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么樣，還有缺什么嗎？”看了看自己布置的床鋪，芷蘭感覺頗為滿意。

“挺好的，謝謝！”剛說完話，就又咳嗽了幾聲，芷蘭頓時覺著有些不安，想著要不要添個火爐。

“高興就好，那你先休息吧！”有些落荒而逃的跑出了書房。

虎頭正在睡覺，洗刷完了碗筷，房間里又恢復了平靜，有些沉悶和無聊，更多的是寂寞。

忽然，外面有人放了一枚煙花，“她比煙花更寂寞”脫口而出，芷蘭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有些落寞，更多的是自嘲。

有些事當做沒有發生，有些人當做沒有遇見過，可是等到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所有的人事像幻燈片一樣從眼前劃過，讓人無處可逃，不得不面對。尤其是今天虎頭的執拗，讓芷蘭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母親畢竟不能代替父親，一個孩子的健康成長，父母雙方是缺一不可的。

想到孩子的父親，芷蘭不免多了一些怨恨，陳世康，可真行，三年了，又一次音訊全無。這些年，若是他對自己有一絲的牽掛，哪怕能送來一封書信，芷蘭都會毫不猶豫把孩子的事情告訴他，可惜，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再一次帶著丈夫的名義缺席，還要再加上一個父親的身份。若不是有孩子陪著，吸引了芷蘭大部分的精力和注意力，否則，在一個沒有網絡沒有娛樂的宅子里度過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恐怕也早就瘋了。

“媽媽，媽媽？”虎頭的呼喊聲讓芷蘭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爸爸，爸爸呢，要爸爸！”

“別急！”看到急著就要下床的虎頭，“穿好衣服再去，爸爸在書房看書呢。寶寶乖，不聽話，爸爸可就不要虎頭了！”

“聽話，虎頭聽話！”舉起胳膊讓芷蘭把外套穿好，系好扣子，又伸著腳穿好鞋子，登登登地往隔壁房間跑去。

“爸爸，爸爸……”

芷蘭也拿著帽子，慌忙跟了過去。

“爸爸在這里，小心些！”蹲下身子摟住虎頭抱了起來，很體貼的把已經跑散了的頭發整理好。休整了一會，頭發已經俯貼了幾分，至少有了形狀，胡子也不是亂七八糟的了，稱得上美須髯，趁著藍色的長袍，倒是很玉樹臨風。

“呵呵，爸爸，爸爸……”虎頭摟著這個人的脖子喊了一遍又一遍，好在他也不感覺厭煩，一一都應了下來。

“你們玩會吧，我去做飯，虎頭想吃什么？”

“肉肉！”

“好的！好好聽你爸爸的話，不要淘氣啊！”把孩子丟給了這個人，芷蘭回到了房間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餐。

因為家中有一個病號，東西不能太過油膩，就熬了地瓜，溫好了饅頭，炒了一份豬肉燉白菜，又涼調了一份豆腐皮，點了一些香油，飯算是做好了。都是因為今年大旱的緣故，人都吃不上，別提那些家禽、牲畜了，肉很少見，更別提青菜了，要不是自己提前準備了，在地窖里備了不少的蘿卜、地瓜、咸菜等，又花大價錢托人買了些白菜，恐怕就是有錢，也沒有地方買吃的去。

“開飯了，趕緊過來洗洗手。虎頭，又不聽話了，放下饅頭，快過來，小心挨揍！”拉過來想要伸手抓的虎頭，洗干凈了手，大家都坐在了桌前。

“小地方，沒有什么好東西，請不要見怪。”客氣了一番，芷蘭就開始喂虎頭吃東西。挑好比較爛的肉和菜葉，放到他的小碗里，又把地瓜搗爛，加些湯，用勺子就能自己吃了。不過，唯一不好的地方是，一頓飯下來，就要換一個口水兜了。當然，這都是最理想的狀況，真實的情況是，一頓飯中問題不斷，這個愛吃，那個不想要吃，軟了硬了，咸了淡了都是問題，還都要一個個解決。更麻煩的是，道吃到一半，不想要吃了，哄回來更麻煩。大概是陌生人在場的問題，虎頭特別乖巧，都沒有多么折騰，一頓飯就結束了。

有人陪孩子玩，芷蘭手中的活很迅速，一會就忙完了。

前世對孩子很不感冒，這一輩子升級做了媽，一切都是摸索著來，也沒有網絡能百度或者發個帖子求意見，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教育孩子，就連小孩子的游戲也都不知道，兒歌聽都不聽，更別說哼了，所以每天晚飯后，芷蘭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孩子玩半個小時之后，給他念書。從《三字經》到《聲律啟蒙》，從《成語故事》到《格林童話》，已經念了一遍，現在已經打算講《西游記》了。

