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張三的再一次不辭而別,著實讓趙玥心煩了一陣子,她不得不再一次打通了秀禾姐的電話,秀禾告訴她,她再也沒有見過張三,不過,她告訴趙玥,她現在在新北一個飯館里打工,她的姑父幫忙把阿芷安排進了新北市一所小學上學了,言語間,秀禾對現在忙碌的生活比較滿意,她甚至邀請趙玥有空到她的出租房里來做客。
趙玥答應她等不忙的時候,一定會來看望秀禾和孩子。
風波起于老趙頭這天晚飯后的二胡聲。
趙玥媽精心準備了一桌美食招待前來做客的李偉峰,吃完飯后,趙玥去了廚房洗鍋,老趙頭到陽臺抽了一支煙后,便回到客廳,拿出張三送他的二胡,笑嘻嘻地問李偉峰:“想聽啥曲子?”
之前李偉峰從來沒聽過老趙頭演奏過二胡,二胡的聲音,他也僅限于在地下通道某個流浪漢吱吱呀呀地拉著討營生。
李偉峰尷尬地一笑:“趙叔,啥都行呢……”
老趙沒有抬頭,便吱吱呀呀地開始調弦。
隨后,悠揚的曲調就飄蕩在屋子里,李偉峰不熟悉這曲子,他心里惦記著廚房洗碗的趙玥,幾次想起身,卻還是忍住了。
“吱……吱吱……”二胡聲停了,李偉峰如釋重負,他起身來到廚房,正準備搭手干活,老趙說話了:“快去把張三給我找回來……我就這一個干兒子!”
大家都愣住了,心想這張三自己有腿有腳,跑了一兩次了,如何找回來?
“愣著干嘛?快去找!你們一個個不是本事大的很嗎?”
老趙頭莫名其妙地發火了。
“爸!”趙玥從廚房走出來,看著發火的父親。
“快去把他給我找回來!你們不可憐他,我還可憐呢!一個山里面長大的野孩子,被你們弄的又是坐牢又是鉆煤窯,你們安的什么心啊?”
聽老趙頭這么說,大家都不說話了,這時,趙玥媽走過來,坐到老趙頭的身旁,側身對他說:“老頭子,這張三跑了,孩子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讓他們去找,他們上哪里找呀?新北這么大……”
“對了,爸,張三的行李是不是還在咱家?”趙玥的思維總是很靈活。
“嗯……??!”老趙頭被女兒這么一問,倒忘記怎么發火了。
“在哪里?我看看?!?
“嗯,在我屋里,我替他收著呢!”
“你給我我看看,會不會有留下的東西?!?
老趙頭慢慢站起來,往自己的臥室走去,李偉峰因為自己還有事,就向大家告辭,趙玥媽將他送到門口。
送走李偉峰后,趙玥來到老趙頭的臥室,看到老趙頭抱著張三的包裹,在那里摩挲著,沒有打開,神情落寞。
趙玥看著蒼老的父親,愛戀地蹲到他膝蓋旁,對老趙頭說:“爸,我知道你和張三的感情很好,你們一起打工吃苦,他也對你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人……他坐牢,是我考慮不夠周全,我也一直準備好好彌補他……”
“彌補?你這叫彌補嗎?張三這孩子,出山以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你對他摟摟抱抱就算彌補了?燕娃……不是我說你,張三他,沒見過世面,你做了讓他第一個動心的人,他為啥走?還不是不忍心看你和李偉峰親熱?爸雖然老了,心里明白著呢!”
趙玥聽父親這么一說,腦海中便又浮現起張三借口抽煙,向她告別時的眼神,那么迷離撲朔,那么無奈和不舍。
她默默地蹲著,心里五味雜陳。
老趙頭又說:“燕娃,我知道你心里,對張三很愧疚,你安排張三進縱橫四海,我當時沒阻止你,是因為你是我女兒,換個角度想想,如果張三的父母知道了,會如何看你?張三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被我遇到了,我總得讓自己良心上過得去吧?!?
老趙頭接著說:“燕娃,我讓你把他找回來,其實只是想化解一下他心里的疙瘩,讓他……讓他平平順順地適應這個社會,再平平順順地活下來,我說的,你明白不?”
“爸……我……你說的我都懂了,張三的事,是我錯了,還有,你錯怪我了,我沒有用你說的摟摟抱抱彌補他,我……我也覺得他親切,像親人一樣。”
“唉,你呀你,什么時候能長大呀?”老趙頭輕撫著她的頭發:“來,我們看看這個臭小子的包?!?
倆人相視一笑。
爺倆便像孩子似的,心照不宣地打開一個神秘的禮物,心里各自揣著一只小兔子。
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還有兩本厚厚的書,趙玥把書拿出來,一本是泰戈爾的《飛鳥集》,一本是路遙的《人生》,這兩本書,趙玥都看過,但她沒看過張三的書,張三的書上,幾乎每一頁都寫了字,做了標記。
《飛鳥集》的扉頁上,張三用鉛筆抄寫著:夏天的飛鳥,飛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飛去了。秋天的黃葉,它們沒有什么可唱,只嘆息一聲,飛落在那里。
趙玥撫摸著這些字跡,心里既難過又開心,她想象著秋天的時候,張三望著片片落葉,用筆一筆一劃地寫著字,心里一定想著自己的命運,還有她。
她和老趙頭把張三的包翻了一番,都失望地坐在床上。這包里,根本沒有關于張三出走的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趙玥不死心,把包拿手里,翻騰摸索著。
她在包的夾層里摸到一個硬紙塊,趕緊掏了出來。
這是一包用塑料袋工工整整包住的書信,很厚。趙玥迫不及待地打開塑料袋。
老趙頭按住她的手:“你真的要拆開?”
“我……我知道這是不道德的,可是,他是你的干兒子呀,我們都想知道他去哪里了不是?”趙玥握著這沓書信,不舍得放手。
老趙頭看著自己的女兒。
自從趙玥上班以后,老趙頭對她更是疼愛有加了,縱使她安排張三進入縱橫四海,導致張三蒙冤受屈,老趙頭依然選擇了原諒自己的女兒,因為他深知這個世道,只有犧牲一些東西,才能如己所愿,才能假裝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