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陳景尋起來頓覺渾身酸痛難受，來了個鯉魚打挺起身去洗漱，即使先生不在，作為學生在學習之余是得負責大部分學堂的日常事務，說好聽點就是鍛煉學生的生活能力，使喚習慣了就成白嫖。

一入學堂的庭院，朗朗的讀書聲就貫入耳中。

他習慣性地找了倒三排的位置席地而坐，身前的書案散落著幾本古文選集。他選了本詩集就不求甚解地朗讀起來。讀到乏味以及口開始感到干了，他便停了下來默讀。

一個時辰過去了，眼看著周邊的人似乎都不知道疲倦埋頭苦讀，陳景尋嘆了口氣，為自己的三分鐘熱度感到懊惱。

大承延續前朝的重文輕武政策，如此一來形成的風氣體現在武官面對上文官總是自覺低人一等。即使是在沿海尚武的地區，大家也是認定了這個道理。

對于想要出人頭地的人，大部分人都會選擇走科舉，一路考上去，如果是幸運的，花上個四五年再遇到貴人提攜，那便是順風順水，高歌猛進。運氣差的或者沒實力的，常常都是空耗人生中最寶貴的青春，最后落魄潦倒，精神崩潰。

文的不行，身體強壯的一般會選擇走武的。一是從戎，二是武科舉。

重文輕武的大環境下，這武的也是不好混的。在軍隊里，也不是你武力拔群就能一直升上去。再會打的小兵也逃不了是個卒的命運，打勝仗的功勞都是上頭包的，等到論功行賞自然要次一等。更何況要跟對了人，才有機會被保舉，不然空擔著高風險。至于武科舉，已經淪落到可有可無的渠道，極端一點就是一個選女婿的平臺，常常被平民百姓揶揄。

最難的道路便是儒將，會打仗又會吟詩作對的文官都很吃香。能打仗的文官，朝廷相對會更信任一點，少一絲猜忌，畢竟是儒家文化浸染的。

能成就一番事業是陳景尋從有了獨立意識之后一直縈繞在心的執念，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載入史冊呢。即使是個龍套，背后又有成百上千的人連龍套都沒資格當，代之以職業，路人……

我能走到哪里？我能走到哪個程度？他苦惱著。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是不是太執著于功名了。

早讀聲漸漸停了下來，有人起身離開，有人研起了墨，有人則是看起了書。

老師不在意味著時間可以自由安排，不過每次老師回來都會來一次突擊考試，檢驗你這段時間的學習用功程度。表現一直好的，對往后的學府推薦是大有益處的。

陳景尋十分尊敬他們的老師，他的思想開放，不拘泥儒家，閱百家之經典，貫徹六藝，而不是當個腐儒。

第一次見老師挽起弓，射中百米外的一片落葉，他的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長袍遮擋下的強壯肌肉，是剛柔并濟的美學。

本來對學堂要讀的諸多著作，他感到不快，但是從那天之后，他踏踏實實地跟著老師的腳步學習著，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自己的喜好去看一些兵家著作。一味從心只是純粹因為懶，他自己也明白。

因材施教的指導思想影響著每個教育家，對于每個學生，老師雖不能很仔細地為每個學生指導，但是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交流，老師都會有目的性地引導那個學生往某個方向進展。

對于陳景尋，他更多的是對他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這里的書是指兵書。

他會讓他去琢磨，時不時會問他兵法上的見解。

兵家最忌諱的就是紙上談兵了，不過老師也說，不只是戰場，生活處處都是需要自己親身去實踐的。陳景尋反復叮囑自己，一定要去實踐，去格物致知。

“景尋，去操場蹴鞠吧。”有人遠遠地喊了一聲。

“來啊。”哐當一聲，陳景尋立了起來把硯臺都碰翻了，還好他比較懶沒怎么寫字都是干的。

體育項目對于他簡直是求之不得。

他小步疾走到了操場，已經有十多個人在場邊候著。

帶頭的那個人虎背熊腰的，往那一站氣勢逼人，高了許多人一個頭，很多人都怕他，迎合著叫他虎爺。其實他是個很和氣的人，認識久了都會覺得他反差萌。

“呦，小尋，怎么現在才來？”

