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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翛然宮無情審判

今夜的翛然宮中,無人可以高枕安眠。

皇帝、太后、瑜貴妃,全都聚在了翛然宮,個個臉色鐵青。受害者瀟淑妃坐在一邊,無聲地抽泣著,千儀在旁邊安撫著她。很不幸,這場“三師會審”本應(yīng)沒有一個外人,連彌月和德安這樣的老資格宮人都被太后摒退了。而我,這個“外人”,卻置身其中,原因自然是我撞見了這樁丑事,是“目擊證人”。

而罪魁禍?zhǔn)酌鲗k跪在大廳中央,狼狽不堪,剛才被皇帝揍得紅紅綠綠,又翻入了浴池,此刻的他,渾身都還在滴著水,他跪著的地板上也積了一灘水。落水狗,就是他這個樣子吧,我心中冷笑。

“容德妃、三皇子妃到——”德安公公的聲音在前院響起。

兩個宮裝女子推門而入。“宏兒!”容德妃一眼瞧見明宏這般模樣,就慌了心神,不顧禮儀地?fù)淞松先ァ5故侨首渝V定,還中規(guī)中矩地行了禮,跪在明宏旁邊,大有生死相隨的氣勢。

“德妃,這就是你給朕教出來的好兒子!”皇帝質(zhì)問容德妃。

“臣妾不知宏兒犯了何事,惹皇上如此不快。”容德妃垂首道,又抬頭求助地瞟了一眼瑜貴妃。

“瑜貴妃,你來告訴她。”皇帝打斷容德妃的求助眼神。

“皇上……”瑜貴妃看著皇帝,難以啟齒,“德妃妹妹,三皇子在淑妃妹妹……沐浴之時,打暈宮人,闖進(jìn)浴房,對淑妃妹妹……出言不遜。”

容德妃、三皇子妃聽完,驚愕之意浮于臉上,無言以對。而三皇子妃更有幾分悵然。“宏兒,告訴你的父皇,這是一個誤會,你不可能會這樣做的。”還是容德妃護(hù)雛得緊,只要出了事就是別人的問題,像她對嬋兒的看法那樣,受欺侮了還是嬋兒自己的不是。

“慈母多敗兒,德妃,你就是這樣教育兒子的嗎?哀家甚為失望。”太后開口道,上次太后讓德妃禁足的事,太后估計還記著。

“太后,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心想,宏兒是個識大體知進(jìn)退的孩子,絕不會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這其中肯定有誤會,說不定是有人有心陷害,糾纏于宏兒。請皇上查清楚,別冤枉了自己的兒子啊。”失策啊失策,容德妃現(xiàn)在還糾纏在這個問題上,明明皇帝親眼所見,她還企圖這樣來開脫,實在是太失策了,這樣只能將自己逼上斷崖啊。這樣的榆木腦袋,她是如何保住今天的位置的?

我覺得很有趣,哼,我一邊希望皇帝給他個半死不活,這一邊又希望對手強(qiáng)悍點(diǎn),別讓我這個總導(dǎo)演一個人說了算才好哇。奇怪的是,為何明宏一直都沒有開口。

容德妃的話含沙射影,愚蠢至極,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瀟淑妃今天表現(xiàn)得也比較奇怪,一直在垂淚,什么話都沒說,難道真的是驚著了?可聽到德妃的話,她也凄然開口了,“德妃姐姐,您難道還想說是妹妹我不守婦道,魅惑于三皇子嗎?他可是我宸兒的三哥啊,我怎會……”淑妃說不下去了,如鯁在喉。淑妃的最后一句話有些蹊蹺,她直接說她是明宏的庶母不就成了,為何刻意提到了十二皇子?難道她也是心機(jī)用盡的人?一時間我有些恍惚,如果她也是這樣的人,那么這個皇宮,還有誰,是干凈的?

