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春風故人
- 孟粒子
- 2575字
- 2019-03-15 20:29:59
她養成了個壞毛病,喜歡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像只優雅的貓,修長的脖頸枕著手臂,或支著下巴,腳跟只踩著一點椅子邊緣,卻不會摔落下去。她跟手里的煙做著游戲,看著它們飄散在空氣中,由濃變淺,由淺變無。
周硯樓每天都來,每次不論買了花還是首飾,都會額外拎著精致的水果禮盒,堆滿了她屋子的一個墻角,前一天的灰還沒來得及落,第二天的盒子就又壓了上去,一層層向上攀登著,滿屋的水果香氣。她再沒跟周硯樓說過一句話,無論他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討她歡心,還是略坐坐就走,她都沒有說話,低頭忙著自己的事,將他無視的徹徹底底。
3月29日,他來,懷里抱著一束梔子花,手中拎著一個圓形水果禮盒,遠遠的站在門前就能聞到香氣。嘉樹淡淡的看了一眼,沒說話,繼續看著書,其實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她想沖他大吼大叫,但覺得他也會吵回來,索性就冷暴力吧,那或許更令他生氣又無處發泄。他說,他惡補了愛情電影,所以買了梔子花。
3月30日,他來,懷里抱著一個土黃色的玩偶,鼻子有半截手臂長,青蛙一樣的眼睛,熊一樣的四肢,豹子一樣瘦癟的肚子。她心里想:好丑,怎么會有這么丑的玩偶,這個人討厭,他的審美也叫人討厭。依舊一個水果禮盒,放到了她踢向墻角的另一盒上面。她仍舊不言不語,在桌子上拼搭著樂高。他說,他去禮品店轉了一圈兒,一眼就看到這個玩偶,丑吧?你就把他當做我,怎么折磨都沒關系。她想,黃鼠狼的玩偶也許更適合。
......
4月4日,他來,懷里抱著白黃相間的菊花,嘉樹一向沒表情的臉在看到花的一刻皺了皺眉毛,想把花連同他人一起扔樓底下去。他趕緊將菊花放到了門邊,說他要去墓地探望一個朋友,沒有開車,只能一起拿了上來。然后從紙袋中拿出一個水晶球放到了桌子上,水晶球是淡藍色的,里面是一座冰川,清藍的海水上漂浮著碎了的冰塊,冰塊上一只北極熊正在休憩,音樂響起,更加安靜。他說,居哲那件事真的不是他,是賀家歡告訴了從玉蘭,被從玉蘭說了出去。她給腳指甲涂著紅色的甲油,手一顫,白紗的睡裙就蹭了上去......
......
4月8日,他來,放下水果,拿了個玉佛的吊墜,他說是幾天前去寺廟求的,他希望她平安。走的時候順走了她隨意攤在桌上的筆記本,嘉樹剛想叫住他,又收了聲音,她不想跟他說話。也好奇起來,幾天前那個滿身危險意味的他好像是個假象,轉瞬消失了,又回到了從前溫和深沉的周硯樓。她覺得他善變。
......
