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版前言
- 戰地行紀(奧登文集)
- (英)W.H.奧登
- 2113字
- 2019-02-25 18:15:31
早在1937年的夏天,我們就受倫敦法伯出版社的各位先生和蘭登書屋紐約分社的委托,要寫一本關于東方的旅行讀物。行程選擇交由我們自行決定。8月,中日戰事的爆發讓我們決定前往中國。我們于1938年1月離開英國,7月末返回。
我們這是頭一回在蘇伊士以東地區旅行。我們不會說中文,對于遠東事件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了解。因此,幾乎沒有必要去指出這個事實,即我們不能保證這本書里所作的許多陳述的精確性。我們的消息提供者有些或許并不可靠,有些只是出于禮貌,有些是在故意開我們的玩笑。為那些從未到過中國的讀者著想,我們只是記錄了某些他有可能想看到的印象,以及他有可能想聽的那類故事。
要全部列舉我們的致謝者名單實在費時,但我們應特別感謝以下各位:
斯洛斯先生(香港大學副校長),尊敬的杰弗里·艾倫夫人,巴希爾·布斯比先生,威廉·斯普林先生,浙江省軍事長官,金華縣政府,艾爾斯醫生,布朗醫生,吉爾伯特醫生,麥克菲迪恩醫生,阿奇博爾德爵士和克拉克·科爾女士——為他們的殷勤招待;
布朗特先生(駐廣州總領事閣下),莫斯先生(駐漢口總領事閣下),廣東行政長官吳鐵城先生[12],霍靈頓·董先生[13],杭立武博士[14],阿格尼斯·史沫特萊小姐[15],弗朗斯先生,埃德加·斯諾先生[16],弗雷迪·考夫曼先生,以及路易·艾黎先生[17]——為他們提供的訊息和引薦。
漢口電影制片廠提供了電影《戰斗到底》[18]的兩幅劇照;
葉淺予先生[19],他的漫畫被我們用作了此書的卷首插畫;
楊少校和邵洵美先生[20],感謝他們提供的中文詩歌。
牛津的休伊斯先生,感謝其提供的翻譯協助;最后,還應同樣感謝我們的助理蔣先生,為他所提供的可靠有效的服務。
W. H.奧登
克里斯托弗·衣修伍德
1938年12月
航海記[21]
這個旅程朝向何方?碼頭上的守望者
站在他的災星下,如此地嫉恨艷羨,
此時群山不疾不徐地劃開水面漸行漸遠,
鷗鳥也棄絕其誓言。它預示著更公正的生活?
終于孑然一身,旅行者在海風曖昧的
觸撫中,在大海變幻無常的閃光里,
果真找到了美好樂土[22]存在的證明,
如孩子們在石縫里找出的物事般確定?
不,他什么也沒發現:他并不希望到達。
旅行如此虛妄;虛妄的旅行確乎是一種病
在虛妄的島嶼[23]上,內心無法掩飾也不會受苦:
他寬宥了迷狂;他比他想的更脆弱;脆弱如此真實。
但時常,當真實的海豚縱情躍出水面
意欲博取贊賞,或者,遠遠地,當一座真實的島嶼
躍入他的眼簾,恍惚就此終止:他想起了
悠游自處的那些時日,那些地方;他滿心歡悅地相信,
也許,迷狂將得到治愈,真實的旅行將抵達終點
在那兒,相遇的心靈將彼此坦誠:而遠離了這片海洋,
那些善變的心雖會分別,卻將始終不渝;即使
分飛各方,摻雜了虛妄與真實,卻不會再受傷害。[24]
斯芬克斯
昔日出自雕刻匠手中時,它曾經
健康如常?甚至最遠古的征服者也有覺察:
病猿般的面容,纏著繃帶的利爪,
熱浪侵襲之地的一個鬼影。
獅子自有一顆飽受折磨而頑強的星宿:
它不待見年輕人,亦不鐘情于愛和知識:
時間如對待活人般磨損著它:它趴臥在地,
將碩大的臀轉向了尖叫的美洲[25]
和見證者。飽經風霜的巨大面龐不譴責
也不寬恕什么,最微不足道的成功:
對那些兩手叉腰、直面它的
哀傷的人來說,它說出的答案毫無作用:
“人們喜歡我么?”不。奴隸逗得獅子直樂:
“我永遠要受苦?”是的,從始至終。
海輪
街道燈火通明;我們的城市清潔整飭;
三等艙玩著最臟污的牌戲,頭等艙賭注不低;
睡在船頭的乞丐們從不去留意
特等艙里可做些什么;沒人會刨根問底。
戀人們在寫信,運動好手在打球嬉戲;
有人懷疑榮譽,有人懷疑他妻子美貌已逝;
一個男孩頗有野心:也許船長對我們都很嫌棄;
有些人的日子也許過得體面有禮。
我們的文明,如此風平浪靜地
在大海的貧瘠荒原上前行;
腐潰東方的某處,有戰爭,有新奇的花卉和服飾。
某地,一個奇怪而詭譎的明天正待就寢
謀算著要考驗歐洲來客;沒人會揣摩尋思
去猜測誰最應羞愧,誰更富有,或誰將喪命。
旅行者
與他眼前所見保持著距離
站在那棵奇形怪狀的樹下,
他探尋著陌生的異域之地,
這很怪異,他試圖去探查
的那些地方并未邀他停留駐足;
他傾力投入的戰斗總是這般,
移情別戀的人遠在他處,
成了家,且沿襲他父親的名銜。
然而,他和他的到來總如所期待:
當走下輪船,海港會觸動他心弦,
溫柔,甜蜜,敞開了胸懷;
座座城市令他如迷狂者般癡愛;
人群為他讓出道來,毫無抱怨,
只因大地對人的生活尚能忍耐。
澳門
來自天主教歐陸的一株雜草,
扎根于黃土山嶺和一波汪洋,
它點綴著這些果實般的華美石屋,
不為人知地在中國一隅生長。
圣徒與基督的洛可可風畫像
應允了她那些賭徒死時的福樂;
座座教堂緊鄰著青樓艷閣
證明了信仰能將自然行為寬諒。
這縱情逸樂的城市無須懼憚
扼殺心靈的累累罪孽,連同了
政府和民眾已被撕成碎片:
虔敬的鐘聲將敲響;幼稚的缺點
將護衛孩童那孱弱的美德,
這里斷不會發生什么嚴重事件。
香港
它的領袖人物賢明而睿智;
出身良好且學養扎實,
他們以豐富的經驗來管理,
深諳一座現代城市的運行方式。
只有仆人們會不期而至,
他們的沉默自有新鮮生動的妙趣;
而銀行家們,在東方的此地
已為喜劇女神建了座得體的廟宇。
離開家鄉和不知芳名的她有一萬英里,
暮晚的維多利亞山[26]上,軍號響起
熄滅了兵營的燈火;舞臺下,一場戰爭
轟然而至,如遠處的撞門聲:
我們不能去假設一個“共同意志”;
只因我們的本性,我們得歸咎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