“淑妃娘娘,你是淑妃,我是德妃,妹妹我哪稱得起娘娘的一聲姐姐啊。”都這個時侯,德妃還滿含敵意地說著這樣的話,她還想不想活啊?我是徹底詫異了。

“夠了!”皇帝喝道,“德妃,你就這么點(diǎn)胸襟,如何能配得上朕賜予你的一個德字!你是預(yù)備讓賢吧。”

“皇上!”德妃嚇住了,撲通跪倒,“臣妾無心之失,望皇上恕罪!”

“哼!”皇帝哼了一聲,“明宏,你可有話說。”

我開始有點(diǎn)緊張,我在賭,賭明宏對瀟淑妃,不,對素兒的情有多深,如果他愛素兒夠深,那么這件事他會完全背下來,就此結(jié)束。如果他對今天為何來翛然宮的事透露了一個字,那么我的性命危矣;盡管他依舊有罪——因為皇帝親眼看見他對瀟淑妃的癲狂——但是只要他一透漏半個字,他會拉上我或者別的無辜的人當(dāng)墊背的。

“兒臣無話可說。”明宏真的這么愛淑妃?又輪到我納悶了,一個對愛如此執(zhí)著的人,竟然會是一個對女人用強(qiáng)的惡徒,真是天大的諷刺!

“好,既然你都承認(rèn)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忤逆犯上,理當(dāng)問罪,來人啊!”皇帝喊道,他說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一個大義滅親,男人,為了女人,父子都可反目;不過他說的是“忤逆犯上”,論罪僅是受點(diǎn)皮肉之苦,“拖出去——”

“翩婕妤駕到!”她來湊什么熱鬧?我開始來了興致,開始偏離我的軌道了,看來有好戲看了。

“你來這兒作甚?”皇帝蹙眉看著翩婕妤,太后和瑜貴妃也沒好臉色。

“臣妾聽說淑妃姐姐受了驚,特地趕過來看看她。”她也聽說了,消息還是傳開了?想起她跟那個王爺?shù)募榍椋意舛攘艘魂嚕慌率莵碚卟簧瓢伞?

“你回去,這兒沒你的事。”皇帝擺擺手道。

“皇上……”翩婕妤跪了下來,凄聲叫道,“臣妾有事稟報。”

“有事明日再議,退下!”皇帝不耐煩地道。

翩婕妤看皇帝要攆她走,低低地哭了起來,在座的皆皺起了眉頭。太后不耐煩地說,“讓翩婕妤說吧,皇上,她不說,恐怕這后宮不得安寧。”

“臣妾聽說,三皇子在淑妃姐姐沐浴之時闖入浴房,冒犯淑妃姐姐,臣妾想起自身日前遭遇,在御花園被三皇子言語輕薄……悲從中來,”翩婕妤說得煞有介事,似乎三皇子也對他動過色心?“臣妾此番特地前來,還望皇上和太后做主,嚴(yán)懲三……”

容德妃急起來,口不擇言,打斷翩婕妤,“你這個小浪蹄子,口出狂言,蒙蔽圣聰,污蔑我兒……”

“放肆!”太后拍案而起,怒道,“堂堂一個德妃,竟然滿口污言穢語,成何體統(tǒng)!這德妃你不必做了!”

德妃瞬間臉如土色,啞口無言,明宏終于激起一絲情緒,“皇祖母,是孫兒不孝,孫兒愿意領(lǐng)罪,請皇祖母饒恕母妃,請父皇看在母妃多年來侍奉父皇的份上,饒恕母妃,對……淑妃娘娘的不敬,兒臣甘領(lǐng)一切罪責(zé),可是這位翩婕妤,兒臣正眼都沒瞧過一眼。”

明宏是瘋了還是傻了,這話都敢說出來,這番話不是說皇帝沒眼光寵信翩婕妤,讓皇帝更怒,“哼!”皇帝哼道,“難道你還有不領(lǐng)罪的道理!朕的妃子,何時輪到你來評判,朕還沒死,這后宮,還不是你的,就算朕死了,這后宮也不會是你的!”

