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醉駕入刑”問題探析
《刑法修正案(八)》在第一百三十三條后增加一條,作為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或者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并處罰金。有前款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本文擬運用刑法的相關理論,結合現實問題,對“醉駕入刑”的適用以及該規定對生活的影響展開探討。
2011年5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規定,修改后的《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增加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或者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并處罰金”。同年5月1日以后,各地法院根據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相繼判處了一批以危險駕駛罪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受到社會的高度關注。根據案件的事實、情節等具體情況對被告人依法判處刑罰,彰顯了《刑法修正案(八)》的立法本意,也充分表明了人民法院嚴格依照刑法規定懲處危險駕駛犯罪的態度和決心。
該規定實施前,各地紛紛做了充分準備,嚴打醉酒駕車行為,大有搶閘之勢,媒體也加入其間,紛紛報道本地醉駕第一案,公安機關對所有達到醉駕標準的一概立即刑事拘留,并迅速移交進入司法程序,此舉引來一片喝彩聲。但也有人認為,醉駕入刑不應一刀切,應區別情形對待。社會主義法制的基本要求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執法必嚴要求執法機關、執法人員要不折不扣按照法律規定的工作程序辦事,執行法律必須嚴格、嚴肅、嚴明,而并非一切從重。醉駕入刑規定是正確的,但在具體操作中應嚴格按照法律原則及適用標準,不應一刀切,醉駕一概入刑不符合立法精神。一個法律規定的適用既要合法,也應有其合理性。
一、對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張軍講話的看法
根據《刑法修正案(八)》,許多人認為只要醉駕,不問情節,不問后果,都構成犯罪。然而,當年5月10日,國家最高人民法院一位副院長的一席話卻引起了極大爭論。據新華社消息,這位副院長在重慶法院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上稱,《刑法修正案(八)》甫一實施,各法院應慎重穩妥具體追究醉駕者責任,不應僅從文意理解只要達到醉駕標準,就一律構成刑事犯罪。
筆者認為,醉駕者駕車在什么時間、地點、環境下以及超過醉駕酒精濃度的標準都要考慮,這些均屬于犯罪的客觀方面,是深夜、是鬧市還是偏僻的地方,鬧市的話很容易造成危害的結果。假如晚間在一個地廣人稀的地方,顯然不一樣,僅憑酒精含量的標準是不夠的,還要考慮這些情節。這位副院長的講話,是在一個敏感的時期,在一個特殊的場合,不大合適地講了一些正確的話。因為,其講話內容本身沒有什么問題,但是由于其特殊身份,引起人們過多的猜測,這一論斷,到底是其個人的理解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指導意見,或者是在傳遞某種信息。我覺得,從法理學的角度看,這是對檢察官審查是否達到起訴條件以及法官在量刑時的善意提醒,是對《刑法》總則第13條的正確理解。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13條規定:“一切危害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和安全,分裂國家、顛覆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推翻社會主義制度,破壞社會秩序和經濟秩序,侵犯國有財產或者勞動群眾集體所有的財產,侵犯公民私人所有的財產,侵犯公民的人身權利、民主權利和其他權利,以及其他危害社會的行為,依照法律應當受刑罰處罰的,都是犯罪,但是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張軍的一席話被許多人認為是給醉駕入刑“留口子”,在審案實踐中確實可能存在醉駕情節顯著輕微的情況,不宜定罪。《刑法》第13條的規定屬于總則,而新增的危險駕駛罪屬于分則,所有分則的適用都必須受總則制約。由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危險駕駛罪的司法解釋尚未出臺,所以目前對個別情節顯著輕微的醉駕行為是否入刑是對司法人員的辦案業務水平及膽識的考驗。
