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源商會離六扇門不遠，卻不在這條街，實際這也不算街，若非每月十五小寶會，誰敢在六扇門口擺攤，瞧李劍吟他們來時路過的南墻就知，大多時候六扇門周圍都安靜的像墳場。通源商會家大業大，有自己的門市，自然不能像攤販似擺在六扇門對面，而是建在鄰街。

那是臨安城最熱鬧的街道之一，臨安最有名的兩處商鋪——奈何肆與通源閣便對峙在此，金碧輝煌的兩座建筑，一左一右仿佛門神般，守護著這條街的繁華。

奈何肆是座酒樓，跟李劍吟算同行。臨安少有人見過這家酒樓的大廚，但無一不聽過或親自試過他精湛的手藝。奈何肆能有今日的成功，這個神秘的廚子要占小半功勞，大半當然要歸功于奈何肆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四更夢，自打這家酒樓開張，臨安的皮肉生意驟減七層，那些恩客口袋里的銀子全成了奈何肆的酒錢。

沒生意就沒飯吃，那次臨安城半數窯姐聚在奈何肆門口跪了兩天一夜，求夢四姑娘給條活路，百余名濃妝淡抹、衣著單薄的姑娘當街下跪，場面何其壯觀，直接驚動臨安知府，他親自出面調解，自此以后，夢四姑娘無論去哪，都戴著層紫色面紗。盡管如此，慕名而來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比起在青樓花錢買春，親手摘掉夢四姑娘的面紗，顯然更能激起男人的興趣，他們把喝花酒的錢使在奈何肆，一擲千金，只為討好美人。

窯姐們還是沒生意，眼見就要再鬧一次，最后還是臨安知府的師爺出的餿主意，請夢四姑娘準許窯姐在奈何肆攬客。夢四即不迂腐，也不想害那些苦命女人餓死，于是找人牽頭，跟眾窯姐約法三章，同意她們進酒樓攬生意。但是，一，要穿戴整齊，不得暴露，瞧著盡可能像良家婦女；二，只準陪酒，不得過分親密，不得留宿；三，歌舞、行酒令需在雅間，不得大聲喧嘩，不得打擾其他客人。

不得不說，那位師爺還真了解色鬼的心理，可能他自己便是其中一員，他們奔著夢四姑娘來，卻看不見摸不著，心里癢癢，難免想找個人湊合著上下其手一番，過過干癮，在奈何肆里做皮肉生意，竟比青樓還容易三分。

自此以后，整個臨安有名有姓的青樓，都會額外聘個老鴇，帶倆小廝常駐在奈何肆，平時幫著干些端茶送水的雜活，有生意就遣小廝把姑娘接去。由于這個原因，偌大間奈何肆竟沒請過半個雜役或跑堂，只有夢四姑娘跟大廚，和兩個不咋愛說話的下人。

劉三是萬花樓擱在奈何肆的小廝之一，正晌午輪到他在門口迎客，也是倒霉，劉三剛站到門檻前，就有個跛腳乞丐往店里闖。這乞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拄著根臟兮兮、黑黝黝，瞧不清材質的拐杖，一瘸一拐往店里走。青樓的人見慣世態炎涼，向來比尋常小廝更勢利，劉三見瘸乞丐半只腳踏進店門，忙上前阻攔，“去去去，這是你來的地兒嗎。”

瘸乞丐不理他，只悶頭往里闖。

“哎，你還來勁兒是吧，我他媽活這么大，還沒見過拄著拐喝花酒的。死瘸子，給老子滾遠點……”劉三嘴里不干不凈，手也沒閑著，上前使勁推瘸乞丐一把，豈料對方竟紋絲不動。

瘸乞丐依舊沒吭聲，繼續往里走，卻聽劉三背后響起聲冷哼，“你說誰死瘸子？”

劉三下意識回頭，只見一娃娃臉銀袍少年，拄著只精雕細琢的銀拐，在他身后冷笑。劉三混跡多年，一眼認出對方是臨安有名的紈绔趙兌，頓時臉色煞白，賠罪道，“爺，您別誤會，我，我……”

“我你大爺。”趙兌兩腳一好一壞，他撐住銀拐，用沒受傷那只腳狠狠踹翻劉三，“拄拐怎么不能喝花酒？花你錢了？你媽的小王八蛋。來人，把他拉到后巷，腿給我打折了。”

劉三趴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想求饒卻不敢開口，唯恐多說一句，小命也不保。

忽然店里擁出幾名老鴇，這些老鴇雖帶個老字，卻個個年輕貌美、舉止典雅，不輸大家閨秀，她們都經過訓練，是臨安眾青樓給夢四姑娘的一份尊敬。姑娘們圍過來后，主動讓個口子，令一名身形修長，穿紫紗裙，帶薄面紗的姑娘出來，此人正是奈何肆老板娘四更夢。

夢四姑娘開口先笑，“呵呵，誰惹到我們趙公子了。”

趙兌敢打折劉三的腿，卻不敢得罪夢四姑娘，這可是一滴眼淚能淹死半座臨安城的人物，連忙解釋，“前段時間出任務，腿折了，本就一肚子火，想著到姐姐這討杯酒喝，一解胸中郁悶，偏偏還沒進門就撞到這個挨千刀，晦氣晦氣。”說著又瞪劉三一眼，“滾吧，看在四姐份上，留你個全乎。”

劉三千恩萬謝，沒敢回酒樓，連滾帶爬消失在街口，怕是以后都不會出現在臨安城。

夢四姑娘面無表情的目送劉三滾蛋，一回頭見少年依舊紅著臉，顯然怒氣未消。若是別人，她才懶得理，但趙兌他哥趙震官司緝妖總旗，不日回調臨安，很可能會成為當地一把手，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種人能哄盡量哄，于是琢磨道，“劉三是春香樓的人吧，春香樓的姑娘以后不用來了。”

春香樓的老鴇是位小個子姑娘，名叫秀梅，聞言滿頭霧水，剛要辯解劉三是萬花樓的人，卻見周圍姐妹都向她使眼色，這些姑娘年紀雖輕，卻都是歡場老手，深諳人情世故。秀梅反應過來，撲通跪在夢四前頭，“請四姑娘開恩，是我御下無方，您這么做，便是推奴去死，我回去肯定會被姐妹們剝皮抽筋的。”

夢四沉默不語，她在等趙兌先動，果然趙兌上前一把扶起秀梅，把她摟進懷里，笑道，“別呀，姐姐。秀梅這么好的姑娘，不留著可惜了。誒，別在門口站著了，這多影響生意，咱進去吧。”

原來這秀梅是趙兌的相好，店里人盡皆知，夢四故意把萬花樓的劉三說成春香樓的，就是想讓趙兌自己化解眼前的尷尬。

趙兌一服軟，眾姑娘全忍俊不禁。瞧著鶯鶯燕燕、嬉嬉笑笑的眾女，趙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被四姑娘擺了一道，本來這也不是啥大事，但他一時起了玩心，也想回敬回敬四姑娘，便沖瘸乞丐道，“老頭兒，你還進去不，我請你。你今個兒全場消費，由本公子買單。”

趙兌想著四姑娘愛干凈，見這么邋遢的人進店，肯定會不舒服。豈料夢四非但不嫌棄，還抬手去迎瘸丐，“進門便是客，您老這邊，可要幫我多宰這小子一筆。”

瘸乞丐壓根沒理他倆，徑直往里走，剛剛若非眾女堵門，他早進去了，搞了半天，他倒成了最有派頭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