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之眼

虎之眼

So many times, it happens too fast

You change your passion for glory

—Eye ofthe Tiger

有一次和我的一位馬來西亞朋友走在日內瓦的大街上。街道的大部分被隔離起來施工，一些施工機器散落四周。幾個工人站在那里，悠閑地抽著煙，快樂地朝我們揮手。我的馬來西亞朋友說：“這條路在瑞士修，得花幾年的時間；要是在我們馬來西亞修，大概要幾個月；如果是在你們中國，幾個星期就修好了。”

對那些經常訪問中國的外國人來說，給他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變化的速度，但是中國人已經對這些日新月異的變化習以為常了。我住在北京，從我的住處到上班的路上幾乎過不了一兩個月，就會有一座新的大樓拔地而起。中國經濟在過去的20年里以同樣令人目眩的速度增長。從1978年到現在，中國的年均GDP增長速度達到9.4%，超過了日本和“四小龍”經濟起飛時期的速度。

高速的經濟增長對中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這樣高的增長速度對其他國家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一個突尼斯的朋友告訴我，他在牛津聽過一門中國經濟的課。老師告訴他們：當增長速度降低到7%的時候，中國會認為是經濟衰退！在高速增長的同時，中國經濟隱藏著很多問題：不斷擴大的貧富差距，日益惡化的環境污染，脆弱的金融體系，逐漸凸現出來的能源安全問題，等等。我們無法把中國的經濟增長放緩甚至停止，去集中精力改革經濟體制。持續而穩定的經濟增長有助于推動中國的經濟改革。當經濟處于高速增長時期時，改革的難度會減少。增長所創造的紅利能夠使得政府利用新增加的收益補貼改革中的受損者，減少改革的阻力，增長還能夠提高政府的權威和信譽。

也許我們可以樂觀地預測，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經濟仍將維持快速的增長。那么是否還有深化經濟改革的必要呢？和改革初期相比，中國經濟的發展已經進入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一個新階段。當前中國政府面臨的挑戰包括如何減少內外部失衡、尋找持續穩定的發展道路等。中國經濟的特點是高儲蓄、低消費、投資效率低。即使和其他東亞經濟體相比，中國的儲蓄率仍然是相當高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缺乏有效的社會保障體系，同時快速的社會轉型給國民造成普遍的焦慮，使得國民的預防性儲蓄較多。在農村，許多農業人口沒有被納入醫療保險和社會保險的范疇；在城市，大量的流動人口在教育、醫療、住房、公共服務等方面仍然無法享受和城里人一樣的待遇。盡管在過去幾年中政府財政收入提高得很快，但是政府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固定資產項目上（例如建造高速公路和機場等），而不是用在醫療教育等公共產品的提供上。因為沒有足夠的供應，這些公共產品的價格居高不下，抑制了國民的消費欲望，因此消費比較低。

由于國內儲蓄比投資增長快，中國的貿易順差（等同于儲蓄剩余）增加了。通常情況下，如果一個國家有了貿易順差，人們會把資金投資海外，這會出現資本賬戶的赤字。但是在中國卻同時出現了資本賬戶和經常賬戶的“雙順差”，這種特殊的現象是由于所謂的“回流投資”（round tripping）造成的。中國的公民為了享受國家吸引外資的優惠政策，在境外注冊離岸公司，將國內的資本匯出境外之后再以國外投資的形式投資國內項目。有的學者估計這種形式的“回流投資”可能占直接投資的50%左右。外部不平衡帶來了兩種結果：第一，中國積累了大量的外匯儲備（目前已經超過1萬億美元）。盡管一個國家需要一定的外匯儲備來支付對外債務和貿易支出，但是如此巨大的外匯儲備規模已經成為一個沉重的負擔。中國約70%到80%的外匯儲備投資了美元資產，主要以美國國庫券為主。美國國庫券的回報率非常低，如果將通貨膨脹和運營成本考慮在內，中國基本上是無利可圖的。美元進一步的貶值還將加大中國外匯儲備的風險。第二，人民幣升值的壓力已經成為中國政府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雖然人民幣升值將導致出口的減少和進口的增加，減少貿易順差，但是人民幣快速升值也許將對中國經濟乃至世界經濟的長遠發展帶來消極的影響。

2005年7月21日，中國人民銀行宣布調整人民幣匯率政策。中國開始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參考一攬子貨幣進行調節、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同時人民幣對美元一次性升值2%。顯然，2%的升值幅度和5%—10%的市場預期相比還有很大差距。模糊的匯改政策使得外貿公司不能準確解讀未來的市場狀況，顯得無所適從。制定一個清晰明確的法規并堅決地執行它是非常重要的。中國的貿易部門對小規模的匯率變動并不敏感，因此這一次的微調無法在調節中國經濟失衡問題上有更大的作為。人民幣升值對收入再分配也會有不良影響。相對較便宜的進口農產品將擠占國內農產品的市場，損害中國農民的利益。

比較合理的政策應該著眼于促進國內消費的增長，增加進口，減少出口，從而實現貿易平衡。對公共產品的投資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它將彌補國內儲蓄和投資的缺口，把中國經濟引領到平衡發展的道路上去。目前中國的財政狀況非常健康，基本赤字在GDP中占的比重小于2%，公共債務余額在GDP中占的比重只有26%。過去幾年里稅收的增長速度比GDP的增長速度快10%。中國完全可以多動用一些資金而無須擔心未來的償還能力。

如果我們同意增加公共開支，那么投資在哪些方面比較好呢？公共開支的項目應該集中投放在對未來發展有戰略影響的領域，如重建覆蓋城鄉人口的高效率的社會保障體系；投資提升人力資源的項目，如教育和醫療；建設和完善國內交通和通信設施以整合國內市場以及促進落后農村地區的發展等。建設和諧社會是中國未來的發展方向，而提供充足的公共產品、進一步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是建立和諧社會的基礎。

有的經濟學家擔心增加公共開支會導致政府對市場過度的干預或尋租行為的增加，這些擔心是有道理的，公共開支項目必須認真規劃和監督落實。但是和以往地方政府通過銀行貸款獲取資金的方式相比，通過預算的方式提供資金更加透明，更利于監督和管理。當代歷史表明，民主制度不是人為設計的制度，而是無休止的爭執、討價還價和妥協的產物。健康的公共財政體系是市場經濟重要的組成部分，它確立了政府和市場的界限。中國可以通過公共開支項目順利轉型為一個更繁榮、更開放、更多元化的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