在芷蘭的碎碎念中，虎頭終于睡著了，現在才八點鐘，睡覺太早，芷蘭開始了自己每天雷打不動的讀書時間。或許是對這個年代的好奇，每天的報紙都沒有落下過，還養成了收集剪報并寫心得的習慣，連筆記都已經存了十多本。

“你要是無聊，書房里的書不少，你可以拿出來看，看完放回原處就行了。”說完，頭也沒抬，接著忙手中的工作。

“展云翔！”

“啊？”

“我的名字，展云翔！”

“呃，展云翔啊。什么，你叫展云翔？”本來沒有多少感覺的，可是等到那個名字從自己口中吐出，熟悉感油然而生，“展城南，鄭城北，安徽桐城的展云翔？”飛快得看了這個人一眼，又慌忙的看向手中的報紙，芷蘭后知后覺的明白自己反應過激，可是話已經出口，卻是怎么也收不回來了。一瞬間，連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許多，不敢再抬頭看展云翔，芷蘭高速運轉自己的大腦，搜盡腦海，想著該怎么說才能把自己的話圓得天衣無縫。

“你到底是誰，怎么知道這么多，有什么目的？”

展云翔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芷蘭，眼睛像是著火一般，燃燒著熊熊火焰，似是芷蘭若是回答的不滿意，就會把人燒為灰燼一般。

芷蘭冷冷地打了一個寒戰，手中的筆毫無意識的劃在紙上，潔白的紙面已經一片狼藉，還有的地方因為用勁太過，已經劃破了。

“大概五年，不對，好像是六年前的夏天，有一對親如兄弟的主仆路過，夫君請他們小住過一段時間。期間，他們和我家二伯相處的頗為融洽，據他們所說，是來自桐城，聊當地風俗人物的時候，也曾提到過你的名字，所以才有印象。對了，他們名字分別叫蘇慕白和阿超，有沒有聽說過，你認識嗎？不過桐城挺大的，你恐怕沒有聽過，蘇家又不是桐城的大戶。”謊話的最高境界就是八分真話，兩分假話，細節不厭其祥，重點一掃而過，才能不被人識破。反正他現在沒有辦法求證，而展云飛又真得來過，要是這人真是傳說中的展云翔，那《蒼天有淚》的劇情應該已經發展完了，也一定知道蘇慕白就是他的大哥展云飛的化名，更何況還有阿超這個標配人物。若他不是那個展云翔，那就無所謂了，不過，看這個人激動的表情，芷蘭倒是有八分把握，看來自己猜的沒有錯，頓時心中五味雜陳，什么感覺都洶涌而出。從民國三年秋到現如今民國一零年初，滿打滿算已將近七年，從二十冒頭的年輕女子變成了而立之年單身母親，芷蘭已經接受了如今的生活。并試著把過去埋進腦海，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民國人，雖然過程很艱難，有些習慣不容易更改，深居簡出卻也忍受了下來，可是現在，忽然有人告訴自己，你生活在一本書中。雖然幾年前遇到蘇慕白的時候有過這種推測，想著人有重名，也沒有放在心上，可如今展云翔現站在自己的面前，像是所有的努力都被摧毀，自己的堅持和奮斗都也沒有了著力點，變成了一場舞臺劇，有憤怒，有委屈，還有怨恨，積壓了六年多的情緒一瞬間爆發了起來，手中的鋼筆因為自己太過激動，呲拉把整張紙都劃破，掉在了地上。芷蘭沉浸在自己思緒中，茫然的盯著地上滾動的鋼筆，癡了！

“我曾經傷害過你？”

“啊？”還沒有回過神的芷蘭，順著聽到的聲音抬起了頭，只是眼睛空洞，并沒有看人。

“我是不是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以前是我不好，請原諒！”展云翔很愧疚的看著芷蘭的眼睛，并深深的鞠了個躬。

“啊！”芷蘭慌亂的站了起來，猛然間受了這么大的禮，根本不知所以，理智瞬間回籠，躲到了一邊，氣急敗壞的問道，“你這是干什么？”

“聽到我的名字你這么難過，難道不是因為我曾經做過什么傷害你的事？”展云翔疑惑的看著芷蘭，一副深思和自我檢討的模樣。

看到展云翔認真思索的樣子，剛剛的憤懣一掃而過，芷蘭只覺得好笑。現在的展云翔哪里還有初見那幅平淡無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別想了，你就是絞盡腦汁也猜不到。你家在安徽，我又從未出過安城，怎么會做過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那，那你為什么生氣？”聲音猛然提高了幾分，“我的名字就那么難聽嗎，讓你一聽就，難道是云飛那小，是不起蘇慕白說了我什么壞話，讓你不喜？”展云翔惱怒的問到，眼睛又明亮了起來，像是暗夜的星辰，熠熠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