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爾卓德·石灣】
吟游已經(jīng)是第三次去問前臺掌柜“那個這么高、這么壯,身披深藍色斗篷、面部被大兜帽深深遮住的大叔回來了沒”了。
那掌柜被問得不耐煩,一把放下手中算盤,道:“小伙子,我就跟你說吧,老頭兒我開這客棧也有些年了,別說是在咱們客棧登記借宿過的,就算門外竄過一條狗,我也記得那狗的尾巴是翹著的還是夾著的,更別說穿藍色斗篷這么明顯的標志,”他突然把臉湊到吟游跟前,口中帶著股做了半輩子煙民酒鬼而特有的酸味兒,“小伙子,你別著急!你那父親現(xiàn)在指不定在哪兒快活呢!咱石灣雖然比不得那些城池,但這青樓賭桌什么的可一樣沒少,長夜漫漫,他準是在溫柔鄉(xiāng)里忘了點兒!”
吟游想起忽地想起那“可怖”的紅燈巷,想起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大叔進那間黑黢黢的屋子,心中不由一黯,他雙眼無神盯著外面明晃晃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么,又忽地轉(zhuǎn)過頭來,認真問道:“那剛才我看見門外有只大狗路過,你能記得它尾巴是翹著還是夾著嗎?”
“夾著的——”掌柜的眼一瞪,嗓門兒提高了幾分。
放屁,明明是翹著的!那狗分明也感受到了過年的喜慶!吟游郁郁地坐到離大門最近的酒桌上,盼望著那襲藍色斗篷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當(dāng)中。
魚父安慰道:“他多半是有什么事兒,被耽擱了,你不用擔(dān)心?!彼f著拿出一些多綢的特產(chǎn)干貨,又拿出壺黃酒,笑呵呵道:“來,咱多綢的人在他鄉(xiāng)過多綢的年!”
那黃酒自然也是多綢特產(chǎn),雖比不得爐火在弗雷爾卓德的名氣,甚至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有這種酒,但在多綢附近一些地域,卻受歡迎的緊。多綢雖地處偏遠北方,像一塊被世人所遺忘的頑石,但卻民風(fēng)淳樸,全不似其他北方人的粗獷野蠻,這個邊遠小鎮(zhèn)不失北方人的堅韌,又內(nèi)蘊著絲絲江南水鄉(xiāng)的婉約,有著弗雷爾卓德極罕見樸素與實誠,釀出來的酒自然也攜帶著濃厚醇香。
魚父剛厚著臉皮到后廚溫?zé)崮菈攸S酒,遭受了廚子們一連串白眼兒,他只是陪著笑,多綢的酒要溫?zé)崃?,才能感受到家的溫情?
那酒酌入碗中,在寒冬臘月里冒著騰騰熱氣,吟游甚至還沒聞到酒香,隔壁桌商旅客人便鼻子一動,立馬瞅向了這里,兩眼放光,一人腆著面皮坐了過來,“這酒真香!”
魚父微微一笑,再拿過一只碗來,替他斟上,這酒雖醇,但卻廉價,不然也不會受多綢的追捧了。
那客人見酒到手,也不拘禮,端起碗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沉浸在了濃厚醇香之中,好半晌才酌了一口,“好酒!”四季如冬的弗雷爾卓德,火種和烈酒是必不可少的,只有這兩樣?xùn)|西,才能確保血液的暢流,如奧拉夫那種以怒火為力量的人,畢竟只是少數(shù),因此北方雖少有嗜酒之人,卻沒有不愛酒的。
那另一個人見同伴得了好處,也腆著臉坐過來,魚父依舊給他滿上一碗酒,商人重利,但在這寒冬的除夕前夜得了一頓好酒,又借著同是異鄉(xiāng)客人的愁緒,打開了話匣子,“這酒叫什么名字?”
吟游暫時忘卻了至今未歸的大叔,得意洋洋道:“這叫黃酒!”
那兩商人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如此醇香的酒卻只有這么一個粗俗老套的名字,比起那爐火差了何止一個檔次,“就叫黃酒?”
“就叫黃酒!”
商人有些泄氣,似乎聽到這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酒名后,被掃走些許期待,剛才還回味無窮的溫酒便失去了醇香,只得作罷,又問道:“這酒濃厚醇香,不似北方辣烈,我看小哥兒模樣倒也俊俏,不比北方人的粗獷,想必兩位不是弗雷爾卓德本土人吧?”
吟游當(dāng)然不會說出自己來自多綢,魚父是個走販,自然也精通人情世故,更不會輕易自報家門,于是笑道:“當(dāng)然是北方人?!?