“皇上息怒。”瑜貴妃勸慰皇帝,“三皇子今日之所作為,有傷宮闈,實在不妥,但是,念在他并未鑄成大錯,稍作懲戒就是了。”

“貴妃娘娘這話臣妾不同意,”翩婕妤說道,“并未鑄成大錯從何談起,難道千儀宮的宮女嬋兒的事還不夠錯嗎,淫亂后宮的皇子,論律當(dāng)如何,娘娘比我清楚。”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即使是皇帝不知道嬋兒的事,他也驚了,因為“淫亂后宮”這個罪名。我和千儀相視一眼,不知所措,嬋兒的事她也知道,還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我頓時驚得后背汗津津的,我太天真了,我以為所有的事都是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這宮里每個人都睜大眼睛在看著,看著你越雷池,隨時準(zhǔn)備著往死里推你一把,我太低估這些美嬌娘了,誰不知,后宮里的女人,是天底下城府最深的女人。

皇帝不知此事,但是太后知道,她指著翩婕妤,“你方才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太后娘娘,您沒聽錯,宮女嬋兒確實是被三皇子玷污了,憤懣不已自殺而亡的。”翩婕妤得意道,她是得意了,這句話打擊了多少人!這樣一來,明宏沒活路了,容德妃身上的責(zé)任也別想往外摘,而千儀也成了欺瞞太后的不孝女兒了。翩婕妤就不怕,得罪那么多人她以后在宮里如何過活?其實宮里很多丑事別人不是不知道,而是為了維持表面的和平才三緘其口而已,她倒好,唯恐天下不亂。

三皇子妃神情凄然,她沒有太驚,即使她驚,也是驚翩婕妤把這件事說出來了,她只是悲,想必她不是不知道,而是隱忍了。

皇帝這下聽明白了,他的煌煌威儀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灰霾,此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太后,反應(yīng)過來了,“千儀,此事當(dāng)真?”

“母后……”千儀知道再隱瞞不得,只好點(diǎn)頭,隨即又說,“請母后息怒,千儀并非有意欺瞞母后,只是嬋兒死得冤,但她畢竟是自殺,千儀憐她家中老小,怕他們受到抄家之累……”

“嬋兒的家人,哀家不再追究,可是明宏,罪無可恕。”太后也是極怒,對自己親孫兒也沒了憐惜,“皇帝,你說句話吧!”我不是可憐明宏,我是可憐太后,她的狠絕,究竟是為了什么,這宮里就再也沒有親情可言了?

“明宏身為皇子,行為不檢,淫亂后宮,按律……”皇帝猶豫了,這個罪名比斬首還殘忍,身為男人,他竟不敢啟齒了,“瑜貴妃,后宮的律例,你比朕清楚,你來說。”

瑜貴妃蹙眉,看著這滿堂的罪惡,“按律當(dāng)……斬!”瑜貴妃看了一眼皇帝,“皇上,您斬了他吧,按天儀律治他的罪,比殺了他還殘忍,臣妾也是一個母親,不忍看到……”聞言,德妃、明宏、三皇子妃俱面無人色。我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她們都是不把奴婢當(dāng)人的人,瑜貴妃不忍處置明宏,那么嬋兒的死,她就忍心了?

“不行,”出聲的是太后,這宮里,還是太后的心最狠嗎?“不殺一儆百,這后宮以后還有法理嗎!想當(dāng)年圣祖皇帝,大義滅親,換得了天儀后宮三百多年的井然有序,如今明宏以身試法,定不能饒!皇帝,你是明君,不能徇私。”

太后說的圣祖皇帝的事,是指三百多年前的天儀皇宮,時有皇子猥褻宮女的時出現(xiàn),而到了圣祖皇帝,他的第九個皇子,因為喝醉酒欺侮了一個宮女,那宮女不幸懷孕,九皇子的母親得知后,為保兒子,逼死懷胎五月的宮女,一尸兩命,宮闈震驚,圣祖皇帝龍顏大怒,把九皇子母親打入冷宮,并對九皇子大作懲戒,從此就再也沒發(fā)生過這樣的事。而對淫亂后宮的人,就有了這么一條成文的律例——淫亂后宮者,處以腐刑!

