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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又是女孩多煩惱

  • 走向都市的女人
  • 陳之秀
  • 12741字
  • 2019-03-28 10:09:13

生完孩子的楊召珍,整整睡了一個下午。當她醒來時,已是晚上,外面黑漆漆的。屋里點著的煤油燈發出了暗淡的紅光。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的孩子,孩子已經醒了。孩子不哭不鬧,乖巧地躺在她身邊,一雙小手在空中舞動著。

楊召珍挪動了一下身子,將孩子抱在了懷里,孩子探著頭在母親懷里拱來拱去,好像在尋找什么。她撩起衣服,露出乳房,把乳頭遞進孩子嘴里。

楊召珍一邊給孩子喂奶,一邊喊著陳建川。陳建川正在灶屋里一邊抱著紅瓊,一邊煮晚飯,聽見楊召珍喊他,趕緊將抱著的紅瓊放在地上,說:“我去看看你媽。”

“他媽,啥事?”陳建川一邊朝斜房走去,一邊問。

“二姐呢?”

“回去了,說她回去順便帶信給你媽媽他們,說你生了。”

“二姐走都不告訴我一聲。”

“看你很疲倦,就沒叫醒你,二姐說,過兩天她再來。”

紅瓊站在床邊,用那雙小手摸著妹妹的臉,還用手去戳妹妹眼睛。楊召珍說:“不許碰妹妹眼睛,那樣妹妹就看不見了。”

紅瓊說:“看不見了?”說著又去弄妹妹的眼睛。

楊召珍拉開了紅瓊的手。

外面的大門嘎地一聲被推開了。陳建良回來了,一臉高興地哼著啷個哩個的歌。

聽見開門聲,陳建川從里面的屋里走了出來,紅瓊跟在他身后,用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陳建良個頭不高,比陳建川還矮兩三公分,長臉型,長得清瘦,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尖嘴猴腮。他不愛干凈,渾身都沾滿了泥土,而且喜歡抽葉子煙,人一到煙味就到。

陳建良染上抽煙的毛病好幾年了,陳建川多次勸他戒煙,他每次都答應得好聽,就是控制不住,說多了不管用,陳建川也不再說了。

陳建良手里夾著的葉子煙快燙著手了,他狠狠地吧了一口煙,然后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了兩下,接著又吧的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陳建良在堂屋的八仙桌旁的長凳上坐了下來,他又唱著那句“啷個哩個,啷個哩個。”

“遇到啥好事,打牌贏錢了?”陳建川見陳建良那一臉高興的樣子問道。

“二哥,我還真是走運了。對了,聽說我嫂子生了?”

“中午的時候生的。”

陳建良不但喜歡抽煙,還愛好打牌,早上出門走的。他本來是該去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的,但他會來事,會與領導他的村干部處理好關系,因此,人家對他干活不干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你去灶屋里燒把火,鍋頭還煮起飯的。”陳建川說。

“要得。”陳建良朝灶屋走去,走時還喊上紅瓊,“走,跟二爸去燒火。”

陳建川來到楊召珍床前,楊召珍斜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望著補了又補的蚊帳。陳建川順著她的目光掃去,發現蚊帳上有蚊子叮在上面。

他趕緊用雙手拍打蚊子,蚊子被打中了,尸體躺在他的手里。他拍了拍手,將蚊子的尸體扔掉。

楊召珍說:“今天上午賈瞎子找陳建良,說是給他介紹個婆娘,也不知道情況啥樣,一會你問問他。本來我喊賈瞎子將那個女的先帶來我們這里見面,賈瞎子說不用,讓陳建良跟他一起去看看,如果陳建良沒啥意見,就帶那女的來。”

“陳建良也是二十歲的人了,是該成個家了,成家以后,也讓他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就是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成。”陳建川說。

夫妻倆正在談論著陳建良的事情,就聽到陳建良在外面的一間屋里喊:“二哥,飯煮好了,切飯嗎?”外面的屋子與楊召珍住的這間屋子只有一墻之隔,所以說話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陳建川說:“聽到了!”接著從里屋走進了外屋,與陳建良面對面地坐到了飯桌跟前。

楊召珍在屋里說:“再等一會吧,陳建安還沒回來。”

陳建良說:“莫等他,他又跑到哪個旮旯耍去了。”

楊召珍說:“還是再等會。”接著說:“建良,賈瞎子給你介紹的婆娘怎樣?是哪個地方的?”

“是巖峰鄉的,人我看了,個子不高,反正跟我一樣,沒啥子文化。她有個姐姐嫁人了,還有兩個弟弟,大弟沒結婚,小弟結婚了。她的父親也死了,剩個‘獨眼龍’的媽媽,我看了她的家庭,我們家窮,她家比我們家還窮。”陳建良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楊召珍聽到陳建良提到的對方條件,心里也有底了。她知道,像自家兄弟這樣的條件,想找個條件好的人家是不容易的。在農村,男人過了二十,就不太好找對象了。為兄弟收心結緣成家是她的頭等大事。她說:“人家姑娘看上你沒有?”

