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權斗·生別離,死別離(2)
- 魚書逆夜·下下簽
- 肖沙冰
- 2462字
- 2019-09-10 14:52:07
爹沒了,生活還要繼續。
我細細地檢查過他的尸身,沒有任何古怪,他是自刎的。我不相信他真的忠心到想到地下侍奉先皇的地步,但是這個結果,其實我該想到的。老頭子的權勢太大了,先皇生前不忌憚他,是自信能駕馭得了這個能臣,也因為他需要他,可是他去以后呢?
他是太子的師父,又是掌握大權的重臣,太子能不能壓得住他,他能不能順從太子,之后的朝野會發生什么變化,無人能夠預測。老頭子告訴過我,人心太復雜了,所以做事情,最大的忌諱就是做不干凈,留下后患與禍根。
日子這么長,誰又知以后會發生什么呢?我是太子的心腹,將來在朝中必有一席之地,一旦卷入這些權力的斗爭中去,想要脫身也難,甚至有一天,我們可能刀劍相向。
或許,追隨先皇而去,是先皇的意思,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后,最好的歸宿吧。
老頭子常說,人各有命,這就是我們的命。哪怕不想要,也難以拒絕的命運。
我想著想著,覺得悲哀,悲哀了一會兒,就餓了。
算了,人生已經悲哀至此,飯總不能不吃吧。
我嘆了口氣,突然很想吃幾年前總在膳房偷吃的蓮子粥。也不知道廚娘還有沒有在做。
說干就干,我當即起身去后院偷吃。
這夜月明星稀,我躲過手下的侍衛們,成功抵達目的地。推開門一看,廚具還在,吃的沒了。
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比這更痛苦?
我不甘心,在這小小的屋子里四處翻找了一通,只能找到食材。越看越餓,最后萬念俱灰,忿忿地拿了根蘿卜,上屋頂對月而啃。
啃了一會兒,看到有人從前頭進了院子。這人手上拿了個食盒急匆匆進了膳房。我悄無聲息地在外頭望了望——他放下的,卻是一桶粥。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一俟那人出門,我就跑進去,端起喝一口,正是熟悉的味道。
喝了幾口突然想起——這粥不一直是在這里做好的嗎?怎么這次會有人送來?
我心中一動,趕忙出了門去尋那人。他沒有走遠,我便跟上,走著,卻到了太子的寢殿。此刻燈還亮著,太子的近侍秋漸等在門口,見了那人便壓低聲音問:“送過去了嗎?”
“奴才不敢怠慢,已經放下了?!?
“糊涂東西,這都能忘,太子爺方才特地問起,我替你瞞過去,下次可不能馬虎了。”
“秋公公,這粥幾年都無人動過了……”
“啰嗦,殿下讓你送你就送,哪來那么多廢話。僅此一次,下次再忘,決不輕饒。”
“是是是。”
秋漸說完,便推門回去了。
我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十二歲的時候,正是父親喂我最多毒的時候。我吃的所有飯菜里,都會摻著千奇百怪的藥物。有一次我去找太子,正逢他用膳,他看我呆呆瞧著那些吃的,便屏退旁人,說遙兒,此次由你來為本宮試毒吧。我因此飽餐了一頓,基本沒給他剩下什么。
那次是我第一次吃到這種蓮子粥,便很喜歡。太子隨口道,這粥要在膳房隔一夜才釀得出味道。
后來太子讓我這根本試不出什么的人來試毒的事傳到了我爹耳朵里,他被我爹一通責備,餐桌上那句話卻成了我少年時積年累月去膳房偷吃的開端。
我一直竊喜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原來……一晃八年。
我躡手躡腳繞到太子的書房后。他果然沒睡,還在讀著什么,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窗上,一如從前。
我在窗后坐下來,突然有種止不住的難過,想推門而入,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說給那人聽。
卻終究抬著頭,將淚水忍住。
慕華,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看著那個影子,無聲地說道。
皇上駕崩,舉國發喪,停朝一月。禮部在為登基大典做準備,在此期間內,太子仍如同皇上病時一般監國。
我知道,這將是變數最多的一個月。
燕王的叛亂已經被平定,我本以為危機已經過去??墒牵f要來東宮的慕恒始終沒有出現。這些日子,他告病不見客,閉門不出,桓王府如同死水般平靜。誰都知道,這平靜并非好事。
我一開始心里還抱著僥幸,安慰自己他只是休養,可事到如今,我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千防萬防,沒想到偏偏是向來和太子關系最好的桓王出了問題。想到我們這同生共死的這幾月,想到那天渡口他冒著生命危險要我回去助太子登基,我就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人心隔肚皮啊。
“沒想到頭兒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蔽艺蠲伎嗄槪吐犚娛煜さ穆曇魪纳砗髠鱽?。
我攥了攥拳頭。
秦信。我的副總管。侍衛界的一朵奇葩。剛進宮的時候,作為天資最好的新人,他一開始是被各宮爭搶的寵兒。一個月后,局勢大變,他開始被所有人踢來踢去,并且沒人有確切的理由,有的,只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被塞到東宮來之后,我慢慢也懂了。
你做了傻事正暗自難過的時候,他問你怎么了,你道出原委,他認真地說,哇,沒想到你這么蠢啊。
任務沒做利落的時候,你在巧言跟上司解釋,他在一邊坦蕩地說出大家所有的過錯。
你給他使眼色,他問你,你給我眨眼睛干啥?
在飯桌下踹他要他住嘴,他說,你踢我干啥?
類似的事數不勝數。
就在前幾天,我宣布女子身份,說有人不服可上來單挑,這個時候,一個副總管的職責,應該是立馬帶頭表忠心。
那天晚上,我站在寒風中,眼神復雜地和他對視了半個時辰,而他,沒有一點反應。
宛如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智障。
我站到身心俱疲,開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這時候,終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跟他耳語了幾句,他這才下跪,說:“微臣悉聽蕭大人令?!?
完事之后還跟我說:“頭兒,我看也沒人敢上來,誰敢跟你單挑,那不是找死嗎?直接跟他們說,反正你們也打不過我,不也消停了嗎,是不是頭兒?”
是,你說的真對。
我咬了咬牙,從痛苦的回憶中脫身出來,回答他方才的話:“我看走眼的時候還少嗎?”
不看走眼,會有這樣的副總管嗎!
他想了想,說:“也是啊?!?
我又攥了攥拳頭。
“說正事。”
“哦!”秦信點點頭,“小六小七蹲了兩天,桓王府除了國相之外,沒有人進出。屬下去探了探國相的底,恐怕這次,這老狐貍不站在太子這頭,畢竟桓王要叫他一聲舅舅。這些日子,老狐貍正結黨整兵呢?!?
“此話當真?”我眉頭一皺。如果只是打算還好,若真開始布局了,那便是要背水一戰。太奇怪了,以前國相從來都沒有跟太子作對的意思,就算當年立太子的時候,他也沒有絲毫反對,怎么這時候突然想起要扶外甥上位了?
“那還有假?”秦信搖搖頭,“看來,這幾天,他就要開始興風作浪了?!?
我皺眉,問:“先皇駕崩,太子即位,這是順理成章的事,難不成他們還有可作文章之處嗎?”
“還真有,”秦信道,“一則,如今太子非嫡子的言論甚囂塵上,二則……先皇的遺詔,不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