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白雨把“采茶一日游”的項目做了小范圍的推廣。住在鳶尾花咖啡民宿的幾個房客都很感興趣,他又到附近的幾家小旅館發廣告,總共拉到10個人。
白雨每人收費600塊,包括交通,餐飲,一晚住宿,還有采茶,焙茶體驗項目。正如他所說,凡是旅游的人消費都比較大方,但對項目的性價比和趣味性要求比較高。白雨跟杏姐的表弟商量好,每個參與焙茶的人都免費贈送半斤自己焙制的綠茶。
出發當天,白雨的老豐田SUV派上了用場,杏姐不僅開來自己的車,另外又找朋友借了輛本田XRV,一行十四個人浩浩蕩蕩地往匡廬村駛去。
出了市區,車窗外的田野廣袤深遠,已有星星點點的農人在田間耕作。油菜花還沒有盛開,碧綠的枝葉接天連日,隨風搖曳。空氣中洋溢著南方鄉村特有的原野芳香。
白雨一邊開著車,一邊跟車后座上三個嘰嘰喳喳的女孩子聊天,不時逗得她們笑得花枝亂顫。他旅行過的地方很多,見多識廣,講起鄉土民俗,傳說故事,那是信手拈來。
女孩子們最喜歡聽他說旅行中的驚險故事,他聊起在XZ自駕時曾經遭遇車禍,撞死一頭牦牛,又被藏胞追著到處亂跑,路上還意外看到巨型雪雕的經歷,聲情并茂,一波三折,唬得女孩子們驚叫連連。
白雨注意到,坐在副駕駛的陳曉一直很安靜。聽他說到有趣的地方,陳曉也會微笑,但那眼神里總透著一股子漫不經心,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開了二十公里后,道路延伸進山里。匡廬村所在的地方是群山中間的一個山谷,山路曲折,還很狹窄。這時白雨也不敢再分心聊天,全神貫注地駕駛。路上的私家車已經很少,倒是不時遇見農用的拖拉機和小卡車。
將近一個小時后,三輛車翻過一座山頭后豁然開朗,被稻田和茶園包圍的匡廬村映入眼簾。村子里分布著百十戶人家,有一道溪水蜿蜒穿過,溪水邊矗立著幾棵巨大的榕樹,居然還有個古舊水車在吱吱呀呀運轉。
進了村,杏姐的表弟長庚滿面笑容地迎了過來,這是個三十多歲,面相憨厚的漢子,一個勁地跟大家道辛苦。陳曉他們帶來的十個游客看著眼前秀美的景觀非常驚喜,停下車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自拍。
長庚早已準備好十幾套工具,等所有人都系好圍裙,背上竹簍,頭戴斗笠,他就帶著大家浩浩蕩蕩地奔赴茶山。這些城里來的游客看什么都新鮮,嘻嘻哈哈,情緒高漲。白雨義不容辭地擔任攝影師給所有人拍照,倒是杏姐和陳曉比較務正業,一板一眼地跟人家學習采茶。
中午,長庚在自家場院里擺開兩席,都是農家自己產的土雞,河魚,蘑菇,臘肉,青菜,柴雞蛋,烹飪方法很簡單,勝在原汁原味,遠比城里重口味的菜肴美味得多。一群人吃得贊不絕口,扶墻而出。
飯后,按照行程安排大家學習焙茶。上午采摘來的嫩茶葉倒進大鍋里,在茶娘的巧手翻騰下,彌漫出沁人心脾的茶香。師傅教得差不多了,大家也七手八腳地親自上陣。初學乍練火候掌握不好,有的茶焙得生熟不均,有的茶型也走了樣,但誰也不嫌棄,紛紛表示要把自己DIY的茶葉打包帶走。
白雨是領隊,他既要幫大家拍照,又得照顧流程,還得留神所有人的安全,忙得不可開交。直到大家都包好茶葉心滿意足地坐下休息時,他才發現老板娘陳曉不見了。
他知道陳曉也是第一次來匡廬村,該不會是迷路了吧?他擔心地繞著村子找了一圈,直走到大水車邊,才看到陳曉正坐在小溪邊,一臉愜意地曬太陽。
白雨這氣就不打一處來,走到陳曉身邊雙手叉腰教育她:
“我說你真的當甩手掌柜的啊?我這忙得氣兒都沒空喘,還得跑出來滿世界地找你。”
陳曉:“找我干嘛?”
“開飯了!”白雨沒好氣地喊。
“哦,可我還不餓,你們要餓就先吃吧。”
白雨被她這善解人意的樣子氣樂了。
“你想得倒美,剛吃完午飯,這才幾點就又開飯了?”
“那你找我干什么?”
“老板娘同志,團隊出游最忌諱的就是擅自行動。我身為領隊,要為每個人的安全負責。你出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這村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出了點什么問題,根本沒人知道。”白雨越說越火大。
陳曉心想自己又沒跑遠,不過就是到溪邊曬曬太陽能有什么危險?不過看著白雨一臉氣哼哼的樣子,她很識趣地馬上認錯。“對不起,是我錯了。”
“還敢不敢再犯?”