陳建良一下來了情緒,笑著說:“嫂子,我也是有模有樣的,只有我看不上人家的份。”

“你就別吹牛了,這兩年我都找人給你說了好幾次媒,最后還不是黃了。這次,要是人家沒有意見,你也能看上,就挑個日子訂婚,讓賈瞎子帶她來我們家。”

賈瞎子五十出頭,個子矮小,能說會道,長臉型、尖下巴,一只眼睛比兩只眼睛的還會轉。他的左眼瞎了,因為姓賈,故被人們稱為賈瞎子。他一天到晚不干農活,專門走鄉串戶去給這家姑娘那家小伙子牽線搭橋說媒,但就是自己的個人問題沒處理掉,還是個光棍。

陳建川在他們的談話中打起了瞌睡。這時,陳建安從外頭回來了。他喊了幾聲二哥,陳建川才醒。

陳建川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說:“咱們切飯吧。”

陳建川先給楊召珍盛了一碗飯端給她,然后自己才開始。楊召珍坐在床上切著晚飯,堂屋的八仙桌旁坐著陳建川三兄弟以及紅瓊。

房間里的煤油燈忽明忽暗地閃著紅光,夜顯得更深了。

楊召珍在昏暗的房屋里一待就是一個月,她覺得這樣的時間過得太過漫長,每天閉門不出。只是在家里干著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做飯、帶孩子,即使洗尿布,也得先把水燒熱了,再洗。農村坐月子的講究比較多。無論是冬天坐月,還是夏天坐月,只要是坐月了,頭上就要戴帽子,衣服褲子都要穿好,不能見風,老人說見風了,眼睛會流淚,頭會疼。不能摸冷水,不能吃涼東西,不能洗頭洗澡,更不能過夫妻生活。老祖宗說了,坐月子沒坐好,會落下一身病。而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就是終身的病,一般的人都不敢貿然嘗試,都無條件地接受了這個習俗。當然,也有個別人不相信,但教訓隨即應驗,于是又不得不遵守,所以坐好月子是女人的頭等大事。

八月的天氣本來就熱,加上楊召珍是產婦,每天都得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個月下來,楊召珍的身上已有濃濃的汗臭味。這期間,她娘家的母親、哥哥嫂嫂以及大姐、二姐都來看望過她。

那天是逢場天,離楊召珍滿月還有一天。楊召珍的母親來家里看她時,她背著剛出生的孩子正在燒水煮飯。

楊召珍的母親羅素華已經六十五歲,當年生楊召珍時,剛好與她大女兒楊召芬生的頭一個孩子同月。她個子高高的,為人和善,很愛干凈,每天不光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還把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條。有人說婆媳關系不好處,但她與兒媳婦羅德英的關系處理得非常融洽。她對兒媳婦比對任何一個子女都好,她說,媳婦才是老女,永遠會待在自己身邊。

現在,她老了,滿頭白發稀疏地漂在頭上,頭上還包著一塊黑色的布。從楊召珍記事起,就見她母親頭上一直包著這塊布。她母親告訴她,是因為以前生她時,月子沒坐好,落了毛病的。

羅素華拱著背,彎著腰,一雙被纏過的小腳走起路來搖搖擺擺。這樣的一位母親,是經過歲月風霜洗禮后的一個農村老人。她共生育了四個子女,三女一兒,人到中年時,丈夫因病去世。她一來就接下楊召珍背上的孩子,坐在灶臺前幫著燒火煮飯。

楊召珍端來一個小木凳在母親身邊坐下。母親說:“坐月子,千萬不能碰冷水,吹風,干重活,這些你記住沒有?”

楊召珍說:“這個我曉得。”

羅素華一邊往灶里放柴,一邊逗著懷里的小外孫女。她看著這個小不點說:“給外婆笑一個,看看,是不是外婆抱著你了?”

小不點躺在外婆懷里,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不停地伸著舌頭,像是在認真聽外婆說話。

羅素華逗著小不點,一邊問:“給孩子取名了嗎?”

楊召珍說:“眼看都滿月了,昨晚他爸給取名了,大名叫陳秀之,小名叫多多,希望她以后多才多藝,我看,養了個賠錢的,是多余!”

羅素華一臉慈祥,笑著對小不點說:“多多,你有名字了,多多。”

羅素華對楊召珍說:“幺女啊,兒也好,女也好,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十月懷胎不容易,我生養你們兄妹四個,個個我都舍不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家里日子再困難,我也從沒想過將你們任何一個送人的,所以,你要給我帶好這兩個丫頭。”

“事到如今,這都是命!”

