“我偏要朝前走。”

“你在路上會碰到危險……”

“我偏要朝前走。”

“記住我的話,任性的孩子遲早會后悔的。”

“又是那老一套。明天見吧,蟋蟀。”

“明天見,匹諾曹,愿上帝保佑你不沾露水,不會遇到殺人的強盜!”

會說話的蟋蟀剛說完這句話,那縷微弱的光亮忽然熄滅了。就好像是燈火被一陣風吹滅了似的。前方的路上比剛才更黑了。

“真是的,”木偶一邊重新上路,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們這些可憐的小孩兒真倒霉!每個大人都罵我們,都教訓我們,都只會讓我們這樣做那樣做。每個大人一開口都自以為是我們的爸爸,是我們的老師。他們總是這樣,就連那個會說話的蟋蟀也這樣。我看啊,它八成是因為我沒聽它啰哩啰唆的長篇大論,所以才說我會遇到多少多少災難!我會遇到殺人強盜?我才不相信有什么殺人強盜呢,從來就不相信。要我說,殺人強盜之類的東西全是那些當爸爸的人想象出來,專門用來嚇唬那些夜里想出去的孩子的。萬一我真在路上碰到他們,難道我就會害怕嗎?我才不會呢!我要走到他們面前,沖著他們大叫說:‘殺人強盜先生,你們想把我怎么樣?跟我開玩笑的話可沒你們的好果子吃!閉上你們的嘴,趕快躲遠些吧!’如果我真的把話說得那么絕,那些殺人強盜也真夠倒霉的,我好像已經能看見他們逃走的樣子了,就像陣風似的。如果他們長得兇神惡煞,硬是不逃走那我該怎么辦呢?還能怎么辦,我逃走不就成了嗎?……”

匹諾曹還沒能把他那套大道理說完,就在這時候,他好像聽見后面的樹葉子在輕輕地沙沙作響。他回頭一看,只見黑地里出現了兩個難看的黑影。原來那是兩個人,他們全身都用裝炭的口袋蒙著,正踮著腳尖一跳一跳地緊緊追來。那樣子,就好像是兩個鬼怪。

“居然真的出現了!”匹諾曹心里咯噔一聲。他不知該把四枚金幣藏到哪兒好。情急之下,他索性就把它們藏到了嘴里,塞在了舌頭的下面。

緊接著木偶就想逃走。可是他剛邁腿,就覺得胳膊被人抓住了,他聽到兩個可怕的聲音氣勢洶洶地對他說:

“要錢還是要命?”

匹諾曹沒法說話,因為他嘴里塞著金幣。他使勁地做鬼臉,拼命地打手勢,想讓那兩個強盜從他們的口袋上、眼睛地方的那兩個小孔里看出來,他是個窮木偶,口袋里連一個子兒都沒有。

“別裝傻了,趕快把錢拿出來!”兩個強盜用威脅的口氣喊道。

木偶搖動著頭和手表示:“沒錢。”

“不把錢交出來就要你的命!”那個高個的殺人強盜說。

“要你的命!”另一個又跟著說了一遍。

“我們不但會要你的命,還會要你父親的命!”

“還會要你父親的命!”

“不要啊,別傷害我可憐的爸爸!”匹諾曹急忙喊道。他這么一喊可不要緊,嘴里的金幣叮叮當當地就響了起來。

“哈哈,你這個小騙子,原來你把錢藏在舌頭底下了!趕快吐出來!”

匹諾曹硬挺住不松口。

“嘿嘿,你還敢裝聾?等著瞧吧,我們會有辦法讓你吐出來的!”

果然,他們一個抓住了木偶的鼻子尖,一個掰他的下巴。兩個強盜粗暴地又扳又弄,一個摳這里,一個扯那里,非要把匹諾曹的嘴掰開不可。可是這一點兒用都沒有。木偶的嘴就像粘在一起一樣,結實得很。

于是,那個矮的強盜拔出一把很大的刀子,想用它撬開木偶的嘴巴。正當他把刀插到木偶的上下嘴唇之間時,匹諾曹眼疾手快,一口就把它的手咬斷了,緊接著他就把咬下來的手吐了出來。大家絕對想象不到匹諾曹當時有多么驚奇,因為他發現自己吐在地上的并不是人手,而是一只貓的爪子。

匹諾曹占了先機,膽子也大了起來。他掙脫了殺人強盜的爪子,一下子跳過路旁的樹叢,開始在田野上狂奔。那兩名殺人強盜也緊隨其后,速度快得就像兩只追野兔的貓一樣。其中那個被咬掉一只爪子的殺人強盜居然用獨腳追著匹諾曹,大概只有上帝知道他是怎么跑的。

跑了很久,匹諾曹實在跑不動了。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強盜追上,他索性就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棵松樹,坐在了一個枝頭上。那兩個殺人強盜也想跟著爬上樹,可是他們剛爬到一半,就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手腳的皮都被擦破了。

但是他們仍然不死心。兩個強盜撿來一小捆干柴,堆在松樹腳下并點著了它們。轉眼間,松樹就好像變成了一只大蠟燭,著起了大火。匹諾曹可不想被越著越旺的火焰燒成烤鴿子,于是他猛地一跳,從樹上跳了下來,穿過田野和葡萄園再度逃跑。兩個殺人強盜依舊在后面緊追不舍,一步也沒落下。

天已經開始變亮了,他們還是一個勁地你追我趕。這時,匹諾曹突然被一條水溝擋住了去路。這條溝又寬又深,里面的臟水就跟牛奶咖啡一個顏色。怎么辦呢?“一,二,三!”木偶叫喊著,猛跑了兩步,一下子就跳到了溝那一邊。兩個殺人強盜也想跟著跳過去,可是他們沒算準距離,只聽撲通一聲……兩個強盜都掉進了溝里。匹諾曹聽到他們落水的聲音,哈哈大笑,他一面跑一面喊道:

“祝你們洗澡愉快,殺人的強盜先生們!”

