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梟，你怎么了？我好幾次看到你都在發呆，是不是心里有事？”戈兒忙完手上的事，來到洛梟的桌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將愰神的洛梟喚回神來。

這兩個月來，她時常看到洛梟在發呆愰神，似是心中藏了許多事。

“沒、沒事，只不過是想些東西罷了。”洛梟尷尬一笑，搖頭道。

“你別當我是個傻子糊弄，陰間的事我比你清楚，孤鬼的事……我自然也清楚……”戈兒聲音一沉，說話間，喉頭有些酸澀。

“戈兒，你……”洛梟一愣，心下一驚，急忙抬頭看向戈兒，眼中閃過一絲慌張。

“別當我不知道你前陣子與主子談了些什么，主子從不瞞我事，那日我回了陰間，她便告訴了我你的想法。”戈兒在洛梟身旁坐下，手指絞著腰間的垂帶，輕聲說道。

“我……”洛梟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垂頭嘆了一息，“我只是想與你長相廝守，不想去投胎，不想忘記你……哪怕粉身碎骨，哪怕成妖成精，我都不想離開你……”

“你可知，叛逃陰間的鬼魂都是何種下場嗎？”戈兒并沒有顯露一絲惱意，只是伸手將洛梟低著的頭捧起看向自己，柔聲問道。

“我知道……”洛梟眼底已是浮上一層淚光。

“既然知道，竟還這么沖動生了那壞主意，若你真的叛逃而去，讓我如何自處？”戈兒眼底秋波流轉，看向洛梟的雙眼柔情滿溢。

“戈兒，只有十個月了，我與你……只剩十個月了……”洛梟的淚終于是滑落而下，雙手握住戈兒捧住自己臉頰的雙手，哽咽道。

“那便讓我們將這十個月好好度過，不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讓我將你牢牢記在心間可好？”戈兒的眼兒也是紅了，但她還是強忍著淚扯出一抹笑，輕聲道。

“可是……”洛梟還是存了些心思，想要力爭，卻被戈兒伸手掩住了口。

“洛梟，答應我，不要叛離陰間，永遠不要！”戈兒看著洛梟，認真而又堅定，“你若是叛離陰間成了精怪，雖說能暫時不去投胎，但若被陰間抓住，你的下場只能是無間地獄！如果你好好去投胎，至少你的每一世輪回之時我都能與你相見，若你還是孤鬼，我能求了主子復你此生記憶與你重逢，若你執意叛離，我們就再無見面的可能！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戈兒看著洛梟的雙眼，話語誠懇至極，這些話，是她想要說的，也是孟肆兒讓她帶給洛梟的。

上一次談話之后，孟肆兒擔心洛梟不等她想出辦法就徑自叛逃，所以讓戈兒尋了機會以她之口讓洛梟打消叛逃陰間的念頭，他人多說無益，但戈兒的話，洛梟或許還是會聽。

戈兒早就知道自己與洛梟有緣無分，甚至于第一回為他動了心時她就知道，這一段情終究是這樣的結局，所以，她早已做好了分離的準備，也在孟肆兒面前求了一道恩，可以讓她與洛梟的每一世輪回見面。

只是這一切的前提便是洛梟安分守己，守時去輪回，若是洛梟生了其他主意，一切就無法挽回。

“可是……”洛梟還想要掙取一下，卻在戈兒的眼神之下噤了聲。

“千百年來，我獨來獨往，除了主子和姜庸兩位妹妹，你便是唯一，我不想讓我們之間再無可能，只要你我都在，總會有辦法相守，大不了我求先生讓我也入輪回，與你在人間相守，有主子幫我說話，向媒神大人討一根紅線總不會太難。”戈兒望向洛梟的眼里，哽咽道。

她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滿含深情，以往淡泊的性子不復所見，剩的只是一往情深。

兩千多年了，她從那個對她來說似地獄一般的人間逃離，幸得先生垂憐以一紙契約留在陰間，她痛恨陽間，痛恨凡人，但現在，第一次，她又萌生了回去陽間的想法，只因為眼前這個男子。

她不是一個孤兒，卻勝似一個孤兒，身旁所有人都棄她，厭惡她，恨不得與她再無瓜葛，她從不知曉這是為何，傻乎乎地想要去討好每一個人，得到的只有唾棄與咒罵。

“你個掃把星，趕緊滾！自從有了你，家里人沒有過過一日好日子，你個災星！”

“走走走！這兒不歡迎你！災星，每次遇上你就沒好事！”

“又是你這個掃把星？上回我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就摔傷了腿，你趕緊離我遠點！”

“閨女，快走，別跟這個掃把星在一起玩，小心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氣！”

一日復一日，她活著，卻活得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老天爺跟她開了什么玩笑，讓她受到如此非人的對待，她只想死，或許，只有死了，才會有人想起她，想起她曾經活著……

十八歲生辰那日，她為自己煮了一碗長壽面，多加了兩片肉，笑著吃完了那頓對于她來說極度奢侈的餐食，然后，從懸崖上縱身躍下。

她走了黃泉路，聞了彼岸香，卻在即將喝下茶湯的時候，一個長相極為俊逸的男子制止了她，然后給了她一個卷軸，落了一滴魂晶，她便留在了陰間，成了一個末等的陰使，跟在牛頭馬面身后幫忙押解犯事的鬼魂。

直至幾百年前，先生將她喚了來，將她指派到了黃泉竹屋，守著一個昏迷的女人，告訴她，這是她的新主子，以后，她便是這個女人的侍女了。

在哪都無所謂，這個地府清清冷冷，她也算是活得自在，只不過，這個新主子讓她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變得與眾不同了。

她的主子會哄她，會擁抱她，會挽著她告訴她今日陽間發生了什么，會勒令她回木龕休息，會在冬日燒了一堆厚實新衣讓她穿上，即便在這個陰間她完全感受不到寒冷為何物。

同樣，她還多了兩個瓷娃娃一般的雙生妹妹，她們總是對著自己撒嬌，總是互相爭搶舍生果再悄悄塞入她的手中，總是偷摸著讓白爺黑爺捎了好玩的陽間小物與她一起分享。

她不再只是一人，不再孤單。

而洛梟的出現，讓她體會到了從未體會過的情愛，讓她除了親情、友情，還多了愛情。

所以，她不愿意洛梟為了她叛離陰間，這千百年來，她見過無數叛逃的鬼魂那凄慘的下場，曾經在牛頭馬面身旁辦事之時，她也見過無間地獄的慘狀，她不希望洛梟成為其中之一。

若是主子與先生都無法將洛梟留下，她愿意舍了這永生，與他一起入輪回，即便未來的一切都無法預知，但只要能有機會與洛梟相守，哪怕是一世，她也愿意。

“洛梟……”戈兒將洛梟臉上的淚抹去，輕喚了一聲。

“怎么了？”洛梟的聲音依舊有些悶，喉頭的苦澀依舊。

“我們……成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