“我是你媽,也見得多,女兒帶好了,不比男孩差。女兒都是父母的小棉襖,最貼父母心。兒子養大了,不少都成了婆娘的兒子,不是有討了媳婦忘了娘嘛。我這把年紀的人了,也算是個老古董了,但我都能看開的。”

“你是生了我哥哥,有個兒子才這樣說的。”

四川是1975年開始實行計劃生育的。城鎮是一對夫妻只能生育一個孩子,而在農村,實行的一孩半政策。意思說,第一胎是個女孩,可以接著生二胎,要是第一胎是個男孩,就不準生育,要是再生就是違反了生育政策。一旦違反計劃生育,要繳納高額的罰款,因此,很少有人敢貿然再生一個。除非自己家有錢不怕交罰款。因此,楊召珍把生個男孩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二胎上,哪知這次還是一個女孩,心底多少有些不大樂意。從孩子出生到現在,她臉上的表情還沒有孩子沒出生時好,也許那時她還有希望,還有期盼,但肚子里的東西見了天日才知道,她的希望破滅了。

母親知道她的想法,也有些擔心。在懷上多多時,她就告訴母親,要是自己懷上兒子就好了,要是個女兒,就生下來與別人家的男孩換。現在計劃生育抓得嚴,不能超生,所以換孩子是最實際也是最劃算的。當時她母親就說她這樣的想法不好。孩子還是養自己的好,養人家的孩子養得好還行,養得不好難找話說,還不能保證自己的孩子在人家家里就能帶好。

楊召珍知道母親反對自己的想法,陳建川也反對她的想法,家里的親戚也都反對她的想法,所以就說:“媽,你就別擔心了,我不會輕易將孩子送出去的。”

羅素華說:“你看看這孩子,哪像一個莽子(傻子),看那眼神,就知道聰明,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將來你還得靠這個孩子,這孩子一定有出息。要是把這孩子換出去了,你的內心也不會安寧,那是欠孩子的。這種欠債會背負一輩子的!再說了,現在孩子還小,不懂事,你趕緊打消這個念頭,等孩子記事了,她知道了,會記恨你的!”

五月上旬的鄉村是栽秧季節,農民忙著在水田里栽秧,到處呈現出一片繁忙景象,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喜笑顏開,勞動是光榮的。

楊召珍和陳建川在一個生產組插秧,但每隔一段時間,楊召珍就回家一次給關在屋里的多多喂奶。紅瓊則托付給張萬青幫忙帶著。為了感謝張萬青一直以來幫著帶娃兒,到年底,集體分給她家的肉,她就一分為二,將另一半給張萬青送去。

五月中旬,愛看報紙的陳建川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上看到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開始他還不明白這篇文章的意義,直到12月底,看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他才隱約感覺到要有大事發生了,但究竟是什么大事,他還是不清楚。

5月24日是羅素華過生的日子。當天下午,羅素華嫁出去的三個女兒都回到了娘家,與兒子楊召文一起給她過生。楊召珍是背著快九個月的多多去的。

這個晚上是熱鬧的,一大家人圍在一起為壽星祝壽。羅素華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兒女、孫子孫女,甚是高興,臉上堆著幸福。這個晚上,除了多多不會說話,大家都在一起擺著龍門陣。

多多雖然不會說話,但她轉動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會盯著這個看,那個望,偶爾會對這個笑,或者那個笑。當她對著羅素華笑時,羅素華就從楊召珍的懷里將她抱過去,然后逗樂著。

這個晚上,楊召珍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楊召文說:“幺妹,楊二河給我說了,他們不愿意將自己的小兒子換多多。”

楊二河是楊召文一個村的人,生了兩個兒子,小兒子比多多大一歲。楊二河曾給楊召文透露,想拿小兒子換個姑娘回來,加上楊召珍也想把多多換個男孩回來,經過權衡,楊召文覺得這樣兩家對換也行,多多要是換到楊二河家,他離得近,也可以照顧著。后來楊二河的婆娘不同意,說把自己的孩子換給別人,是在她身上割肉。

“不換就不換,我還不同意呢!”羅素華說。

楊召珍無奈地說:“人家不換,我們也沒辦法。”

楊召群說:“幺妹,大不了自己悄悄生一個!養人家的,還不一定能養的家。”

“生一個?憑嘴巴說,敢生!我們那里抓的嚴。”楊召珍說到。

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楊召芬說:“依我的,生啥子養啥子,養人家的討閑話。”

這個晚上,圍繞著多多換不換出去成了一家人談論的焦點。針對楊召珍一心想要兒子的想法,羅德英說:“幺妹,干脆把我家老二給你算了,你把多多留給我們也行,你自己養也行。”

“我看這個主意不錯!反正都是自己家人。”大家一致同意地說。

“嫂子,你舍得嗎?”楊召珍說。

“有啥舍不得的。”羅德英說著就喊“德龍!德龍!”

