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詠物之詞，自以東坡《水龍吟》為最工，邦卿《雙雙燕》〔一〕次之。白石《暗香》、《疏影》〔二〕，格調雖高，然無一語道著，視古人“江邊一樹垂垂發”〔三〕等句何如耶？

〔一〕史達祖《雙雙燕》（詠燕）：“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并。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夸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據四印齋本《梅溪詞》）

〔二〕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載雪詣石湖。止既月，授簡索句，且征新聲。作此兩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隸習之，音節諧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據《白石道人歌曲》卷五，下同）

又《疏影》：“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佩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卻怨、玉龍哀曲。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

〔三〕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愁。江邊一樹垂垂發，朝夕催人自白頭。”（據《杜詩詳注》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