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訴律師如何認知和管理執業過程中的主要情緒

第一節 非訴律師實踐中主要的情緒問題

一、非訴律師的工作性質和特點

一名剛畢業的法學院學生進入律師事務所從事非訴律師的工作，通常剛開始都是熱情滿滿、動力十足，但是要不了一年半載，長一些的三年五載之后，可能就是失望滿滿、動力不足了。所以律師事務所，特別是大型律師事務所青年律師的流失率是相當高的，其中流失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情緒問題無法得到有效調節。要認識、了解非訴律師的情緒問題，首先需要了解非訴律師的工作性質和特點。

（一）需要體力的腦力勞動者

首先，非訴律師是個知識密集型的職業，是腦力勞動者。在學校學習到的知識只是一些概念性的理論知識，這些理論知識是高度抽象過的，而且和法律密切相關，但是現實工作并不只是“法律知識”工作，還需要大量的法律周邊知識，包括行業知識、社會管理知識、政治經濟方面的知識等等。比如，做農藥企業的上市業務，你需要了解農藥行業的法律法規、企業業務模式、行業整體狀況、一些慣常的運作特點等等；做涉外業務，你需要了解國家對于外資的管理制度、外匯的管理體制以及一些實踐中的政策慣例等等。而且很多時候，很多客戶在做創新的事情，比如現在火熱的互聯網金融業，行業本身就是新的行業，沒有太多的知識經驗積累，對于這樣的行業知識的學習就更加困難。正是由于這些知識是法學院學生在學校不曾接觸過的，進入律所工作必然會非常不適應，最直觀的感受可能就是好像在學校什么也沒有學一樣。

其次，非訴律師又是一個需要體力的腦力勞動者。律師行業是一個出售時間的行業，屬于大的咨詢行業的范疇，這種時間包含著律師的專業知識和經驗，所以律師要想多賺錢，就要多花時間在工作方面，非訴律師尤其如此。非訴律師的繁忙還有一個方面，就是要配合客戶的時間表。由于一項非訴業務，比如收購、上市，還涉及業務和財務方面的內容，法律是其中的一部分，幾方面要協調起來才能完成整體工作，所以非訴律師涉及的項目通常都是有時間要求的。當這一切綜合起來，就是多個時間表的累加，對于一個客戶而言，他可能只有一個時間表，但是對于律師而言，他每天可能有不同的時間表，今天這個項目要交割了，明天那個項目要啟動了。越忙的律師越是如此，白天可能在接不同客戶的電話，參加不同的會議，晚上別人都休息了，律師可能還在根據客戶的意見修改文件，以供第二天使用。這樣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是非訴律師的常態，所以非訴律師是需要體力的腦力勞動者。筆者單位曾經有一個小姑娘，經常在單位加班，導致父母晚上往家里打電話總找不到人，一度懷疑自己女兒到底找了個什么工作。

再次，非訴律師所做的事情，是實踐性的工作，這就決定了很多工作會不斷地出現反復或者夭折。比如，在收購的談判中，隨著雙方商業條款談判的變換，收購合同可能數易其稿，甚至數十易其稿，客戶一個商業決定可能會導致合同前后需要修改很多。如果項目最后能夠成功，還能獲得些許安慰，但是最后談失敗的情況也經常發生，那么對于律師而言，這種反復的修改，特別是反復地修改最后還沒有成果，都會讓人產生強烈的失落感。

（二）難題的處理者

客戶之所以需要請律師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需要依賴于律師的知識和經驗幫他處理業務中的法律難題，而律師行業的競爭，也在于律師處理難題的能力和效率。和自然科學試驗不同，社會科學的活動是不可逆的，倒退也是成本相當巨大的。對于高端的律師事務所而言，碰到的問題的復雜性和困難程度也相對更高。另外，對于一個律師而言，即使是同類企業的同類業務，也不會是完全一樣的，企業必然有各自的特殊性，所以解決方案也不是一樣的。

加上前面所說的律師的工作繁忙，導致律師需要在極為有限的時間內處理眾多復雜的難題，這些難題對于客戶的影響又是十分巨大的，所以非訴律師承擔的壓力也可想而知。

（三）集眾多角色于一身的CEO

律師行業是個相對獨立的行業，即便是大型公司制的律所，內部也是區分相對固定的團體。在律所作為合伙人相當于一個企業的CEO，而且這個CEO需要負責的事情遠遠超過一家企業的事務，他需要負責產品的研發即法律問題的研究解決，產品的生產即形成提供給客戶的解決方案，產品的銷售即需要找到購買法律服務的客戶以及售后服務，即協助客戶實施方案，等等。對于一名成長中的律師而言，也是要不斷地鍛煉自己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四）非主流的服務業者