德龍、德昌在外面的院子里與其他孩子玩打仗的游戲,楊召文的長女楊德麗抱著妹妹楊德梅安靜地坐在羅德英身邊。

德龍聽見喊聲,喊著德昌一起進屋。他們進屋后,楊召文說:“德龍,給你說個事,你愿意跟你幺姑家嗎?”

德龍看著楊召珍,其他人看著德龍,德龍說:“要得嘛!”

“你同意了,你幺姑回去時,你就跟著她去。”羅德英說。

“那我是喊她幺姑,還是要改口喊媽媽?”德龍問著。

“當然喊我媽,你也得跟你姑父姓。”楊召珍說。

“啊,我還得改姓?不干!”德龍堅定地拒絕著。

“不改姓,你去嗎?”楊召文再次問著。

“去!”

“幺妹,你看嘛,你要是不看重改姓,我把德龍就送給你養,我們也一起養。”羅德英說。

“不改姓不行!我要的是陳家的姓!”楊召珍強調著。

討論來討論去,最終也沒有討論出一個結果。原本寂靜的夜晚像在睡夢中被驚醒一般。透過暗淡的煤油燈看著鄉村的寧靜,不但可以看到人生匆忙的過往,更能看到人性的貪婪、自私以及愚昧的世俗觀念。在看似平靜的外表下面,心底卻有著莫名的躁動。

“時間不早了,都去睡覺吧。”羅素華打著呵欠說。

羅德英給大家安排床鋪,誰和誰睡一張床。在她給楊召珍安排床鋪時,羅素華發話說:“今晚楊召珍帶著孩子跟我睡。”

羅素華說完后,提著煤油燈喊上楊召珍回自己房間了。

她們上床后,羅素華把多多摟在懷里睡一頭,楊召珍睡在了另外一頭,母女倆躺在床上擺了會龍門陣,還是圍繞著多多在說事,臨睡前,羅素華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千萬不要把多多送給別人,這孩子一見就討人喜歡的,你們以后還得靠她。

第二天早晨楊召珍醒來,發現羅素華渾身冰涼,身體僵硬,她喊著媽媽,但媽媽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旁邊的多多還緊緊地抓著外婆的手……

1978年12月結束的全國知青工作會議,仍決定繼續執行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方針政策。就在全國知青工作會議期間,云南西雙版納橄欖壩農場出了一件大事,一名上海女知青在農場衛生所難產,大出血死亡,數千知青抬尸游行。全國知青工作會議結束后,失望的西雙版納知青采取了更加激烈的舉動,先步行到省城昆明,又要乘火車赴北京上訪,不允許登車,就開始臥軌。

中央一方面發出3條指示:一、堅持全國知青工作會議形成的文件;二、派出調查組前往云南,就地聽取國營農場青年職工的意見;三、知青必須停止阻攔火車、妨礙鐵路運輸的行為。一方面派出國家農林部副部長、農墾總局局長、國務院知青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趙凡,趕赴云南處理這一事件。趙凡到了昆明,連夜向省農墾局了解情況。省里干部說,知青造反,要出動公安解決。趙凡說,中央沒有這個精神。當時成立了解決知青問題的領導小組,由趙凡和云南有關領導組成。他們和知青代表見面,知青代表說,省里的調查結果是不對的。趙凡說,要把事實調查清楚,知青的事情是人民內部矛盾。不只要解決車站臥軌的問題,還要解決云南的知青問題。接著,趙凡率領調查組深入到事態最嚴重的西雙版納。

在農場,趙凡看到知青生活確實很苦,有的住房都要倒了。知青每天吃3兩白水蘿卜,一年才吃6兩肉、3兩油。當時,西雙版納農墾分局已經有3萬知青罷工,去勐臘的公路也被挖斷了,好幾十輛軍車被堵在那兒。面對如此嚴峻的局勢,趙凡仍然說,要學諸葛亮,不能學張飛。

1979年1月8日,勐定農場知青絕食。趙凡又連夜出發,驅車一夜一天,趕到勐定。10日上午,他和知青代表談話,下午和廣大知青見面。在農場招待所前邊,跪了好幾百知青,哭成一片。趙凡也哭了。他說:我來晚了!我也有孩子插隊,我也是知青家長,我一定向中央反映你們的情況。你們先回去,這里晚上冷,凍出病來,把身體搞壞了,將來回城也沒法工作了。你們要給我們解決問題的時間。

