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病人在，小青和防風也不好多待，更何況他們本就就是來拜年的，留下了一些照顧病人的建議就匆匆離開了。隨后又過來了不少人來拜年，大多是在陳府寄居的災民。午飯時分，果真有人送來了湯藥，還有幾片退燒消炎的西藥，拿了銀元遞給送藥的，雖然防風不在意，芷蘭也不好意思白拿。

吃完午飯，讓虎頭看著房間里的人，芷蘭就回廚房熬藥去了。又怕這人醒來，沒有辦法吃太過油膩的東西，就又熬了一些粥，里面放的都是活血的東西。剛剛忙完，就看見虎頭興高采烈的跑過來說人醒了。

“媽媽，這？苦，虎頭不要。”還捂著嘴巴，頗為嫌棄的推到一邊。

“虎頭乖，沒生病，不給虎頭喝。叔叔病了，要喝，病好了就能陪虎頭玩了！”笑著扭了扭虎頭的鼻子，轉身就看到了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只是這雙眼睛太過平淡，像是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一般，沒有感情。“你醒了，喝藥吧！”

“是夫人救了我？”他已經坐了起來，臉色依舊不太好，聲音有些嘶啞，但還是能聽得清楚。

“是我兒子讓救的，和我沒有關系。趕緊喝藥吧，涼了就不好了。”芷蘭淡淡的回答，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惜自己沒有興趣知道，別給自己惹麻煩就行。

像是感覺到了芷蘭的疏離和不喜，這人有些惱怒，眼睛里突然逬發出火光，像是太陽照在了湖面，折射出了明亮的光芒。雖然短暫，但是芷蘭該是捕捉到了。連一個陌生人的忽視都忍受不住的人，可見脾氣頗為暴躁，可竟然變成了這幅老僧入定的樣子，真奇怪。接過手中的藥碗，剛轉身放好，就聽到了虎頭軟糯糯的聲音。

“糖，不哭！”原來虎頭遞了一塊花生糖過去，只是他的表情太糾結了，一看就知道是十萬個舍不得。

因為怕虎頭的牙齒蛀了，規定每天只能吃三塊糖，所以這糖就成了虎頭眼中的寶貝，看得極為重要，就是玩得最好的小伙伴，也不舍得給。不過今天竟然主動拿了出來，真是不小的驚喜。看來，虎頭很喜歡這個人啊！

看到這人有些遲疑，怕傷了虎頭的心，趕緊使眼色讓他接住。看到他把糖含進嘴里，虎頭果然笑了起來。

“虎頭每次吃藥都哭，媽媽給糖，甜的，不哭。”虎頭又說了幾句話，平時這小子沉默寡言的，今天倒是話多。或許是沒有父親陪伴成長的緣故，每次見到年長的男性，虎頭就會變得多話，讓芷蘭頗為心酸。

不過，奇怪的是，這個人聽著虎頭的童言稚語，竟露出了一副神往的表情，隨后卻是深深的懊惱和自責。

“這是我熬的一點粥，要是不撐的話，就喝點吧！”把放了紅棗、核桃、花生、山藥等大雜燴的粥端了過來，遞到他面前，這次倒是沒有說什么，很痛快的喝完了。

“謝謝！”

“要是沒有地方去的話，我可以介紹一個地方給你，那里都是像你這種逃荒的人，你們應該有話聊。”又看了看依舊坐在地上不知道再想些什么的人，芷蘭建議道，“你現在能動嗎？沒有問題的話就走吧！”

“媽媽，不讓走，爸爸不走！”看到這人掙扎著站起來，虎頭明白了芷蘭的意思，一手拉著芷蘭的裙子，一手攥著這個陌生人的袖子，竟然哭了起來。

“虎頭，你怎么這么不聽話。叔叔不是我們家里的人，快松手，要不然媽媽生氣了！”不明白虎頭怎么忽然變得這個樣子，還胡亂的喊人，芷蘭有些惱怒，瞪了他一眼，想要呵斥，可是看到他哭得這么可憐，又很不忍心。“告訴媽媽，為什么不讓叔叔走？”

“爹，爸爸，爸爸，不走！”雖然說的口齒不清，第一次可以當做沒有聽到，可是這一連串的爸爸，芷蘭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身體一震，楞在了當場。

在虎頭的成長過程中，由于父親的缺席，加上芷蘭有意無意的忽略，幾乎沒有提及過父親這一類的詞匯。記得還是在警局的時候，虎頭才開始了解什么叫爹，芷蘭當時說得是像趙謙那樣的年輕男人，又問什么時候能見到，當初怎么回答的來著？哦，想起來了，不厭其煩的說了一個月，過年的時候，開開門就能見到了！事情過去了這么久，他竟然還記得，怪不得這些日子他怎么這么高興，每天起來往門口跑，原來如此！