中國現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受制于經濟、政治發展階段和法治發展水平，加上社會對于律師行業以及法律重要性的認知不夠，所以目前律師這個行業沒有官員的政治地位、沒有商人的雄厚資本，還沒有達到在一個法治良好的社會應該達到的狀態。律師作為專業法律服務提供者，在目前社會環境下仍被認為是非主流群體，所以工作中難免遇到各種問題。

二、非訴律師的情緒問題

上述現象，就是需要我們去觀察和認知的對象，結合第一章提到的五步法，那么通常一個人遇到這些情況會有怎樣的情緒問題呢？

（一）迷茫、無助或者自大、浮躁和輕慢

作為一名正常的有責任感的進入律所工作的法學院學生，面對自己沒有學習過的知識、堆積如山的從未見過的文件、無法解決的難題、聽不懂的會議、看不懂的法規，一開始都會有一段茫然無助的時期，不知道該怎么辦，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但是對于自我感覺良好的學生，雖然碰到同樣的問題，但是未必能意識到這些問題的難度，憑借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理解，就認為可以完全勝任工作，通常表現出來的是自大、浮躁和輕慢的行為。比如，愛表現發言、輕易下結論、不征求資深律師意見自作主張等等。根據筆者的觀察，這樣的學生如果無法改掉自己的毛病，在律所基本是干不長的，這其中不乏從海外讀書歸來的法學博士。

（二）擔心、驚恐

從實習律師開始干起的時候，擔心自己不能勝任工作，對于自己工作結果的不信任，都是較為常見的表現。比如，面對從未學習過的國家外匯管理體制，剛參加工作的學生基本都是讀不懂相關的法律法規的，法規讀不懂，怎么可能完成高級律師交辦的工作呢？再比如，安排實習律師查法規，他會發現自己在學校學的都是《民法通則》《合同法》《公司法》等法律層面的內容，到了實踐中，是要大量地去看行政法規、部門規章、規范性文件，甚至地方性法規的內容，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領域、行業的規定都是那么成體系，容易找到的。特別是在查法規的過程中經常發現實踐和自己想象的很多內容是不一樣的，這個時候就會擔心自己查到的法規是否齊全，不知道是否還會有其他規定說這個事情是不能做的，而自己又給出了可以做的結論。那么像律師這樣一個專業、嚴謹的職業，犯了這樣的錯誤，是不可原諒的，他自然對于自己的工作結果就有了擔心和驚恐的情緒。

（三）緊張、焦慮

對于初入行的律師，除了會感到知識嚴重匱乏之外，還會發現自己法律功底的薄弱。因為在學校的學習限于概念和理論的學習，這些概念不能和社會生活有效地結合起來，即使出現了概念和理論的問題，初入行者也經常發現不了，即使發現了問題，也經常因為對法規的不熟悉而無法用其來解決問題。所以初級律師在做盡職調查的時候，或者在寫合同或者文件的時候，往往發現不了明顯的法律問題；在回答客戶問題的時候，經常被客戶問得張口結舌，結果就是不可避免地經常被批評，自我感覺喪失了內外部的信任。加上工作時間的要求限制，以及客戶的苛責甚至刁難，諸多因素結合起來，常常會讓初級律師的信心受到較大打擊，產生深深的緊張和焦慮。實踐中，有的小姑娘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淚濕衣襟的情況也是不少見的。

（四）憂愁、抱怨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初級律師每天都是被無數問題包裹著的，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的指導、幫助，初級律師想憑借自己的能力解決這些問題是相當困難的。所以當初級律師碰到這些問題無法解決，又無法得到外部幫助的時候，面對工作，內心就會有各種的憂愁。在這個時候，是特別容易產生抱怨的情緒的，比如律所沒有給予應有的培訓、工作太忙太累、壓力太大，感覺收入又不是特別高、和付出不匹配等等，感到實際情況和早期自己預想的律師的風光差距太大，會有很強的失落感。

（五）反感、厭惡、逃避

當人總是被問題、不良情緒困擾而無法解決的時候，體驗到的都是不好的感受。人在面對不好的感受的時候，就會產生排斥情緒，像緊張、焦慮、抱怨這些都是排斥情緒的不同表現，而排斥情緒更為嚴重的表現，就是對工作的反感和厭惡，想逃避這種生活。人的心理活動是非常微妙的，如果你觀察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的心理活動，當你在抱怨、給自己找理由的時候，當你碰到難題想推諉拖延或者繞道而行的時候，“心”都會來配合你，它會發現其他“理想”的生活狀態。比如，它會發現公務員的生活很輕松??；公司法務的錢也不少，也沒這么累呀；那些四處旅游的人的生活多么豐富多彩；等等。之后，離開、改行、跳槽等情況就會發生了。

當然，由于自身的問題沒有解決，當換了一份工作的時候，很快會發現新的工作存在的新的問題，畢竟世間沒有事物是完美的，工作崗位也一樣。所以在新的工作崗位，過不了多久，這些問題又會暴露出來，有的人開始反思這種局面并尋找答案和出路，而有的人只有不斷地變更工作以逃避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