在西雙版納,他對調查組和農場的負責人講,對于知青問題,過去我是希望保持穩定的,但這次來調查,我的看法改變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一次要好來好去,不要再搞個亂七八糟。知青的要求很簡單,讓他們返城就能解決問題。云南知青多來自上海、北京、四川三地,趙凡就打電話和三地市委、省委領導直接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四川省委的態度是,只要云南同意,四川的知青可以分批回四川。回到昆明,趙凡又和省委書記安平生商量。安平生說,四川省委的方法,云南省委同意。他們又和上海、北京方面談了幾次,后來北京、上海也同意這個意見。于是,他們給中央拍電報:在自愿的情況下,愿意留在農場的歡迎,好好搞建設。不愿意留下來的都走,分4批兩年走完。

1979年2月到5月,農場知青90%以上都返回到原來的城市。知青返城大潮遍及全國。1980年,中央書記處決定,應屆畢業生不再上山下鄉,上山下鄉運動就此終結。

而在陳建川所在的生產隊里的兩名知青,張志行拿著村干部開出的回城證滿心歡喜地回城,頂替了父親的工作,在電機廠當了一名機械工人。而劉梅芳因為在當地結婚,自動失去知青身份、不能返城。

看著一同下鄉來的張志行回城了,劉梅芳的內心里還是有些不安,她在心底掙扎,自己要不要放棄這個家,放棄丈夫孩子獨自回城。

已經有為了返城的知青與當地結婚的對象離婚了,有的甚至跟她一樣有了孩子,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婚獨自回城。劉梅芳權衡著,一雙可愛的孩子她放心不下,一個有一技之長的丈夫對她體貼入微她放不下。但這幾年農村的艱苦生活她是深有體會的,而城市生活的條件比起農村生活簡直無法比擬。回城了,自己就不是農民,待在這里,就得做一輩子農民。生活是一種兩難的抉擇。但她最終選擇留在這里,留在愛人和孩子身邊。她做出這樣的選擇是不容易的,但她也告訴自己,一定要培養自己的一雙兒女,希望他們以后考大學,考出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在院子里響起,充滿著喜慶的氣氛,也預示著吉祥。陳建川家的大門上貼著賀新婚的對聯,陳家院子里上上下下擺了七八桌子酒席。這一天是個良辰吉日,是陳建良與趙月華結婚的日子。鄉親們都來道喜,有的出禮三五元錢,有的出禮四五斤面條,還有的出兩個小手帕,或者十斤谷子,禮物的輕重按照關系的親疏決定。

陳家院子里人來人往,有幫忙打雜的鄉鄰,有道賀的親戚,還有等著看熱鬧的小孩。陳建川一邊抱著多多,一邊記那些客人送禮過來的賬。因為在陳建良婚期的前一天,楊召珍就叮囑過他,一定要把來往的客人送禮的數目記清楚,以便以后還禮。

多多在陳建川的懷里有些不安分,她不喜歡被抱在懷里,她想掙脫父親的懷抱到地下自己走。

這時,劉梅芳一手牽著兩歲半左右的女兒陳朝霞,一手提著一個口袋走了過來,她將口袋遞給陳建川,說:“祝賀了,兄弟結婚,陳長輩完成了一個任務。”陳建川家族是當地輩分比較高的,所以,大家喜歡稱呼他陳長輩。

陳建川趕緊招待著,讓她坐。劉梅芳沒有落座,而是對身邊的孩子說:“去,去給多多姑姑一起耍。”

陳建川抱著多多,對劉梅芳說:“這孩子剛學走,說話也不利索,不像你家娃兒,你看,她跟朝霞相差幾個月,你家孩子滿地跑了,也能說話利落。”

劉梅芳逗著多多,說:“這孩子不會是啞巴吧,都快兩歲了還不會說話,路也不走,我看是關久了。”

陳建川一臉無奈,說:“沒辦法,家里沒老人,只能讓孩子坐窩窩。關了一年多,出來也快走路了。”

“不能老把孩子關在屋子里,要讓孩子見見陽光。關在屋子里也不安全。你聽說沒有,陳建蘭把兩歲的兒子關在家里,被她家的母豬出來,將孩子的耳朵咬掉了。”

“沒聽到說,那么嚴重?”