這種所謂“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的行為,到底是構成犯罪還是不構成犯罪呢?對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做出明確的回答。如果一個行為不符合犯罪構成而根本就不構成犯罪。現行刑法第十三條是關于犯罪概念的規定,而我國的犯罪概念在立法上既定性又定量。這在理論上被認為體現了我國法不責眾的傳統治國理念,是中國特色和立法優點之所在。大家知道,在我國現行刑法典中,存在大量的象非法侵入住宅罪之類的罪名,其罪狀中并沒有“情節嚴重”、“數額較大”、“后果嚴重”等之類的通常被認為能體現定量因素的表述,但無論學界還是司法解釋均認為,即使實施了上述行為,如果未達到一定的嚴重程度,也不會認為該行為符合刑法規定的犯罪構成。
換言之,我國犯罪構成要件中的客觀行為,僅指達到了應當追究刑事責任程度的社會危害性的行為。因此,所謂“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并不是我們黨和國家對行為人寬大為懷的體現,而是這種行為根本就不符合犯罪構成,不構成犯罪。
“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不認為是犯罪”的行為,國家不承擔賠償責任。法律此項規定,應作如下認識,即這種行為本身業已觸犯刑法,具備犯罪構成要件,但因其“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而“不認為是犯罪”。根據刑法的規定,任何行為只有具有社會危害性,而且危害性須達到一定的嚴重程度才構成犯罪。對于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刑法則不規定為犯罪,不應追究刑事責任。
二、醉駕入刑的社會影響不容忽視
醉駕入刑的規定,對民眾的影響超乎人們的想象,很多人僅僅從表面上進行簡單的解讀,未能真正了解它將給我們很多領域的很多人構成巨大影響,主要表現在幾個方面:
首先,醉駕入刑的規定對于減少交通事故,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及財產安全起到積極作用,我們應支持這一規定的誕生。實踐證明,公安部交管局日前公布,自《刑法修正案(八)》實施以來,15日內,各地交管部門共查處醉酒駕駛案件比去年同期下降35%,因醉駕導致的事故死亡人數比去年同期減少37.8%。
其次,醉駕入刑具有巨大的影響力。在我們國家現行的法律、行政法規中,有許多處罰的情形直接與犯罪行為聯系起來。看似相對處罰較輕的醉駕入刑(拘役1-6個月,并處罰金),但是一旦行為人被追究刑事責任,就將面臨許多法律、法規的處罰、處理的程序啟動,并且背負終身的是有犯罪前科。主要表現在幾個領域:
1.《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法》第四十九條規定:“律師因故意犯罪受到刑事處罰的,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司法行政部門吊銷其律師執業證書”。
2.《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第十六條規定:“醫師注冊后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其所在的醫療、預防、保健機構應當在三十日內報告準予注冊的衛生行政部門,衛生行政部門應當注銷注冊,收回醫師執業證書”。
3.公務員、法官、檢察官、警察可被開除公職。2007年6月1日起施行的《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第17條規定,行政機關公務員依法被判處刑罰的,給予開除處分。《法官法》、《檢察官法》、《警察法》分別規定,“曾因犯罪受過刑事處罰的,不得擔任法官、檢察官、人民警察。”《公務員法》及各地公務員考試的具體報考條件中均明確規定,受過刑事處罰者沒有報考公務員資格,已經報考并通過面試等程序的,一旦因醉駕入刑,將被取消錄用資格。
4.企業員工可被解除合同。醉駕入刑也會影響到勞資關系,有些用人單位本來想單方面解除勞動關系,但由于沒有正當的理由,又考慮到解除成本太高,一直未采取行動,如果勞動者因醉駕被處以拘役,則用人單位則可名正言順地單方面解除勞動關系,并且無須支付任何經濟補償,勞動者會獨自承擔醉駕引起的被開出的后果,更有甚者,如果簽訂了服務期協議的,勞動者還應就提前解除勞動關系的后果向用人單位承擔賠償責任。所以,如果勞動者因為醉駕被判刑的,用人單位可將此作為將其解雇的理由。同時,這一犯罪記錄因為要入個人檔案,對醉駕者以后的生活和就業都會產生間接影響,比如再就業被淘汰和將來的貸款受阻等,都會多少有影響。
