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四姑娘帶著趙兌，趙兌摟著秀梅，三人上到二樓一間雅廳，廳內布置精美考究，古玩字畫一應俱全，一張老檀木長桌臨窗而設，窗口共四個，連起來剛好是桌子長度，全部正對街面。長桌對面是個小巧戲臺，兩側立著半人高落地琉璃盞，里頭燒的香水有提神醒腦的作用，臺側一個姑娘猶抱琵琶半遮面，臺前兩位少女霓裳羽衣舞翩躚。盡管有如此精彩的表演，屋中十來個華服少年卻無意欣賞，都背坐在桌旁，順著四個窗口向外張望，好似街上有人裸奔。

趙兌見怪不怪哼了聲，眾少年聞聲轉身，領頭是個矮小少年，皮膚黝黑，手里捏著塊巴掌大鵝軟石，一開口甕聲甕氣，“誒呦，這不是趙明燈嗎，來，賭一把呀。”他說著揚揚手，讓趙兌瞧清他手里石頭。

“張老黑，小爺今天是來喝酒的，沒空搭理你。”趙兌打發走兩個華服少年，撿了個緊鄰窗戶的位置坐下。瘸乞丐跟在他旁邊坐下。

張老肥本名張艮，此時才瞧見瘸乞丐，見他跟趙兌都柱個拐，不禁噗呲一樂，“怎么，你病友？”

“你媽！”趙兌屁股還沒坐穩，蹭地站起身，絲毫不像腿腳不便之人，順手抄起酒杯，往張艮腦袋砸去，幸好被夢四姑娘攔下。

“你今天火氣咋這么大，聽我一句，坐下。”用力把趙兌按回座位，夢四快步走到張艮旁邊，小聲道，“管住你的嘴，小心禍從口出。”

張家現在確實不如趙家，但張艮少年心性，不免逞強，“我也沒說啥。哼，他姓趙的算什么東西，我是給四姑娘你面子。”

“他現在就是個火藥桶，一提瘸字就炸，你自顧玩你的，不去理他就好。”夢四深諳拉偏架的道理，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勸住張艮，夢四又回到趙兌跟前，“光喝酒傷胃，吃點什么？”

“干燒鴨腸、脆肚、紅燒蹄髈、宮保雞丁、蜜棗泥，再加倆冷盤。”

“嗯。”夢四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她剛到門口，就聽張艮冷嘲熱諷，“還是趙公子面子大，能請動四姑娘幫忙叫菜。”

趙兌沒理他，這貨就嘴賤，屁本事沒有，連趙兌這種紈绔都能在他面前產生優越感，他得廢成什么熊樣。夢四回頭瞪了張艮一眼，嚇得他連忙閉嘴。

夢四姑娘離開雅廳，下到一樓后廚，寬敞的屋里只有個胖大和尚，癱坐在灶臺上，咧著快到耳根的大嘴啃豬肘子，吃的滿嘴流油，不夸張的說，他的嘴能含下整只砂鍋。

“大嘴，你又偷懶。”夢四嗔怪道。

“俺哪敢呀。”大嘴和尚嚇得一機激靈，忙把肘子藏到背后，“四小姐，俺這就干活。”

“你先吃完吧。”夢四頓了頓，邊往屋里走邊繼續講，“三樓有幾個菜，我幫忙傳下，有脆肚……你先做這幾樣。”

夢四忽地停住腳，眼前有扇小窗，原本是用來給廚房換氣通風的，但是因為臨街，大嘴和尚從不打開，夢四也不知為何，突然停在窗前，順手把窗推開。

窗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街對面是通源閣，夢四姑娘開窗時，正瞧見兩個俊俏少年，帶著個可愛蘿莉走向通源閣，她不禁晃神，莫名感慨，“好像呀。”

“什么？”大嘴和尚已經開始熱鍋，頭也不抬問道。

“你來看。”夢四抬起蔥白手指朝窗外一點。

大嘴和尚不愿見人，因此從不開窗，更不想站到打開的窗前，但四小姐發話，他怎敢忤逆，連忙跑過去，手里攥著菜刀也忘了放下。他依夢四指點往外瞧，只見一穿白袍，拿糖人的絕色少年正和朋友有說有笑走進通源閣。

李劍吟很少穿白色衣服，因為臟了不好洗，這次出門也只穿件藏青長袍。至于穿白袍的，當然是人送外號玉面小白臉的李承歡。這個人送外號的“人”就是李劍吟。

大嘴和尚見到李承歡，也是一愣，喃喃道，“還真像。”

“是吧。幸好是個男孩，他若是女孩，只怕能有那人四分姿色，必是個害人的妖精。”夢四姑娘咬著貝齒，說不清是恨是妒，是悲是喜。

“哼，四小姐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外邊那些男人哪個不被你迷的神魂顛倒。也就俺大嘴是個出家人，要不然……”大嘴和尚明貶暗褒，馬屁功夫十足。

“要不然怎樣？你個五毒俱全的大和尚。”夢四姑娘調笑一句，忽地感傷，“唉，我比那人終究不如。”沉默片刻又道，“走，我也去跟他們賭賭。”

“為那白衣少年？”大嘴順口問。

“不是，我只是忽然意識到，娘已經走了這么多年。她走以后，我就再沒碰過這些玩意兒，想當年我也是個中好手呢。”

……

李劍吟與李承歡走進通源閣，一樓是個藥鋪，成排的紅木柜標著各種療傷藥名，他們不逗留，上到二樓。此處較樓下冷清些，一條窄窄過道順著樓梯口筆直延伸出去，兩側各有十余排檀木書架，架上擺著成堆的武林秘籍，幾十個服飾統一的高手守在各處死角，既是向導也是安保。

李劍吟順著過道溜達，一路挑挑揀揀，發現秘籍雖多，卻都是些拳腳功夫，間或有兩本八九品功夫也粗鄙不堪。秘籍品級主要以單獨修煉該武功，理論上能達到的最大成就而界定。簡單講，一本秘籍的最高境界是一品，那這本秘籍就是一品。這種設定在李劍吟看就是坑爹，三十年練到一品的秘籍，跟三百年練到一品的秘籍，能一樣嗎？可惜李劍吟現在連后者都找不到，眼下能買到最厲害的秘籍，還是號稱十年保升八品的《破山拳》。

不知不覺二人已走到盡頭，迎面是七八個木板隔斷，全用厚厚的黑布簾遮好，顯得格外神秘，旁邊有個柜臺，柜上擺滿各式各樣的石頭，兩個懶洋洋的小廝趴在柜里閑聊。

李劍吟好奇的掃了一眼，轉頭問李承歡，“這什么？”

“七輪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