劉梅芳和陳建川正說著,楊召珍從灶屋里走了過來。

劉梅芳看了看楊召珍,說:“兄弟結婚,把你這嫂子忙壞了喲。”

“哎呀,也沒啥忙的,等他們都收心結緣了,我的責任也就沒了。”

突然一陣騷動,不知誰大喊道:“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那里。新郎陳建良陪著兩組抬盒走在最前面,每一組抬盒是前后兩個人抬著,跟在他后面的是媒人賈瞎子、新娘趙月華、送婚人趙月華的弟弟以及后面的嫁妝:分別是一個木箱子,一個木柜子。趙月華梳著兩個小辮子,扎著紅頭繩,穿著一身紅布衣服,她低著頭跟著前面的人走。

楊召珍說:“我得進屋準備了,新人馬上進屋。”

陳建川帶著多多也跟著進屋了。

陳家院子里有了從來沒有過的熱鬧場景,就是陳建川當初結婚時也沒有這么熱鬧過。院子里有的人擺著龍門陣,有的人打著牌,三三兩兩的小孩在相互嬉鬧。有的大人教小孩去“捉弄”新娘,比如給新娘端杯水,或者磕頭,或者唱歌等,這樣都能得到一個用紅紙包著的紅包。有的孩子得了一個還不滿足,還要繼續去給新娘唱歌、磕頭、端水。

多多看著這熱鬧的場面,傻呵呵地轉動著明亮的雙眸。每一個熱鬧場面都使她感到新鮮,但她卻一點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趙月華的到來使陳建川家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她進門不到一個月,陳建良主動找陳建川提出分家。

陳建川事先想到了分家的事情,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既然陳建良先提出來了,那就一家人開個家庭會,聽聽大家意見。

最后大家達成一致意見,兄弟三人,每人分到兩間房屋,陳建安選擇了獨自生活。家里的糧食和不多的現金按照人口均分。這樣的分家也是非常簡單的,也是非常好分的。

分完家后,每家開始了自己小家庭的生活,但陳建良和陳建安每天還是習慣性地到陳建川家。陳建良遇到飯做好時,不用喊,自己拿上碗筷去鍋里盛飯起來吃。剛開始,楊召珍還說,家都分了,你該回自己家吃飯。但得到的回應是陳建良一張笑臉的嘿嘿!久而久之,楊召珍也就隨著他了。而陳建安每天也會習慣性地到陳建川家報到。只要他來了,遇上吃飯,楊召珍就喊上他一起吃,他也就自個拿上飯碗去鍋里盛飯起來吃。久而久之,楊召珍家每頓做飯都會多做一點,以備他們兄弟啥時候要來吃。

這天傍晚,楊召珍和陳建川分別從集體勞動中收工回家。到家后,紅瓊在暗淡的灶屋里已經將面條煮好,盛在了一個臉盆里,看著爸爸媽媽回來,她喊著爸爸媽媽切飯。三歲的多多已經圍在桌子前,等著開飯。

晚飯后,紅瓊帶著多多先去睡覺了。過了一會兒,陳建川和楊召珍才上床去休息。

楊召珍躺在床上,看著黑黑的天花板,說:“這家一分,我們又得從頭來。兩個孩子加我們兩個大人,住這兩間房,灶屋都算在內,真是切飯睡覺都在一塊了。”

“咱們還年輕,慢慢來,一切都會好的,等將來咱們孩子有出息了,比啥子都強。”

“你呀,什么事情都想得樂觀。孩子,兩個姑娘能靠得住啥?”

“誰說姑娘靠不住!再說了,只會越過越好的。我昨天聽陳建江說中國經濟體制要改革,主要是要實行按勞分配的政策,同時要實行包產到戶。”

“他前天從部隊回來休假,他說這話我也聽到了,不知是真是假,我也希望包產到戶,大集體吃著大鍋飯,吃不飽肚子。集體生產,偷懶的偷懶,干活的積極性也不高。啥時候能吃上白米飯,吃飽肚子,就是幸福了。”

“相信有那一天的,國家政策是變化的,只能越變越好,你看,當年知青下鄉,現在知青不都陸續返城了嗎?停止多年的高考,最后不也恢復了嘛!說不定我們的孩子以后讀書讀得,考上個大學,也就能過上城里人的生活。”

“你曉得啥是城里人生活嗎?”

“每月按時國家發錢,住樓房,不被風吹雨淋,不在太陽底下暴曬。所以我們以后要好好培養娃兒讀書,爭取咱們家培養個大學生出來。只要咱們孩子讀書讀得,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她們讀書。”

“還看她們是不是讀書的料。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給你商量。”

“你說。”

“上前天,我在街上趕場,碰見了白林山上四姨婆的兒子賈林青。他家生了六個兒子,想要個女兒,想把最小的兒子跟我們換。”

這個消息對于陳建川來說,簡直是當頭一棒。因為在多多八個月時,楊召珍就曾想將她換給她娘家一個村上的人,那戶人家有兩個兒子,最初他們答應將小兒子與多多對換,后來對方改變了主意。從那以后,陳建川決定不再換自己的孩子了。換孩子的事情楊召珍也再沒提過。此時,又突然提起,他愣愣地幾分鐘沒說話。

說實話,在農村,誰不想有個兒子,有兒子,就有根,就不斷香火,更有人養老。養兒防老啊!在農村,即使有孝順的女兒,要是沒有兒子,最終也是外姓,也會被別人瞧不起,也會受到有些村民語言羞辱。所以,有兒子沒兒子的區別,陳建川比誰都清楚。

因此,在陳建川心里,也有過希望妻子生個兒子的愿望,但這些是說不清的。沒有兒子,就是命!他相信命!