那商人看人一向很準,卻不想今天失了策,轉(zhuǎn)眼一瞧桌上面的多綢特產(chǎn),立馬一拍大腿,卻又面色一變,“你們……你們來自西北港灣?”
魚父眉頭一皺,“怎么了?”
商人吃了一驚,“昨晚我在紅燈巷聽人說西北邊陲迎來了那傳說中的霜至,尤其是那多綢……”
“多綢凍死個人了!”吟游心中不妙,急忙接過話頭,一邊對那商人使眼色,“我剛從多綢過來,就是因為太冷了!”
那人不明所以,但商人察言觀色是何等伶俐,又見吟游猛使眼色,前后一聯(lián)想,不由多看了魚父兩眼,同時收住了話頭,“是……是很冷!”
魚父正在斟酒,聞言手卻猛地一哆嗦,上好溫酒灑落在了桌沿,但卻好似沒有聽見,繼續(xù)將那酒倒?jié)M,然后仰頭狠狠一口吞了下去。
他面色不變,單手握著碗底緩緩轉(zhuǎn)動,“等白晝升起,我就要回多綢了?!?
【弗雷爾卓德·石灣鎮(zhèn)以北】
“哈哈哈!”奧拉夫身形暴退,雙腳在地上拉出兩條深痕,“二十年前攪動大陸的武器大師也不過如此!等哪天咱也帶上這雙斧去那些所謂帝國走上一遭!”
賈克斯神色冷漠,他瞧了瞧山坳里死氣沉沉的村子,濃烈血腥味已經(jīng)逐漸蔓延出來,沉浸二十年的平淡從兩個村鎮(zhèn)為開頭,已經(jīng)告一段落。
他隨手在一旁的大樹上折斷一截小腿粗細的堅硬枝干,左右擺動兩下,隨即身形一晃,雙手持棍一往無前地向奧拉夫刺去,如一桿鋒利的矛。
面對來勢洶洶的賈克斯,奧拉夫不閃不避,反而大叫一聲:“來得好!”
他雙斧交叉,正對著那枝干的尖端沖去,在其刺到自己面門之前狠狠劃出,將其撩劈為兩截,再順勢躬身想要欺進賈克斯的身旁,想要與其做近距離肉搏,賈克斯卻不想如了他的意,整個人臨時扭轉(zhuǎn)身形,轉(zhuǎn)沖為避,手中棍棒一改前沖之勢,化為劈砍,他將棍棒從長槍化作了短刀,照欺近身前的奧拉夫橫掃過去。
奧拉夫不見有絲毫慌張,兩柄斧子如疾風(fēng)幻影,輾轉(zhuǎn)騰挪間已經(jīng)將賈克斯木棍劈成了一截短木,他再次欺近身去,“用跟破木棍子和我打也想贏!”
他見武器大師隨手扔掉手中短木,眼中映射出劈砍而至的雙斧,也不躲閃,又忽聞身后響起一束束凌厲破空聲,心道不好,人在空中強行一個扭轉(zhuǎn),勉強瞥見身后已經(jīng)襲來無數(shù)尖銳物,卻是剛才賈克斯被他劈砍掉的木塊兒!
他心中惱急,正欲格擋,卻不想自己早將空門送到賈克斯眼前,賈克斯只是站在原地,等這個莽夫送上門兒來,然后雙手握拳,猛地砸在奧拉夫脊椎之上,將他斜砸入地,又如跗骨之蛆欺上前去,正準備痛打落水狗,迎面卻射來兩柄斧子,將他逼退。
奧拉夫從地上爬起來,頭顱似乎有些偏移,他一左一右生硬扭動著脖子,脊椎骨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他好容易將頭顱擺正,面上卻笑了起來,“你竟然能在短短時間內(nèi)控制住這些身外之物……哈哈哈……不枉我費一番功夫來找你!”
賈克斯冷漠道:“要找我打沒必要殺這些手無寸鐵之人,”他指了指奧拉夫,沒有殺氣,冷漠卻比殺意更加滲人,“你既然追求與高手過招,殺這些人不過是侮辱自己。”
奧拉夫環(huán)視四周,瞧見了那槐樹上的尸體,也瞧見了那血腥彌漫的村子,隨即挑了挑眉,“我可不屑于殺他們。”
賈克斯冷笑,面色卻一絲絲凝固下來,這個蠻子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即便殺了,也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帶過,絕不會有絲毫愧疚,然而他卻否認了,“你怎么知道我要來這兒?”
“有個爛人告訴我的?!?
“誰?”
奧拉夫不耐煩道:“特朗德爾。”
賈克斯面色唰地變得慘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