“絕不再犯,請組織看我今后的表現吧。”
“下不為例,真是的,帶你一個比帶一個團的兵都累。”
白雨這才熄火,一屁股坐到陳曉的旁邊,掬起一捧水嘩啦嘩啦地洗臉。正洗得痛快,卻聽見陳曉悠悠地嘆了一句:“真美啊,要是能一直住在這里就好了。”
白雨舉起胳膊蹭干凈臉上的水:“你們小資女青年就是矯情。這種生活,你來過兩天嘗個新鮮還行,超過一禮拜絕對哭爹喊媽。”
“你上中學的時候沒讀過陶淵明那首詩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人家古人能過為什么我就不能過呢?”陳曉很認真地看著白雨。
“你能跟陶淵明比嗎?人家是官宦子弟,財大氣粗。想當公務員就當公務員,不想當了就找個山清水秀負氧離子多的地方蓋個養生別墅。每天彈彈琴,讀讀書,屋里待膩了就到隔壁老王家田里溜達溜達,自拍兩張發個朋友圈。你還真當陶淵明是老農民呢?”白雨對于陳曉的傻白甜思維嗤之以鼻,“你就是被中國應試教育成功洗腦了的那類人,老師說啥就是啥,自己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嗎?”
陳曉看著滔滔不絕大發議論的白雨忽然嫣然一笑,笑得白雨心里直發毛。
“你想干嗎?”他雙手捂胸作戒備狀:“要劫財沒有,要劫色請便。”
陳曉站起身撣撣衣服上的土,云淡風輕地說:“我覺得吧,這天底下就沒有你不擠兌的人吧?”
“那倒也不一定,比方說你現在要是哭著喊著給我漲工資,我保證不擠兌你,我還得表揚你。”
“那你還是擠兌吧,多擠兌幾次我就百煉成鋼了。”
“看不出來你這人心態還挺好。”
“那必須的。”
倆人一邊斗嘴一邊去跟大部隊會合。
第二天,吃過農家早飯,旅行團啟程離開匡廬村。
臨別時,白雨給了長庚2000塊當做住宿和餐飲費。長庚百般推讓,說農村的住根本不用花錢,吃的也都是自家種的菜養的雞。而且這些游客買了不少茶葉,臘肉,香油,蘑菇、木耳,筍干等土特產,把村里人高興壞了。
白雨好說歹說,長庚才收下錢。心里過意不去,又拼命地往白雨的后備箱里塞雞蛋,蔬菜,米酒,直塞到一根針都插不進去,這才依依惜別。
回到JJ市里大家解散,鳶尾花咖啡民宿里的那幾個客人玩得累了就又續住了一天。陳曉安頓好他們,回來看見白雨叼了根煙正在笑瞇瞇地算賬。
“怎么樣?”她坐到對面問。
白雨把數好的錢放到她面前,說:“去掉住宿費,過路費,汽油錢,還有些零七八碎的,一共盈利三千八百塊。”
“這么多?”陳曉想了想,數出八百,把剩下的三千塊遞給白雨。
白雨有點吃驚,本能地推托:“說好的我拿百分之五十,你給我一千九就可以了。”又開玩笑說:“您這算術差得有點離譜啊,你們數學老師得多幸福啊,教給你的全還回去了。”
陳曉說:“這個活動從策劃到實施都是你在做,多拿點是應該的。而且,你不是在攢旅費嗎?”
白雨忽然有點不高興:“我攢旅費是我自己的事,你就給我應得的就行了。再說了,我這人到哪兒都是憑本事吃飯,我再窮也沒窮到讓人施舍的地步。”
陳曉愣了愣,說:“你想多了。我雖然沒什么錢,但也不很缺錢,賺多賺少對我來說沒什么太大區別。而且這個活動本來就是你在出力,我幾乎什么也沒干。你多拿是應該的。”
白雨覺得陳曉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自己再推讓反而顯得矯情。
“得嘞,為了表示對老板娘慷慨無私的感激之情,我陪您去遛狗吧。”
陳曉噗嗤笑出聲來:“謝了啊,我們家RIVER還沒尊貴到需要兩人護送去便便的地步。要去你就一個人去吧。”
白雨拉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你那遛狗的方式太傳統了,缺乏新意,整天舉著一摞報紙跟在狗屁股后面接粑粑有意思嗎?來,我教你一個遛狗的新方法。”
陳曉給RIVER套上狗繩兒,卻見白雨打著了車,推開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是要去哪兒?”
“別管了,跟著我走就是,保證不會把你們娘倆兒給賣了。”
陳曉半信半疑地上了車,白雨一腳油門,把車開到了長江邊上。
九江本來是毗鄰長江的小城,但是鳶尾花咖啡民宿離這里有幾公里,所以陳曉從來沒有帶RIVER到江邊來溜達過。白雨把車停到一個廢舊的碼頭,帶著陳曉從鐵柵欄里鉆進去。
這里面積很大,因為停工后就少有人來,四周的圍墻破敗不堪。沙灘上長了不少蘆葦,一叢一叢地在陽光下搖曳生姿。RIVER從穿過鐵柵欄開始就興奮得坐立不安,白雨剛解開繩套,它就箭一般躥了出去。跑到兩百米外,陳曉喊了它一聲,它立刻掉頭跑了回來。見主人沒啥事,就又繼續瘋玩去了。
陳曉看著狗狗在沙灘上撒歡奔跑的樣子,忽然覺得挺內疚:“拉布拉多是運動型犬種,本來就應該讓它這樣奔跑的。可我每天都把它關在花園里,真是委屈它了。”
白雨點了根煙,瞅她一眼:“你沒毛病吧?你知道BJ上海廣州這樣的城市里,有多少大型犬是養在屋里只能在陽臺上轉圈的嗎?你有個大院子養狗就知足吧。老板娘同志,我覺得現在有必要把我的人生格言免費分享給你。有位偉人曾經說過,自己做出成績一定要跟不如你的人比,自己倒霉一定要跟更倒霉的人比。這樣你才不會去精神病院跟人搶床位,我們才能構建和諧社會。Do you understand?”
陳曉樂了:“你說的這個偉人該不會是叫白雨吧?”
“恭喜你猜對了”。白雨扔掉煙頭,怪叫著沖RIVER跑過去,一人一狗很快就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