“嫌我來得遲是吧？虎哥——”

趁對方沒注意，陳景尋猛地飛身把許虎手中的鞠踢落，帶著鞠往中場跑去。

“這小子……奶奶的，兄弟們跟我上。”

一群人在后面追的感覺，帶勁！

沖得快的人逼到了身后，他沒回頭都能感受到身后的熱氣。

嗖得一聲，一個人已經從側邊滑鏟要逼掉他帶的鞠。

他輕挑鞠使它往前斜飛，自己連忙跳起，怕傷到了滑鏟的人。

許虎趕到了，別看他體型健碩，沖刺的時候可不落下風。

換句話說，就是個靈活的胖子。

陳景尋壓力頓生，被許虎撞倒了可不是簡簡單單從地上爬起來咯，怕是得上醫館抹點跌打損傷的草藥。

又有幾人壓在左右兩翼，隨時準備緊逼。

他心生一計，猝然扭過身來，用右腳把鞠用力送了出去。

“柳百葉。”

眾人的注意力轉到了慢慢在后面追的柳百葉身上，鞠穩穩地被他定在腳下。

眼揪著體型龐大的許虎沖了過來，他暗罵幾口不是好東西。

陳景尋擺脫了追擊，松了口氣，不過他不打算去追他，而是往反方向跑，背道而馳。

柳百葉見陳景尋跑了，心里氣不過，把鞠狠狠踢向了陳景尋背后。

他轉過身接住了鞠，又回身帶鞠往前奔。

便宜你了，陳景尋。柳百葉吐槽道。

許虎等人放棄了，眼睜睜看著陳景尋把鞠送進了桿上的眼里。

“虎哥，接好。”陳景尋來了一個抽射。

許虎的手掌接住了鞠，不待開啟下一輪，瞄了瞄在場中央聳立的桿上的洞眼。

砰。腳的力度很大，鞠如同箭矢射入洞內。

“好！”眾人紛紛拍手叫好。

“虎哥這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啊。”

“哈哈哈哈哈。”笑聲傳遍了整個校場。

踢了一個小時，每個人都滿頭大汗的坐在場邊休息。

“老師回來了。”一個人過來通告。

熱情高漲的眾人須臾間冷了下來，沉默了半響，不知是誰第一個動了起來，撒腿就跑揚起了塵土。局面立馬控制不住了。顧不得汗水淋漓，陳景尋使勁提速，他可不想錯過老師考試前的指導。

老師出門將近兩個月，這回來必是大考啊。這是所有的學生都不言自明的慣例，每次的大考的重要性是遠遠大于常規小考的，每年有限的推薦名額會基于大考的成績和老師的個人喜好。

回到座位，整個學堂擁擠不堪，竊竊私語聲重疊在一起顯得十分吵鬧。

老師的書案端坐著大師兄——云天。

戒尺啪噠一聲，狠狠抽在案上。

靜——

無人敢再出聲，云天起身。

“明日，開考。”他頓了頓，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因為接下來說的就是重點了。

“火銃、火炮的歷史和構造，經典名篇，兵法分析，時務論。”

“體能測試，火銃的射擊。以上。”

云天說完便走，留下炸開鍋的學堂。

“哇，為什么這次范圍這么大啊……”

“算了，有時間抱怨不如多看點書。”

“要不我現在去廟里上柱香吧。”

“倒也還好，都是平時學的，就是沒有復習啊！”

……

對于體能和火器的知識，陳景尋自問是沒問題的，可對于要背誦的名篇還有文章，他就素手無策了。

吐槽歸吐槽，他把名篇翻出來，默默讀了起來，讓自己沉入文字世界。

當啷——

學堂的眾人聞聲而動，一反往常的喧鬧，每個人快步趕去吃午飯，不多言，只為速戰速決再回到學堂復習。

留下的約莫十多名學生，從包袱里取出用荷葉包裹的飯團和裝著茶水竹筒，一邊咀嚼一邊潤口。

學習套餐+1，陳景尋解開包袱，先喝了口茶。

“好苦。”他皺眉，不過隨著而來的回甘讓他停止了抱怨。

簡單的用餐后，茶水沖淡了油膩，陳景尋的精神重新亢奮。

他提筆寫道：莫問前路，自有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