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邊的張燈結彩不同，推開門店里冷冷清清。有些昏暗的燈光，幾個客人零零散散地坐在吧臺，有個胡子拉碴的男歌手坐在臺上，一只手撥弄著吉他，一邊唱著不知道哪里的鄉間小調，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讓人覺得意外的順耳。她徑直走到了自己靠墻角的老座位，向走來的服務生點了瓶威士忌。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可眼神有些迷離，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蘇可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瞇著眼睛看著這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SU，are you okay？”

只見那個男人一襲黑色的風衣，黑色短發，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蹙著眉頭朝她伸過來手。蘇可有些醉了，耳邊嗡嗡作響，在那燈光下，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少年朝她伸手的樣子。

楊光一進來的時候，眼光不經意地朝角落掃去，震驚地看著這個原本應該在飛機上的女人，在桌上趴著醉的不省人事，不由得撫額走上前去。想把她拉起來的時候，她突然抬頭，那嘴邊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容，好像在透過他看著什么一樣。

“你來找我了嗎？陳默。”

聽到這楊光伸出的手攸得一顫，又慢慢縮了回去，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蘇可發現擋在面前的身影突然沒了，燈光有些刺眼，不由得撐起身子按了按太陽穴，醉酒的頭疼讓她有些懵，壓根不知道面前到底是誰。

等她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Pub里只剩下她和楊光兩個人。楊光嘆了口氣，從吧臺那拿來一杯溫熱的牛奶推到她的面前。她低著頭把自己隱在黑暗里，一言不發。

“你何苦，把自己，搞成這樣？”聽著楊光用著不熟悉的中文跟她說著話，蘇可苦笑了一下。

“我這樣不好嗎？”蘇可淡淡地說。

看到她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楊光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哪里好了？！”

“十八歲考上國內最好的大學，大三就有幸來英國設計藝術學院進修，如今我馬上要畢業，設計作品也廣受好評，你說這樣不好嗎？”

蘇可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大滴的眼淚落在桌面上，洇成一道水圈。她全身都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她的心里，眼淚滴在嘴角、臉龐、地上，她抬起那張蒼白的有些過分的臉，就那么盯著楊光。

“你……”

楊光看著這個被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有著天才之手的女孩，從小聲哽咽到號啕大哭，他只能認命地拍了拍她的頭。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像是有些沮喪，強硬的她突然像個小女孩一般無助，就那么躲在墻角里哭泣，像是丟了心愛的禮物。

“對不起，我，不知道。”

楊光有些后悔剛剛太過嚴厲的語氣，但是他看到這樣的蘇可真的是無法不氣憤。這么一個的女人，在圣誕前夜喝的爛醉如泥，就算是治安再好，也難免會有危險的時候，又何況她如此美麗。

蘇可并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自己一個人抽泣，她仿佛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低聲呢喃地好多名字，他并不認識。

直到她累了，蜷縮在角落睡著了，楊光才逐漸走進這個滿身是刺的女人身旁，明明臉上還清晰地掛著淚痕，眉頭卻皺的比誰都緊。楊光實在是拿這樣的人沒什么轍，只能嘆氣地抱起她走了出去。

等到蘇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坐起身來，有些宿醉的頭疼。她立馬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身上還是昨天的衣服，舒了一口氣。她下床一邊打量著這個房間，一邊聽著外邊的動靜。

這是一件黑白色調的臥室，一眼看去單調性冷淡風，物件都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蘇可看著有些咋舌，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豎著耳朵聽外邊的聲音。

剛趴到門口，沒料到有人轉門直接進來，她什么也沒聽到就被撞在了門后。

“哎呦……”發出痛呼。

楊光沒料到她在門后，急忙一手拉回門，看著她齜牙咧嘴的樣子，笑出了聲音。

“好啦好啦，你別這么看我，我敗給你了，這不是大雪嘛，飛機暫時停運了。”蘇可像個小學生一樣坐得方方正正，認錯回答道。楊光狐疑地打量著她，好像是在驗證事實真偽。

兩個人就這么靜默不語，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蘇可愣在了原地。“他，是個什么樣子的人？”楊光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他？”蘇可有些迷茫地望著楊光。

“陳默。”蘇可轉過身去，看著窗外已然升起的朝陽，像是在回味著什么，過了許久才聽到她的答案。

“在別人眼里可能他是個天才。但是在我眼里，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楊光又看到了那個在昨天夜里蘇可上揚的微笑，淡淡的，卻讓人覺得那是屬于她的世界，他走不進去，她固守在本地，不愿出來。

“你，不該醉酒。”楊光有些不合時宜地打斷了她的回憶。

蘇可抱歉地笑了笑，“是我放縱了，好在遇到了你。”

“身為，你的心理醫生，我真是，完全看不透你。真不知道，你來我這看病，是為了什么。”

楊光故作無奈地擺手，說了一長串話有些氣短。這個莫名其妙在一年前被朋友推薦來的病人，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她似有好多秘密，引人想要探究下去，卻又活的無比清醒。