匹諾曹本以為他們肯定淹死了,可等他回頭一看,只見兩個強盜依然在他后面對他緊追不舍。他們的身上還套著麻袋,嘩嘩地淌著污水,活像兩個漏了底的水桶。

這時候的木偶已經完全泄氣了,差不多都到了要撲倒在地,向那兩個殺人強盜求饒的地步。正在此刻,他忽然發現在前方深綠的樹林子里,遠遠有一座耀眼的雪白的小房子。

“我要是能跑到房子那里,興許就有救了!”匹諾曹心里說。

他片刻也不耽擱,重新振作跑了起來,穿過林子。那兩個殺人強盜依然在后面追著。

木偶拼命地跑了近兩個鐘頭,終于氣喘吁吁地跑到了那座小房子的門口,他連忙嘭嘭嘭地敲門。

可是,屋里面并沒有人答應。

匹諾曹繼續使勁地敲門,因為他聽見追來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已經越來越近了。

可是,屋里面還是靜悄悄的。

既然敲門毫無用處,他便開始用腳拼命地踹門,用頭拼命地撞門。終于,有人從窗口探出個頭來。這是位美麗的小女孩,她有著一頭天藍色的頭發,臉白得就跟蠟像似的。她的眼睛閉著,雙手交叉在胸前。在她說話的時候,她的嘴唇動也不動,聲音非常輕柔縹緲,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一樣:

“這座房子里已經沒人了,所有的人都死去了。”

“你至少幫我開開門吧!”匹諾曹哭叫著求她。

“我已經死了。”

“死了?那你現在又站在窗口干嗎呢?”

“我在等棺材啊,它會來把我給裝走的。”

小女孩剛說完這句話就不見了蹤影。窗戶也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噢,有著天藍色頭發的美麗小姑娘啊,”匹諾曹大聲喊叫著,“行行好,給我開開門吧!請你同情一下我這個可憐的孩子,有兩個殺人的強盜正……”

匹諾曹的這句話還沒說完,他的脖子就被人掐住了,兩個聲音在咆哮著威脅他說:

“逃啊!怎么不逃了?現在你再也逃不掉了吧!”

木偶眼看自己就要死到臨頭,嚇得直打哆嗦。他的那兩條木頭腿上的關節因為打哆嗦而咔咔作響,就連藏在舌頭底下的那四枚金幣也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怎么樣?”兩個殺人強盜逼問他說。“開不開口?怎么?還敢不說話……那我們可就要動手了,這回一定要把你的嘴掰開!”

他們說著,就抽出兩把好長好長的刀子,每一把刀子都像剃刀那樣鋒利。嚓嚓兩下,木偶的背上就挨了兩刀。

幸運的是,匹諾曹是用很硬很硬的木頭做的,因此他沒受一點兒傷,那兩把刀反而斷成了好幾片。現在那兩個殺人強盜的手里只剩下了刀柄,他們四目相對,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其中一個說,“我們就只好吊死他!吊死他吧!”

“吊死他吧!”另一個又跟著說了一遍。

說干就干,他們把木偶的雙手反綁,又用繩子做了個活結套住了木偶的喉嚨,把他吊在了一棵大橡樹的樹枝上。

然后,兩個殺人強盜就坐在樹下,等著看木偶蹬最后一次腿。可過了三個鐘頭,木偶依然睜著兩只大眼睛,嘴巴還是緊緊地閉著,他的兩只木頭腿越蹬越有勁。

最后,兩個強盜等得實在不耐煩了。他們朝木偶轉過臉去,冷笑著對他說:“明天見。但愿明天我們回到這兒的時候,你能幫我們個大忙,已經死掉了,而且嘴巴還張得大大的。”

說完,他們就走了。

這時,一陣北風忽然刮了起來,呼呼地怒吼著。吊在樹上的可憐的木偶被吹過來又吹過去,狠狠地搖晃著,就像過節時叮當叮當搖著的大鐘一樣。他就這樣搖啊搖啊,搖得他痛苦萬分。他喉嚨上的活結因為搖擺而越收越緊,叫他連氣也快透不出來了。

匹諾曹的雙眼在一點一點地發黑。雖然他感到自己的死期已經臨近,但是他依然希望會有人經過,把他從樹上救下來,可是他等啊等啊,過了好久也沒看見一個人。于是,他想到他那可憐的爸爸……半死不活的匹諾曹結結巴巴地說道:

“噢,我的爸爸,要是您能在這兒就好了……”

終于,木偶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閉上眼睛,張開嘴巴,伸長了兩條木頭腿。在一陣猛烈的顫動后,就吊在那里僵住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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