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蘇沫!”她被唐允忠抱著,快走著奔回了牢房,她聽到唐允忠讓人去叫葉韶華,被她拽著衣角攔了下來。
“我沒事,別讓他來了。”她有些決絕,包含著化不開的哀求。是唐允忠從未見過的,他鈍鈍的看著她,點了點頭。
蘇沫笑了,唐允忠抱著她坐在床上,她垂頭看著那個“唐”字,淚流滿面。
外面的人拿著藥和溫水進來,唐允忠把她放到床上,投好毛巾為她擦拭著布滿血跡的身體。而她就那么靠在床頭,瞇著眼睛感受著力氣的消失,靈魂從軀殼里脫離。
是她已經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她看到唐允忠拿起了那只被下了藥的杯子,當他正準備喝掉的時候,一聲聲音溫柔的呼喚。
“唐允忠!”
他立刻停了下來,蘇沫隨即放下了一顆懸起來的心,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能這么叫他的名字了,以后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渴了。”她輕聲說,撐著孱弱的身子捧過他的那杯水,仰頭而盡。空杯被她摔在了地上,唐允忠抿唇瞇著眼睛看她,看不出惱怒。
“我們回家吧~”她伸出雙臂抱住了唐允忠的腰,簡單的動作卻讓她費盡了力氣。唐允忠慢慢抱她起來,她很困,但蘇沫不敢合眼。
只怕這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唐允忠抱著她出了監獄,冷風席席,頭上皎潔的月光照耀在他們二人的臉上。
她窩在他懷里,有許多話想說。
比如,愛一個人,肯為他去死。
驅車,很久不曾感受過的燥熱涌上了蘇沫的身體,身體上的上還沒來的及上藥。唐允忠偏頭看了她一眼,躺在墨綠色大氅下紅彤彤的臉蛋,水汪汪的眼睛半瞇著,她發覺他在看他,也下意識的轉眼過去。兩人的視線就此交匯。她的眼睛霧蒙蒙的,氤氳著一層水汽,最后,她沒能扭過身體需求,只是視線交匯了一眼,垂下眼簾瞌睡了過去。
錦繡園,十來年,自夏茗死后,再也未曾來過人。到處都是厚厚的塵土,唐允忠換上新的被褥,把蘇沫放了上去。
他能看的出,蘇沫似乎真的要不行了,只是他不敢相信,內心麻痹自己她只要調養調養就能活過來,就像……就像從前那樣,任他欺負,猖狂的刺被他一點一點的磨光,會放棄掙扎的縮在一旁留一盞燈等他回家。會在昏迷的時候小聲呢喃他的名字,會在熟睡的時候湊過來鉆進他懷里……
唐允忠搬了把椅子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右手,輕輕呢喃道
“蘇沫。你醒醒吧,醒來陪我說說話……我錯了,我不關著你了,你醒過來……”
“只要你醒過來,想去哪我都由著你……我可以天天給你買桂花糕吃,東街的糖葫蘆,天橋上的包子……我都去買來給你……再跟我說句話罷……了了我這個念想……”
“蘇沫,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辦……我對你這么壞,你要醒過來慢慢折磨我,我都認了……你別不理我……”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段涼輕輕敲起了錦繡園的門,唐允忠一晚上沒睡,眼下青烏明顯,難掩憔悴。
“軍座,上峰要您去開會。”
唐允忠有點不耐煩,段涼似乎早有準備,緊接著說道,“有關于城內的日本間諜……”
唐允忠站起身,拉著蘇沫的手不曾放開,胸口上醒目的“唐”讓唐允忠一陣舒心,但無論怎樣,心中總是有一種失落感,他看著蘇沫失了血色的臉,還是派人去叫了葉韶華。
他猶豫了半晌,放開蘇沫的手,轉身離去,心中空嘮嘮的感覺愈加沉重。走到門口,他突然頓住腳,恍然間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慌張。這一走,大概是陰陽兩隔,再難相見。
破舊的木門咯吱咯吱響了兩聲,他選擇了他的國家,灌進來的風霜驚醒了床榻上人兒。
蘇沫踉蹌著赤著腳奔到窗前,紙糊的窗戶早已不在結實,她輕松扣開一個洞,隔著一扇窗子,看著唐允忠越行越遠的背影,仿佛隔著千山萬水,再也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高大的背影,挺拔的身影……蘇沫眼巴巴的看著,張開嘴巴她輕輕呼喚了一聲“唐允忠”,已經走到門口的男人似乎心有靈犀的感應到了一般停住腳。高大的身形晃了晃,他想回去看一看蘇沫,巨大的失落感籠罩著他,段涼上前扶住他,輕聲問他還去嗎?
他抿著唇,繼續向前走。
唐允忠,我們見不到了……
當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終于忍不住坐到了地上,打翻了置在一旁的古琴,摔得四分五裂。
那把折扇掉在了她的面前,蒙上了一層灰。一切都是它離開她的樣子。蘇沫拾起它怔愣,慢慢起身走到擱置著高大佛像的正殿,彎下腰輕輕抖了抖蒲席上的塵土,緩緩跪了上去。
單薄的衣衫,散亂的頭發,病入膏肓的人兒。
她要多謝那碗毒藥,常人喝下早已暴斃,她這身子卻能再活上一會兒。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不知道死亡來的這么快。