4月19日,第二十一天的時候,他說:“我喜歡你賭氣的樣子。”他笑的很淺,聲音低沉平穩。
嘉樹難得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又毫無波瀾的錯開目光,看向墻上的電視。
“我來不是惹你生氣的。”周硯樓躬身處理著墻角堆積的果盒,將最下層已經開始腐爛的挪出來,預備走的時候帶走。
“前幾天我聯系了出版社,這是合同,你看有沒有要修改的地方,如果你同意,這幾天就可以排版印刷了。”周硯樓將公文包中的文件夾遞了過去,其實那邊已經排完版,印出了成品,只差她的簽字而已。
嘉樹接過,按下心頭的驚喜與詫異,一頁頁的翻看著,覺得還不錯,于是簽上了名字。她看著他,發覺...或許他是第二個何輝,或許她也該再找一個下家。手指將窗簾拉向自己,屋子里的陽光都被遮在了外面,嘉樹支著下巴想著他,嘴角勾著風塵的笑。
他,彈了彈煙蒂,視線落在她捏著窗簾的手指上,隱晦而又赤裸的暗示,淡笑著煙霧飄到了兩人之間的空氣中:“陽光這么好,就別拉窗簾了。”
“我有三百六十天的光,不差這幾小時。”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不讓新的光照進來,屋子要發霉的。”
“什么光照進來,日子久了都是要發霉的,其實發霉也不要緊,只是收拾起來太麻煩了。”
周硯樓沒有說話,手掌握住了窗簾,唰的一聲扯向自己,陽光鋪滿了他全身。他站起來,半躬著身子手掌覆上嘉樹的鬢發:“不會,晴天的太陽不會,別再選錯了。”
嘉樹看著對面的墻壁,目光漸漸放空,轉頭看向他離開的方向,只剩空留一道縫隙的房門。
第二十二天,他沒有來,他一直都是上午來,然后嘉樹一下午腦子里都會有他的影子。今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等到了傍晚四點,依舊沒有傳來敲門聲。她坐在床邊穿著鞋想去酒吧喝酒,忽然笑了,她看透了他的伎倆。這種小招數她在高中追暗戀對象時就用過,那時聊天軟件還沒在她們中間流行,她每天晚上給他發短訊問數學題,得到答案后會再發幾句閑聊,他會回復,慢慢熟絡起來,只是在學校見面還是像普通同學一樣打著招呼,她堅持了二十一天,第二十二天她關了手機,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豎日到學校,他站在校門口等她。
嘉樹笑著,她很快就不喜歡他了,因為她略施小計就輕易的得到了。沒想到,當她明白周硯樓的把戲,當她知道自己面前是個陷阱后,仍會有自投羅網的沖動。緊接著她心底的那個旁觀者告訴她,時機差不多了,你可以接受他了,線放的夠長了,該往回收一收了。
她圍著北極川的披肩,走到酒吧一進門的沙發坐著,吉寶兒握著酒瓶走過來:“嘉樹姐,恭喜啊!”
“嗯?”嘉樹不解的看向她,懶得拿手邊的酒杯,索性向沙發里又靠了靠。
吉寶兒向酒吧角落揚了揚下巴:“周總給我們一人一本你的書,這么高興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訴我們啊?”然后抬頭揚眉吐氣的說:“天吶,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有一個作家朋友,嘖嘖嘖,你們也都好好努力啊!”
嘉樹順著她的目光透過人影晃動,看向那個角落,周硯樓正坐在那跟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喝著酒。
她沒有思索,直接起身走了過去,坐在周硯樓右手邊黑色圓桌前的鐵藝高腳椅上,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喝酒。周硯樓見她來,跟朋友說了幾句,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人走之前還看向了嘉樹這邊。
他把裝訂好的書從身側的公文包中拿出,放在桌子上:“玫姐說月末是你的生日,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嘉樹放下酒杯,轉過身,之間翻起書冊,眼波微抬:“你就打算這么收買我嗎?”
“我在等你。”他玻璃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幽深的意味,煙霧從唇邊溢出,手臂伸向煙缸。卻被嘉樹半路截下,冰涼的指尖觸著他粗糲的手指,將半截的香煙捏在手里,在煙蒂上印下鮮紅的唇印,復又放回他尚未離去的手中。然后將書拿在手中,穿梭在人影中,消失在酒吧盡頭。
她想做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盲人走在峭壁上,不怕死亡,不會因為突然出現又消失的花香有長久的感傷。這一個多月周硯樓都在她眼前晃,仿佛硬生生把居哲從她眼前擠走了一樣,她從不知道自己竟然像個渣女,像腳踩兩條船一樣搖擺不定。她對居哲是純粹的喜愛,不摻雜任何因素,那段日子她的情感是健康的。而周硯樓,她一度羞于直視對他那種隱秘的情感,她厭惡那種病態而畸形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