楊召珍瞥了眼他,見他沒說話,又繼續說:“他家的小兒子咱們也見過,樣子長得好看,只比多多大一歲。我覺得這辦法不錯,我跟賈林青哥也說了,只要你同意,我們就換。加上又是親戚之間,他們帶著我們也放心。”

“你怎么還沒放棄換孩子的想法?”

“你以為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鄉里鄉外的,大家擺龍門陣也含沙射影地說我生了兩個菜角豆,罵我生不出兒子。我就不信,你不想有個兒子?”

“想歸想,畢竟孩子咱們也養這么大了,換給別人也舍不得。”

“現在不換,以后想換還沒機會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楊召珍從內心上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娃兒換給別人,但閑言碎語聽多了,心里也憋得慌,沒兒就低人一等,人家說是缺德事做多了,才生不出兒子……

“你得讓我想想,突然換老二給人家,說啥子我還是感到心里被掏空的感覺。”

“你就想開點,有個兒子,咱們以后養老就不成問題了,也有依靠的人了。姑娘遲早都是別人家的,等她們嫁出去了,到時能回來看我們啥子。到時真是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陳建川覺得妻子說得在理,他的心里開始不平靜。他看了看睡在另一頭的兩個孩子,目光久久停留在多多的臉上。多多甜蜜安睡的模樣,揪動著他的內心。

鄉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四月,把鄉村的春意蕩起。花草樹木郁郁蔥蔥。燕子飛回來,在農家院子的房檐下,或在茂盛的竹林里做窩。快滿五歲的多多在院子里望著在空中飛來飛去的燕子,歡快地在地上跑來跑去追趕著,時而咯咯地笑著跳著。多多長得乖巧,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嵌在一張圓圓的蘋果臉上,更顯出她的聰明伶俐。

突然一個聲音喊住了多多。她是多多家院子前面的陳建強的女兒陳菊芬。陳菊芬下面還有一個妹妹陳菊花、弟弟陳菊松。陳菊芬已經十三歲了,個子高高的,梳著一雙長長的辮子。

她站在她家后門的門口,大聲說:“多多,你還不跑,你爸媽要把你抱出去,你家來客人了,他要把你抱走的。”

多多瞪著一雙大眼睛,半信半疑地望著她,不高興地說:“你才會被抱走。”

站在陳菊芬后面的陳菊花又說:“你還不信?”

紅瓊不知從哪個角落里突然竄了出來,大聲地嚷道:“多多,多多,你要被抱走了,你要跟著表叔去他家了。”

多多不相信,飛快地沖進屋子里。她見堂屋里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那男人比自己的爸爸年紀要大,滿臉的胡子,穿著一套打滿了補丁的黑色衣服。那個男人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她的身上,爸爸在一旁陪他說著話。

楊召珍在灶屋里忙著準備午飯。多多來到她身邊,問:“媽媽,姐姐說家里來的客人要把我抱走,是真的嗎?”

楊召珍說:“不是的,表叔是帶你去他們那里耍。”

多多有些不相信,又去問爸爸:“爸爸,一會是不是表叔要把我帶走?”

坐在一條長板凳上的表叔說:“等會就跟表叔走。”說著他就伸手想抱多多,多多本能地躲開了他的雙手。

陳建川將多多一把抱在懷里,說:“你去表叔家耍,他們家有好幾個哥哥,他們陪你耍!”

多多說:“我不要哥哥,不要哥哥!”

多多好像相信是真的了,爸爸媽媽都不要她了。她大聲地哭鬧起來,“我不要跟表叔走,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哥哥!”

紅瓊在一旁高興地跳著,還一邊喊著:“多多要抱走了……”

“你給我住嘴!”楊召珍大聲地吼著紅瓊。

一股恐懼向多多襲來,她害怕了,她要跑!她掙脫爸爸的懷里,跑開了。

她跑呀跑呀,順著屋前屋后跑了兩圈,也沒找到一個可以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最后她跑到了自家竹林旁的豬圈屋里,蜷縮在一個角落,眼角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豬圈屋里有母豬、小豬和黃牛。小豬在母豬的懷里吃著奶。她盯著小豬,不停地哭泣著。

多多睜著一雙婆娑的淚眼望了望小豬,見小豬不理她,又來到黃牛的身邊,摸著黃牛的鼻子,自己的眼淚像洪水破堤一般,控制不住地流著。黃牛似乎懂得她的心思,乖乖地任由她撫摸。

吃飯的時候,楊召珍和陳建川喊紅瓊、多多吃飯,紅瓊聽見喊聲,從陳梅家里跑了回來。而多多也聽見了叫喊聲,她裝作沒聽見。她不愿意見他們,也不想吃飯。她討厭爸爸,討厭媽媽,也討厭那個要來抱走她的人。

楊召珍站在院子里扯開嗓門喊著:“多多……多多……切飯了。”

陳建川對紅瓊說:“去找你妹妹切飯。”

紅瓊沿著屋前屋后找了一圈,沒找著多多,回來了。

陳建川接著出去找多多,找了幾個來回,也沒找著。這時楊召珍提醒道,你看看在豬圈屋里沒有,就這么大個地方,她能跑去哪里?