看著兒子期待和認定的眼神，芷蘭一陣語結，有些進退兩難。告訴兒子真相，會傷了兒子的心，恐怕連自己當媽的信譽也都沒了；不說吧，又有點為難，畢竟這人不是孩子的父親，也是一種欺騙。難不成，演一出戲，過幾天直接說爹要出門就行了，孩子小，過不了幾年應該就忘記了！

“好，聽虎頭的！你先出去玩一會，我和你爸爸說些大人的話，好不好？”安慰了一會虎頭，芷蘭拿定了主意，就是有些不敢看這個陌生人。他一定把自己和兒子當成神經病了。不過，為了虎頭高興，芷蘭就當定這個神經病了。

“爸爸不走？”虎頭高興的問道。

“不走，媽媽不騙你！”哄走了虎頭，芷蘭才趕回頭看這個人。

“請問你著不著急回家？”糾結了半天，芷蘭才吐出了這幾個字。

“不著急！”

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芷蘭驚喜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正好撞進了他的眼睛，本來很平靜的眼睛里充滿了興味，饒是芷蘭前世今生活了三十多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兒子沒有見過爹，能不能請你冒充一段時間。當然了，我也不會讓你白忙的，這期間你可以在這里養病，醫藥費什么的我出了，過幾天離開的時候我也會送你路費，你看，怎么樣？”飛快的說完自己的要求，芷蘭怕被拒絕，看向了門外，只見虎頭趴在門檻上正往房里看呢，一臉的孺慕之情，讓芷蘭一陣心酸。又加了一句，“錢好商量，求你了，就當是做一份工了！”

“好的！”

就在芷蘭已經放棄，不再抱希望的時候，忽然聽到這兩個字，簡直如天籟之音。回頭一看，這個人也正在看虎頭，又露出那奇異的如悲似喜的神態。察覺到芷蘭看他，才收回了目光，恢復了波瀾不驚。可是芷蘭心里卻有些打鼓了，難道這是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否則怎么會用這么奇怪的眼神看虎頭，一時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萬一引狼入室怎么辦？

雖然心中很是忐忑，可是芷蘭也沒有表露出來，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把虎頭喚進來。

“媽媽，爸爸不走了？”

芷蘭還沒有開口，虎頭就已經喊著沖過來跑到了這個人的懷里，可憐他的身體太弱，虎頭的沖勁又太大，直接把人給撞歪了，兩個人倒在了一起，都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這樣的情景，芷蘭覺得什么話都不用說了，原本的擔心、猶豫全煙消云散了，眼中只有兒子可愛的笑臉。

鬧了一陣子，虎頭累了，趴在這個人的身上睡著了，只是就是睡著，還用小手抓著這人的衣服。用縫的娃娃代替手中的衣服，把他抱會了床，脫了鞋子和外套，蓋上了被子。

沒有了孩子，兩個人都有些無話可說。看到房間里的碳火有些不足，又添了一些，又打開了一扇窗戶，通氣免得煤氣中毒。做完這一切，看到那個人已經扶著桌子站了起來，他身高不矮，應該是一米八左右，只是人太瘦弱了，當年陳世康就很瘦了，可是他的衣服穿在這個人的身上，都顯得甚為空蕩，可見吃了多少的苦，身體又是多么的差。

“你身體不好，還是先在這里歇歇吧。”忽然又想到這個人在雪地里不知道呆了多長時間，雖然吃了藥，要是萬一感冒了，再傳染給虎頭或自己就麻煩了。從廚房里拿出來小鍋，切了一整塊姜，放了不少的紅糖，放在了房間里的火爐上。

為了保持室內的溫度，芷蘭在臥室里升了兩個爐子，雖然費錢，倒是人舒服。連平日的三餐，多是在靠近窗戶的爐子上解決。就是，每次做飯的時候味道嗆了一些。

“天寒地凍的，把這姜湯喝了吧，暖和！”

不管這人什么表情，芷蘭給自己盛了一碗，趁熱喝了。既然已經決定讓這人住下了，芷蘭就得去收拾一下房間，現在先暖暖身子。

可是那客房都幾年沒有主人了，連張里面的床都被芷蘭送到陳府去了，現在就是想要收拾也找不到什么好東西。倒是隔壁書房里面有一個矮塌，是芷蘭平時躺著看書用的，里面雖然沒有火爐，可好在被子足夠，應該可以。若不是現在是大年初一，所有的商鋪都關門了，就能讓人直接拉一個床過來了，哪里這么麻煩。盤算好了要準備的東西，卻忘了問當事人的意見。

“家里客房沒有床，也沒有收拾，請問一下，你能不能先住一下書房，等明天準備好了再搬？”

“好的，沒有關系！”

提議沒有遭到反對，芷蘭抱起了地上的被子，轉身進了書房，又拿了被單，把人領到了書房。雖然現在還有陽光，可是房間里還是很冷，就又拿了一床被子放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