5.醉駕后出事故保險理賠難。根據《保險法》,因被保險人故意犯罪或抗拒依法采取的刑事強制措施導致其傷殘或者死亡的,保險人不承擔給付保險金的責任。如醉駕導致自身傷亡,因屬故意犯罪,即使參加保險,也不會獲得保險利益。
6.可能影響婚姻關系。《婚姻法》規定的感情確已破裂的一種情形是“一方被追究刑事責任,嚴重傷害夫妻感情的”,如果對于感情不和又尚未達到離婚條件者,沒過錯的一方因醉駕入刑,有過錯一方可能乘機提出離婚申請,有可能達到其目的,并且,被因醉駕獲刑,可能被認定為有過錯,那么可能在分配財產時會少分或部分財產,其代價是巨大的,這樣的話,實際上婚姻生活中有過錯在先的一方反而在醉駕入刑的新規定中獲益,這應該不符合我們的立法精神。
三、醉駕既包括駕駛汽車,也包括駕駛摩托車等機動車輛的行為
目前還有相當部分摩托車駕駛員存在認識上的重大誤區,以為只有“醉駕”汽車才會涉嫌犯罪。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所謂機動車,是指以動力裝置驅動或者牽引,上道路行駛的供人員乘用或者用于運送物品以及進行工程專項作業的輪式車輛。機動車的類型包括大型客車、牽引車、城市公交車、中型客車、大型貨車、小型汽車、小型自動擋汽車、低速載貨汽車、三輪汽車、普通三輪摩托車、普通二輪摩托車、輕便摩托車。根據上述規定,摩托車顯然屬于法律意義上的機動車,“醉駕”摩托車也觸犯刑法,同樣構成危險駕駛罪。此外,有些人認為酒量大,應該不會那么容易達到醉駕入刑標準,其實,入刑標準規定的每100ML酒精含量與被檢測者本人的酒量沒有關系,科學目前人人平等,所以,自認為好酒量的人不要存在僥幸心理,以免后悔終身。
四、應盡快出臺司法解釋
在醉駕是否一律入刑的問題上,應該從人性化的角度考慮問題。從現在的程序看,首先是交警檢測后根據醉駕者的醉駕情節、是否發生交通事故、是否帶來其他人身傷害等進行認定,但是什么樣的醉駕情節應該入刑,什么樣的醉駕情節應該走行政處罰程序,現在還沒有標準。此外,公安機關認定醉駕入刑后應移送至檢察院,再由檢察院公訴至法院,但法院如何認定“危害大小”,這也沒有標準。所以,公安部應該出臺相關的認定標準,在法院程序上,最高法院也應該出臺司法解釋來細化,不要讓執法部門為難。每個法律法規在司法機關的適用都有一個適應的過程,由于社會對醉駕入刑的適用標準存在不同的理解,一些司法機關也處于觀望狀態,對案件的處理顧慮重重。
所以,筆者認為,司法機關應該共同探討如何更好地適用新實施的法律規范以及案件的具體操作。同時,也希望最高法院、最高檢察院能夠盡快出臺司法解釋,讓基層司法實踐能夠有更明確的指導。公眾的理解有所偏差,這位副院長的提法,并不是否定“醉駕入刑”,而是要求對一部分不必動用刑事處罰的醉駕行為,代之以行政處罰。其實,對于沒有構成危害后果的醉駕行為,是否一定要適用刑法處罰,仍然存在著爭議。筆者認為,“情節顯著輕微可不追究刑責”,但什么情況下屬于“情節輕微”并不好判定。因沒有一個客觀量化的標準,不但老百姓理解起來有困難,對辦案機關來說也不好量裁。
1955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問題的決議》規定:凡關于審判過程如何適用法律、法令問題,由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委員會進行解釋。198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的《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規定,凡屬于法院審判工作中或檢察院檢察工作中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分別由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進行解釋,兩院解釋如有分歧,報請全國人大常委會解釋或決定。
如果都由法官來判定情節嚴重還是輕微,其裁量權也顯太大。如果醉駕入罪不以酒精量為唯一的判定標準,應需要有正式的司法解釋。筆者認為,最高人民法院有關部門應盡快按照《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總結此類案件的審判實踐經驗,以指導性案例或其他適當的形式,印發各級人民法院,依法加強對此類案件的審判監督和指導,確保刑法修正案(八)關于危險駕駛罪的最新規定得到準確、嚴肅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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