溫馨對于家里有個天才兒童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嘆氣，陳忠戴著眼鏡靠在搖椅上看報紙時，耳邊總是傳來溫馨的嘆氣聲。

“喂，老婆子，你怎么了？”陳忠放下報紙走到了溫馨的身邊。

“老頭子，有件事情我很發愁啊！”

溫馨看著蹲在她面前牽著她手的陳忠嘆了口氣，陳忠有些不解，他立馬回想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沒有啊，他自己工作順利，而溫馨在新的學校也有了很好的風評，就算是自己的外孫，也在學校是名列前茅，沒什么值得不高興的啊。陳忠替溫馨理了理落下來的發絲，一臉的不解。

“阿默現在上三年級，可他……”

溫馨欲言又止，“怎么了？”陳忠不自覺地攥緊了溫馨的手，“難道是阿默的耳朵……？”

“不是，你想什么呢！”

溫馨有些扶額，陳忠稍微松了口氣，“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溫馨看著陳忠擔心的表情，拍了拍他的手。

“是他已經學完了六年級的課程……”溫馨隨后幽幽地說道。

陳忠不以為意地說，“不就是學完了六年級的課程嘛……”他轉身想繼續看報紙。

“啥？！！你說啥？！”只見陳忠意識到什么猛地回頭大聲問道。溫馨對于這個已經五十歲的老頭子一驚一乍的模樣，見怪不怪了。

“而且阿默從四歲起就開始學鋼琴了，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陳忠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學鋼琴？！”陳忠喃喃自語。

“應該是阿末那孩子教給他的……”

溫馨嘆了一口氣，仿佛看到了以前，在窗戶旁，微風吹起窗簾，她坐在鋼琴前一邊彈著鋼琴，凳子旁那個扎著兩個牛角辮的小姑娘和著節拍唱著兒歌的場景。

陳忠聽此立即冷下臉來，“別提她！”

“我說老頭子，你……唉……”

溫馨想說什么卻又嘆了口氣沉默不語，我知道你心里始終邁不過這個坎，可你又何苦憋在心里，你給那孩子起名叫陳默，這還不夠明顯嗎。陳忠賭氣靠在搖椅上，閉著雙眼不說話。

此刻的陳默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寫著作業，摘掉了“耳機”讓他的世界格外的安靜，而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無聲的寂靜。突然想到蘇可今天面紅耳赤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陳忠撩開門簾看到的就是陳默微翹的嘴角。

陳忠有些呆住，之前總以為這孩子懂事到不可思議，現在看到這副模樣，終于像個孩子一樣了。陳忠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走進去拍了拍陳默的肩膀。

陳默回頭看到是外公，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拿起桌上的“耳機”戴好。陳忠看陳默無所適從的模樣，心里有些不高興，難道是自己平時老繃著個臉，大外孫都害怕自己了嗎？

“咳咳，阿默，我來看看你作業寫的怎么樣了？”聽到這陳默松了一口氣，立馬把寫好的作業攤在陳忠面前。

“我聽你外婆說，你已經自學完六年級的課程了？”陳默聽到還是問他關于學習的事情，舒了一口氣。

“是的，外-公，差不多--學完了。”溫馨身為高中英語老師，在陳默一年級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教給他英語，雖然口語說的磕磕絆絆，但是那些小學考試題目，在陳默三年級的時候已經完全不是問題。

“你，為什么想要學這么快？”

陳忠說到底一點也不了解自己這個外孫在想什么，從把他接到身邊的那一刻到現在，他只看到了無比懂事的陳默，他有些擔心。

陳默也沒想到陳忠這么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媽媽喜歡看我聰明的樣子，每次我考試考了第一名，她都會抱著我笑，還會夸獎我，但是陳默知道這些話都不能講出口。

“因為—我想-成為--更好的人。”陳忠看著這個秒變小大人的外孫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嘴里蹦出這句話，心里的震撼不是沒有。

“我—比別人本來-就-有不一樣的—地方。”

陳忠沒想到才三年級的陳默就已經早熟到這地步。許是他的“不同”，讓他在同齡人中有了些許自卑。他愛憐地摸了摸陳默的頭。

“你們沒什么不同，上天拿走你某樣東西，必然會饋贈你另一樣。”

聽到陳忠的話，陳默點了點頭。陳忠起身想要走出陳默的房間，走到門口又回過頭，看到陳默剛要伸手摘下“耳機”。

“阿默，你想要，繼續學鋼琴嗎？”耳邊模糊的傳來外公這句話，陳默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好像沒聽懂一樣。

“鋼琴，你想要繼續學嗎？”陳忠又問了一遍。他看得出來陳默眼里的渴望。

“我-可以嗎？”陳默有些拘謹地問道。

“當然可以，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給你周末報個鋼琴班，家里在書房擺架鋼琴就好了。”

陳忠對他笑了笑，有些心酸。

“外公，我--想要。”看著這個和自己已經呆了兩年的小男孩，第一次說出想要的東西，陳忠才感到身為外公所能為他做得太少了。

記得當時年紀小,我愛談天你愛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叫。我們不知怎么睡著了,夢里花兒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