陳建川在豬圈里看到了多多,多多的臉紅撲撲的,因為哭得有些久了,眼睛顯得紅腫,淚水和著灰塵,更像一個小花貓。

陳建川抱她的時候,她掙扎著不讓他抱。

陳建川說:“來,多多,爸爸抱你去切飯,我們不會把你抱走的。”

多多盯著父親,她的心里對父親已經產生了不信任。她拒絕父親的懷抱,一個勁倒退著坐在一個角落里。

陳建川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傻的事情,這件事有可能會伴隨自己一生,這將會是自己欠孩子的債。

其實,想家里有個男孩的愿望楊召珍比陳建川強烈。提出將多多與別人的娃兒交換也是楊召珍的主意。

在楊召珍的百般勸說下,陳建川的心思開始動搖了,他終于同意將多多換給自己的表哥。雖說把多多換給了別人,但畢竟是自家的親戚,一年到頭也可以去看看。當確定換多多的日子后,他的心底里裝的全是多多,每每目光會不由自主地盯在多多身上。是不舍,是難受,是無奈,是彷徨,種種復雜的情緒糾纏著他。有時,他甚至在睡夢中驚醒,發現多多被上面幾個哥哥欺負,大家搶著一盆面,就是沒多多的份,多多眼巴巴地望著他們。

處在矛盾之中的陳建川,找出無數個理由來說服自己,讓自己一切往好處想。

陳建川給多多抹去臉上的淚珠,他的心里像針扎著,也像被什么東西撕裂著。看著孩子難過,他的心里也承受著痛苦。他不敢想,吃飯過后,孩子被強行帶走的情景。雖然他也想過,想過不少那樣的場景,但真正面對那一刻,往往比想象的要痛苦和殘酷得多。

他違心地說:“爸爸不會把你抱走,你媽媽還給你炒了你愛吃的豌豆。走,我們先切飯去。”

陳建川哄著多多。慢慢地,多多相信了爸爸,跟在爸爸的后面走進了家里,但她始終拒絕了爸爸的懷抱。

楊召珍見多多進屋了,說:“多多,我給你炒了你喜歡吃的豌豆,來。”

多多沒有回答媽媽,自個徑直走進了灶屋,在灶臺上用左手抓起了一個鐵盅盅。盅盅里放著剛炒好的豌豆和開水。多多這一抓,盅盅瞬間傾斜,滿滿的一盅開水和豌豆倒在了她幼小的手臂上,頓時,整個手臂通紅,不一會就起了一個很大的水泡。多多哇哇地大哭起來。

陳建川最先沖進灶屋,看著燙傷了的多多,他趕緊抱起她去找村里的陳三虎。

陳三虎三十來歲,長臉型,高高的個子,鼻子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他看著燙傷的多多,問:“咋回事喲,怎么把多多燙成這個樣子?趕緊把衣服給她脫了,讓手臂亮出來。”

陳建川一邊給多多脫衣服,一邊說:“她自己抓東西,燙著了。”

陳三虎在一個紙盒子里拿出兩支慶大霉素,說:“趕緊把這藥擦在手臂上,不要沾冷水,預防感染。”

擦藥過后,手臂不再熱辣辣地疼了。多多看著燙傷的手臂,像個莽子一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嘟囔著。她任由父親抱著,回了家。

楊召珍看著多多燙傷的手臂,責怪道:“怎么這么不小心?你看看你!”

多多不開腔,耷拉著腦袋,只瞥了母親一眼,那目光里充滿了仇恨。

賈林青看著多多,面無表情,多多手臂的燙傷好像與他無關。他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多多,自個抽起葉子煙來。

楊召珍看出了賈林青的心思,說:“你看嘛,哥,事情都這樣了,就看你意見。”

賈林青說:“等娃兒傷好后再說。”

“要得,要得。”

賈林青在陳建川家吃過中午飯后就走了。多多躲過了這場不知道算不算是災難的災難。

而在經歷了多多被換的整個過程后,陳建川看到了多多的巨大變化。他的心也在變化著。他下了決心,孩子,他要留下。他告誡自己,無論多苦多累,也要將孩子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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