“來人啊,”皇帝高聲喊道,被太后這么一說,他不再猶豫,“把明宏押下去,處以腐刑,遣至皇陵,永世不得踏出皇陵一步!容德妃貶為庶人,永居黃花堂!”門外的侍衛(wèi)應(yīng)聲而入。一時間,明宏眼里一片死灰,容德妃幾乎暈了過去,連求饒也沒有了。

“皇上!”一直沒出聲的三皇子妃凄聲喊道,“明宏是您的親兒子啊,也是您的孫兒的父親啊,您就不能網(wǎng)開一面,看在您未來孫兒的份上,饒了明宏吧!”

什么!?三皇子妃有身孕了?我始料未及。“夫人……”明宏眼里光彩一閃而過,隨即熄滅,“我負(fù)了你……”

“哀家說過,皇帝不缺兒子,更不缺這種不長進(jìn)的兒子,拖下去!”太后狠狠道,又對三皇子妃說,“你依舊是你的三皇子妃,你的兒子出世,也依舊是皇孫,他依舊有他的爵位,你不必再求情。”

“皇祖母,”三皇子妃落淚,“孫媳的孩子,要的不是爵位,他要的是父親,哪怕他的父親是大奸大惡之徒,他也要認(rèn)。不管明宏做了什么,他依舊是孩子的父親。虎毒不食子,皇祖母,求您放了他吧,將我等貶為庶民,世代不得入京,我們會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孫媳求您了,求您了。”

“皇上……”瑜貴妃和瀟淑妃同時開口,估計都是被感動了,但皇帝伸手壓下了她們的求情。千儀看著我,我輕輕地?fù)u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太后決心一定,說什么都于事無補(bǔ)了。而且,我也不會同情明宏。

“哈哈哈哈……”容德妃爆出一聲凄厲的笑聲,“瘋子,你們這一群瘋子,你們不得好死!”她瘋了。

“都拖下去!誰若再求情,同罪!”太后面無表情地大聲道。

侍衛(wèi)們能不從命,拉起容德妃與明宏就往外走,明宏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邊走邊大聲喊道,“父皇,你就是殺了我,也抹不去素兒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輸給我,你永遠(yuǎn)地輸給我了!你不殺我,我會好好活著,看著你如何輸給我!”

這話,他是報復(fù),報復(fù)皇帝,報復(fù)瀟淑妃?不,不是報復(fù)瀟淑妃,他是在幫瀟淑妃,他知道皇帝不愿輸給任何人,他不想瀟淑妃因這次風(fēng)波受累被皇帝輕視,他,是真的愛她。瀟淑妃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明宏,眸中大雪紛紛。

皇帝面無表情,但是我看見他的拳頭又握了起來,他厲聲說道,“送進(jìn)凈身房行刑,挑斷他的腳筋,讓他好好活著!”

三皇子妃聽畢頓時暈厥了過去,她才是這件事中最可憐的人。翩婕妤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我猜得到。瑜貴妃和瀟淑妃都別過了頭,太后目視前方,一言不發(fā)。皇帝站在大廳中央,神情嚴(yán)峻,他依舊是縱橫天下的君王!千儀垂淚,走近三皇子妃,扶起倒在地上的她,凄厲地對門外的宮人喊道,“宣太醫(yī)!”

而我,自始自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只是冷眼看著,翛然宮中,人人各懷心事。

走出翛然宮,我抬頭看著無月的夜空,嬋兒,你看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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